车过秦岭,遥见摩崖巨石,上面布满一条条石英纹,纵横交错,如线条古拙的宋人山水画。我似曾相识,于是赶紧从旅行包中摸出一块在汉水源头河滩上捡来的鹅卵石,我发现它上面的细小花纹,简直与悬崖上的巨幅花纹相似到神奇的地步。
一粒微尘,也许就包含了关于宇宙万物的知识。就像量子物理学家玻姆所说的那样,宇宙的任一部分都包含着整体的全部信息。这就是有名的全息理论假说,借用诗人布莱克的诗就是:透过一粒沙看世界。
铁军教授的人体组织显微摄影作品,纯粹从艺术的维度观之,似乎就具有全息的特征。其中,日月星辰,山岳海洋,万类竞生,弦歌诗舞,似乎每个生命之中都暗含了整个世界的影子与喧嚣。这让我想起了达·芬奇,这位艺术与科学全才,曾经声称他研究人体解剖的目的,就是希望发现人体即是大宇宙中的一个小宇宙,其运行规则与大宇宙相同。这位天才的科学设想或许被他的时代所限,但他的艺术杰作,却彻照了从过往到未来的所有岁月。
人类对于宇宙万物的探索与认知之中,科学解释永远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在科学止步的边缘,艺术悄然现身了。正所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这也是为什么那些人文艺术修养良好的科学家,在临近巅峰时刻,或面对茫然之境时,需要用音乐、艺术或诗歌来作自我表达。例如,原子弹之父奥本海默在看到人类第一颗核弹爆炸时,震惊之余脱口而出的忏悔之言,来自印度史诗《薄伽梵歌》:我正变成死神,世界的毁灭者。奥本海默的故事告诉我们,抚慰人性的那只温柔之手,常常是来自缪斯女神。
因此,当你看到铁军教授以科学之手拍摄的、来自生命的微观景象,用了艺术之眼观之,竟然发现其中有天地万物的隐喻时,你一定会对生命产生敬畏之心。如果你是一位投身医学的人,那么你可能又获得了一程进境。因为这些非凡的作品告诉你我,人们托付于我们的生命,是如此神圣,值得你我去倾一生守护。
柏拉图在他著名的洞穴之喻中,将人们比拟成一群世代居住在某个洞穴里的居民。其实,我们都住在一个叫地球的时空洞穴里,四周是茫茫无边的宇宙。人类需要借助彼此的安慰,去度过漫漫岁月。何以安慰?这本书向你展示的视觉景象与文字,大约就是铁军教授和我为此做出的一点努力。
2019年6月于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