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处置室门口等了多长久,当时只是感觉到自己的脑袋里面乱糟糟的一团。后来处置室的门开了,做手术的医生喊我:“家属,你过来扶着病人去病房吧”。
我颤巍巍地走进处置室,父亲已经在处置床上平躺着了。父亲看着我进去就说:“你搭把手,把我扶起来,我脊背上垫有敷料,不能动着了”。我弯下腰,一只手顺着父亲的脖子下边伸过去,把身子贴着他的胸膛,另一只手撑着床,先慢慢地托着父亲坐起来。我轻声问父亲:“爸,疼吗”?
父亲反问我:“你说呢”?怎么能不疼呢?麻醉药只能麻醉皮肤、肌肉,可是做穿刺那是要用穿刺针,活生生的把骨头钻个小洞,能不是锥心的疼吗?
父亲接着说:“没事的,我能坚持”!他示意我扶起他回病房去。我抱着父亲的双腿放到床边,然后慢慢地搀扶着他站了起来,我们慢慢地向着病房走去。
父亲现在住的病房里还有两个病友,同样都是血小板降低。我们回到病房后,我刚帮着父亲躺在病床上,那两个病友就围了上来,告诉我们说:“你们刚做完穿刺手术,可一定要在床上平躺着,不能枕枕头。最好能平躺几个小时。如果躺得时间短,可能会头疼........”。病友们还告诉父亲说,让他尽可能不要乱动,以免把脊背上贴的敷料蹭掉等等。
父亲笑着向他们道谢:“我刚才做完穿刺的时候,医生都已经跟我说了这些注意事项,不过,我还是还是要谢谢你们的关心”。
父亲说:“我的胃今年春天刚做了个手术,医生给制定的治疗方案让术后去化疗。术后我身体还没恢复好,他们就让去进行化疗,这不,导致现在血小板一直下降。我们猜着是化疗药伤着骨髓了,可是又没有个明确的病名。一直以来都是对症治疗。可是不找着病根,一直对症治疗也不是办法,这才来这个医院住院,看看能不能给个明确的诊断”?
父亲已经在这个病房住了两天,跟这两个病友早就熟悉了,大家没事的时候就围绕着疾病作为话题,谈论着自己是怎么得了这种病、做了什么检查、用了哪些药物等等。
父亲对自己现在血小板降低的原因,都归咎于省肿瘤医院的外科医生。他继续跟病友们说:“我手术前化疗了三次,一直到做手术时候检查,各项指标都还很正常。可是医生让我们术后不到一个月就去医院进行了第四次化疗。我事后看到那次化疗前的血常规单子上,血小板已经在降低了。但由于医生的不负责任,没有给我做任何的纠正措施,仍然按照原剂量用药,才导致我现在血小板一直在持续降低”。
父亲的话引起了两个病友的共鸣,他们也纷纷说了自己来这里住院的原因:原来,这两个病友也都是由于化疗引起的血小板降低。
大家疾病的原因一样,都有着类似的经历。谈论起这个病来,就更加有了共同的话题。大家纷纷抱怨大医院里的医生怎么的不负责任,现在看病都不听病人的诉说,给病人开方用药只以检查报告做为依据。
父亲听到这里的时候,苦笑一下接话说:“要是他们能够仔细看看病人的检查报告,那也算是个负责人的医生。他们只在乎病人是不是听自己的话、做没做医院规定的检查项目。至于检查的结果,我现在都怀疑他们没有仔细看过!如果我最后一次去化疗前,我的主治大夫仔细看了我的血常规报告,或许我术后就不用做那一次化疗了。那时候,我刚做完手术,身体的各项指标都还没有完全恢复,医生也没有考虑我当时的实际情况,仍然大剂量的使用化疗药物,这才导致了我现在血小板一直持续下降”!
血小板的持续下降,现在是父亲心底那一道再也解不开的解了。提起这些,父亲显得十分愤怒,他说:“术后第一次化疗前做的那些检查,如果当时医生能够仔细看下我的血常规报告单,就会发现我的血小板数目已经下降。哪怕往后推迟一个月时间,等我的血小板数目恢复正常再去做化疗,也不是现在的情况了”!
这个事情,我们在去准备做第五次化疗时候,父亲就和他的主管医生说过了。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医生听到父亲反映的这个问题,医生没敢接他的话。
事已至此。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主治医生如果粗心大意,给病人带来的后果,将会是不可挽回的损失,甚至可以摧毁一个家庭!
我看着父亲越说越愤怒,情绪变得越来越激动,担心再由着他们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刚做完穿刺的他会受不了,就打断了他们的谈话:“爸,你先歇会儿,别再继续说了!省医院里,每个病人的治疗方案都是经过多个医生会诊后制定的,或者也可能是这个医院设定好的固定治疗程序。由于病人个体差异,就很容易出现少部分病人耐受不了化疗药物的副作用,从而出现一些新的并发症”。我进一步解释说:“另外,你站在医生的角度想想,医院里那么多的病人,可是医生就只有几个人。一个医生管着那么多的病人,病人们都想多和医生说说自己的病情,医生们还要忙着看病、做手术、写病历,如果病人都无休止的跟医生唠个没完,他们哪有时间工作呢”?
爸说:“我也承认你说的话有道理,但是我这‘血小板降低’并不是单纯的化疗并发症。确实是主管医生的粗心大意所造成的严重后果。如果他当时仔细看了我化疗前的检查报告,那时候发现我的血小板已经降低了,推迟化疗的时间,或者停止做化疗。我现在哪还能受这么多的洋罪呀”!
说完这些,父亲长长地叹了口气接着说:“且不说这么长时间以来为治我这个病,我受了多少罪,光冤枉钱咱们多花了多少”?
是的,从医生发现父亲的血小板减少到现在,已经几个月了。这段时间,花了冤枉钱事小,父亲在这段时间承受了多少痛苦?身体上的痛苦、精神上的折磨,这些怎么能用金钱来衡量呢?
父亲对自己这段时间身体上受到的创伤,精神上所受到的折磨只字未提,让他一直念念不忘的,却是自己给孩子们带来了巨大的经济压力。
我叹了一口气,拍了拍父亲,说:“有病了咱们看病,现在说这些还有啥意义呢”?我岔开了话题说:“这段时间我咨询了好几个血液科的医生,跟他们细说了你的情况。医生们的回答基本上都差不多。他们都说,你现在的情况应该还是属于化疗药对骨髓的抑制作用没有解除,等过上一段时间,药物的抑制期过去就好了。你不要再提治病花钱的这个话题了,眼下咱们虽然是多花了一些钱,我们还能负担得起的。相对于你的健康来说,不是多少钱就能衡量的”。
父亲听了我的话,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