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陈华吗?”李新突然问夏之阳。
“当然记得,他是我们新兵连的歌手啊。”夏之阳说,“在新兵连的时候,每次拉歌比赛,都是他领着我们唱。”
“现在他唱歌唱出了名堂,被总队文工团调去了。”李新羡慕地说,“真是一招鲜,吃遍天,有专长在部队也吃香。我们什么专长都没有,只有等着退伍了。”
提起陈华,夏之阳又想起那些难忘的歌声。新兵连时,陈华的歌声让战友们忘记了思念家乡的痛苦,忘记了训练的疲惫。是他的歌声,把战友们紧紧地团结在一起,是他的歌声,燃起战友们青春的激情。
“祖国交给我们橄榄绿,
我们交给祖国永恒的春天,
让那白鸽衔着橄榄枝飞翔,
撒下武警战士真诚的心愿……”
歌声伴着轮船的汽笛,在宽阔的江面上飘荡。
夏之阳记得,在一个暖洋洋的冬日上午,他们第一次戴上大沿帽,从队长的手中接过崭新的警徽和肩章。指导员让陈华指挥新兵中队的战友,高昂地唱起了《武警战士之歌》:
“庄严的国徽映着朝阳,
威武的钢枪闪耀着寒光,
武警战士奋勇向前,向前!
任何艰险也不能把我们阻挡。
从内地到边防,
从深山到海疆,
捕罪犯,捉敌特,
警卫巡逻守桥梁,
为了祖国的安全,
民族的兴旺,
我们警惕的眼睛,
日日夜夜搜索着四面八方……”
时光匆匆,三年转眼而过,部队生活有夏之阳没有想到的收获,也有他没有想到的无奈和寂寞。
吃过饭,老乡们找来一副象棋,兴致勃勃地对决起来。夏之阳不会下象棋,只能在一边观战。“老乡,不能整天只是读书,也要培养一些爱好。打扑克,下象棋……这不仅仅是娱乐,也是融入集体和社会的一种方式。人不可能独立于社会而生存,像你这样清高自傲,可不是办法啊。”王斌拍拍夏之阳的肩膀说,“你的志向不是写作吗?要多接触社会和人生,才能得到更多的写作素材和灵感,你说对吗?”
在老乡中,夏之阳最佩服的就是王斌,他的话,夏之阳最爱听。他写作失败的原因,大概就是王斌所说的那样,生活面太窄,交往太少。总自以为是,孤芳自赏,拒别人于千里之外,思路必然会越来越窄,在写作上能取得成功吗?!特别是作为一名报道员,这样的处世态度更是写作上的大忌。
“来,我教你下象棋。”王斌又找来一副棋,在桌子上铺开来。
“下象棋也可以开发智力,并不是浪费时间。你看,下象棋很简单。”王斌说着,摆好了车、马、像、士、将,“走棋的规则是马走日子像走田,车走直路炮翻山……”夏之阳认真地听着王斌的讲解,很快就学会了。但也只是会走,看不到全局,更不能走一步看几步,甚至深思谋虑,与象棋老手王斌对阵,当然是局局失败。下了几局,夏之阳觉得头昏脑胀的,他的思绪总是在象棋的方格上到处碰壁。只有在读书和写日记时,他的思想才能活跃起来,才能飞翔在美妙的意境中。
王斌看到夏之阳在棋盘上胡乱地走着,苦笑着说:“你是一点也不讲策略,一意孤行啊。下棋就像打拳击,即要进攻,也要注意防守,也就是我们说的攻防结合。无目的的进攻不行,时时露出破绽让别人进攻当然也不行。”李新看到夏之阳着急的样子,笑着对王斌说:“你就不要难为他了,他是耍笔杆子的,你让他耍花招、玩计谋,他还不是那块料。”
天阴沉下来,室内的光线更暗了。“我们回去吧,如果下起雨来就麻烦了。”王斌看了看窗外,又看看手表说。
“不要紧的,还怕我管不起大家吃饭?”夏之阳说。
“不是这个意思,隔官不自由啊。”王斌站起来,“什么时候脱下军装了,咱们可以尽情地玩上几天。”
王斌的话提醒了李新和梁勇,他们也站起来,与夏之阳告别。夏之阳把他们送到大门口,老乡们才依依不舍地分手。
秋的气息越来越浓了,八八年的战友们在萧瑟的秋风里归心似箭。夏之阳向领导提出探亲的两个星期后,终于得到答复。一天,指导员来到执勤点检查工作,他召集三位班长布置工作时,对夏之阳说:“你想不想回家探亲?”
