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袁子墨逝世,抗战胜利

游击队顺着声音赶过来,见此情景也站在旁边至哀了。小奇在日本兵的尸体上搜到一支手枪和一把步枪,这太让他高兴了,他加入游击队的愿望可以实现了。他回头看子墨和张勇,走到他们身边蹲下,见子墨身上没有外伤,便去掐他的人中,子墨被他掐中人中悠悠醒来。原来子墨旧伤复发,但是他咬着牙强忍着没有出声,击毙了几个日军后痛晕过去。张勇、兆林等人关心则乱,没有检查他是否受伤,一时悲痛竟以为他已经离他们而去。

子墨坐起来,伤痛使他捂着胸口,他看了看四周,对大家说:“我还好,你们是游击队吧,赶快打扫战场吧,继续做好布防和战斗准备,防止日军反扑。”

游击队的卫生员过来给他把一下脉,说:“同志,您的伤病很严重,要注意休息。”

子墨笑笑说:“无妨,只是我们要回城里了,这里的日本鬼子要靠你们自己把他们打跑了。”

游击队长张威说:“一定把鬼子赶出我们中国去,你回去要好好养伤。”

小奇趁机对张威说:“张队长,我要加入游击队,是我带他们抄近路过来支援你们的,这可以算是我加入游击队的头功吗?”

张威笑说:“好,算,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们游击队员了,你缴获的枪械归你使了,给你记个头功。”

大家都笑起来,小奇立正行了个军礼,说:“谢谢队长!”

兆林背起子墨说:“哥,我们回家。”

张勇拿起子墨的枪,大家和游击队员告别,往河边走去。

船往彤州城方向驶,子墨很累似的躺在船舱里,虽然打了胜仗又没有人受伤,但大家心里都很沉重,子墨将去矣。

船在利民街码头靠岸,兆林背着子墨上码头,市民见他们背着人背着枪都默默地让路。姚斌前几个月刚分配到乡政府,到村屯去检查工作时跟老乡买了几斤花生,要来跟子墨喝几杯小酒,可是来到他家里,却见他奄奄一息躺在床上。心痛地扑到他床前问:“旅长,你这是怎么啦?”

子墨吃力地笑笑说:“我就是累了,躺躺,姚斌,你和张勇要像亲兄弟一样一生互敬互爱互助,不要闹分歧不要闹意见。”

他们一起冲锋陷阵、出生入死多年,今见子墨这样子,姚斌知道再高的医术都回天无力,他伏在他床头上痛哭起来,抬头去责问张勇:“你为什么不看好旅长?”

张勇右肘扶着墙痛哭,兆林把一盆暖水端到床前,拧干毛巾哽咽说:“哥,咱擦把脸。”

正在这时,门口一阵响,依依带着袁忠民和袁小军回来了,袁小军提着一只两斤左右的草鱼,一蹦一跳地进来说:“爸爸,今天我们吃糖醋鱼。”可是进屋来见屋里那么多人还背着枪就愣住了,袁忠民连忙跑进里间,看到父亲的样子吓了一跳,扑到床前哭喊:“爸爸,爸爸,你怎么啦?”

依依进门看见张勇扶在墙上一脸泪痕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她见过了太多生死,她自己也在生死边缘上挣扎过几回,此时反而镇定,对小军说:“小军,上楼去给你爸爸拿干净衣服,不要哭,不要吵着爸爸,他要睡了。”

小军点点头,将鱼递给张勇,就上楼去了。依依走到忠民旁边,扶起他对他说:“忠民,不要哭,爸爸累了,让爸爸好好休息,跟张勇叔叔把鱼拿到厨房去放了,让姚斌叔叔去买菜来招待客人。”依依说着把一沓钱塞进他口袋里。

忠民小时候在上进听见大人说打仗了,一阵子之后就见抬了许多他熟悉的叔叔阿姨回来,有些过几天拄着拐仗缠着绷带来跟他逗笑,但有些就被抬到了山上,就再也没有回来了。他就看见他妈妈被抬回来一次,那一次他吓坏了,以为妈妈再也起不来了,但几天后,妈妈就在病床上对他笑,他才搂着妈妈的脖子说:“妈妈,你笑了,你不走了。”可是现在爸爸不会再对他笑了,他是真的睡着了。老人们说大人睡着了不能哭,不要吵他,让好好地睡。这些话他记着,他明白。他懂事地和拉着张勇进厨房去放鱼,一会又拉着张勇出来,对姚斌说:“张叔叔,姚叔叔,我们去买菜。”

兆林用手肘遮过双眼,努力让自己不要哭出声来。依依对兆林、庞伟、李吉、刘叶和阿新说:“你们累了一天了,我没有来得及招待你们,麻烦你们到厨房里做饭炒菜,治一桌酒菜吧。”

兆林、庞伟、李吉、刘叶和阿新点点头,进厨房去了。

依依坐到子墨身边,握住他的手轻抚他的脸,柔声说:“子墨,我回来了,我在你身边,你睁开眼和我说句话吧。”

弥留之际的子墨像听到召唤似的,微微睁开了双眼,想用力一些握住依依的手,却已经没有气力了,他微弱地一笑,说:“依依,对不起,我不能继续陪你了。”

依依笑着说:“不用担心我,这两个月你太痛苦了,如果你累了,先睡着,等孩子们大了,独立了,我去找你。”

小军捧着衣服来到床前,说:“爸爸。”

依依接过衣服放在自己膝上,子墨对小军说:“小军,以后要乖,要听妈妈和哥哥的话,不要淘气。”

小军点点头,轻