夏之阳一阵惊喜,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想回家啦!”
指导员看到他高兴的样子说:“我只能给你一个星期的假期。”
二班长和三班长听了,笑着对指导员说:“反正也不忙,多给一班长几天时间算了,让他处理一下个人的婚事。”
“你谈好对象了?”指导员笑着问。
“他正在热恋中呢。”二班长说,“夏之阳每天都给女友写情书,一写就是几张信纸。”
指导员看看两位班长,又看看夏之阳说:“你们只是从个人的角度考虑问题,不知道领导的难处。既然两位班长说了,我就顺从民意,给你半个月的假。不过,二班长和三班长你们俩一定要协助排长把排里的执勤、训练工作完成好,不能有任何差错。”
“请指导员放心!”两位班长嘻皮笑脸地向指导保证。
夏之阳感激地看着两位班长,又对指导员说:“谢谢指导员!”
“准备一下吧,路上注意安全,按时归队!”
“是!”夏之阳向指导员敬了一个军礼。
夏之阳兴奋地午饭也没有吃好,匆匆收拾好行李,坐上直达市里的公交车。到了火车站,他看了看列车时刻表,买到合适的火车票,晚上七点多,夏之阳踏上回家的列车。
夜幕中,列车向北方飞驶,夏之阳的心却早已跨越漫漫时空,飞到又阔别一年的家乡,飞到周敏的身边。通过两年多的通信交流,他和周敏的心早已融合在一起了。在信中,他们畅谈人生和社会,畅谈理想和爱情,互相关心着,爱慕着,思念着……茫茫人海中,夏之阳为找到知己而兴奋。
列车的过道和两节车厢的连接处挤满了乘客,人们为了生活四处奔波。有的西装革履、神采奕奕,手捧着老板杯,露出目空一切的神色。有的旅客已近老年了,衣着极为朴素又不入时,带着蛇皮袋子,或坐或卧,似睡非睡地闭着眼睛,艰苦的生活在饱经风霜的脸上刻下深深的皱纹。
列车在深夜里飞驰着。夏之阳看了一下表,五个多小时过去了,再过八个小时,就可以到家了。
去年金秋时节,他与周敏在村头匆匆见了一面。在地头的大柳树下,他们相依相偎,互诉衷肠,甜美的回忆常常让他魂牵梦萦。一年来,他们的感情通过书信进一步发展了,想到再一次的相逢,夏之阳抑制不住内心激动的狂潮。现在,周敏从学校毕业后,在镇上的一所小学教书,这次回家,他们的交往更方便了。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夏之阳终于回到思念中的家乡。他听说母亲正忙着收割大豆,放下背包就向农田赶去。看到夏之阳来了,母亲又惊又喜。妹妹招工进了单位后,家里的农活全落在母亲一个人身上。为了多挣些钱,母亲不仅舍不得放弃一分地,还饲养几只山羊。可以想象到,母亲一个人在家该是多么的辛苦!
虽说已是中秋时节,上午十点多的阳光仍是火辣辣的。成熟的豆角变成了灰黑色,尖尖的角儿,硬硬的,特别扎手。夏之阳从母亲手里接过镰刀,刚割了几米远,手被扎破了几处。母亲心疼地说:“你坐了一夜的火车,快回家休息吧。”
夏之阳看到母亲那双粗糙的手,心里酸溜溜的。“不累,把豆子收割完再休息。”
“你在信中说谈了对象,是师范学校的,人家能看得起咱吗?可靠吗?”母亲高兴又担心地说。
“你放心吧,妈妈,她是我中学时的同学,我很了解她。”夏之阳安慰妈妈说。
妈妈听后,放心地笑了笑说:“过几天忙完了地里的活,买些东西到她家去看看。你年龄也大了,该考虑终身大事了。”
夏之阳点点头。收割好大豆,他又忙着把大豆收拾成堆,用平板车拉回家。
晚上,几位堂弟听说夏之阳从武警部队来了,都来找他玩。他们问夏之阳学了什么武功,夏之阳讲到在部队里,每天都要训练擒敌拳和拳击,他们听后,就缠着夏之阳教他们。夏之阳没有办法,只好在自家的小院里,一招一式地教他们擒敌拳。堂弟们学得挺认真,比新兵认真多了。
第二天,哥哥全家和妹妹都来了。家里一下子充满欢乐。哥哥好奇地问起部队里的一些事,执勤、训练、政治学习……这些在夏之阳看来最平常的事,哥哥都津津有味地听着。“弟弟,你考警校的事,有没有结果?考上警校就是干部身份,也不用愁前途问题了。”哥哥关心地问。
“我超龄了,没有考上。”夏之阳如实地告诉哥哥。
“既然超龄了也没有办法。不能留在部队就退伍回家罢,省得母亲整天挂念。退伍后,我在民政局找找熟人,分配个好一些的单位,安安稳稳地上班也不错。”哥哥说。
“就凭我的处世能力和个性,在部队工作也未必有出息。”夏之阳对哥哥说。
哥哥笑着看看他说:“你还没有真正进入社会,社会里的人际关系更复杂呢。我看你在部队干了三年,性格一点也没有变化,还像个书呆子。”
母亲和妹妹拾棉花,夏之阳和哥哥一起拉积肥,耕地,打畦田。忙完了家里的农活,一天早上,夏之阳对妈妈说:“我去找朋友玩,下午回来。”
“早些回来啊。”妈妈提醒他。
告别妈妈,夏之阳坐上汽车,来到高中时的那个小镇。
早晨的雾气萦绕在小镇的街道上,百货公司、新华书店、药材公司等单位的工人刚刚上班,职工们都在打扫卫生,准备迎接顾客的到来。卖蔬菜和水果的商贩们推着平板车,走街窜巷,不断地吆喝。再向前走,就是高中学校了,夏之阳没有去学校,而是转向了一条热闹的小街。这是镇上的一条小吃街,早上有油条、糖糕、水煎包、辣汤、热粥等。晚上有水饺、馄饨、豆脑,各式各样的小菜,烧饼,大馍等,热闹非常。高中时,他们吃厌了食堂里的大锅饭,就偷偷地跑到这里解馋。
夏之阳在一个小吃摊上坐下来,伙计马上笑脸相迎:“武警同志,你吃什么?”夏之阳一怔,沉浸在回忆中的他,忘记了身上穿着警服。他笑着脱下警帽说:“十个水煎包,两碗辣汤。”
“好的。”伙计吆喝一声,很快端上来。夏之阳品尝着热腾腾的早点,还是那样的味道。他一边慢慢地吃着,一边望着分别三年多的街道。几个大的国营单位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多了一些小门市部。电器专卖,服装专卖,大概是一些私营老板经营的。
吃过早点,夏之阳看了看时间,估计学校该上课了,就径直走向周敏所在的小学。
学校里静悄悄的,看门人告诉夏之阳,学生放假了,老师也回家了。现在正值秋忙时节,他怎么没有想到呢!无奈之际,夏之阳走向周敏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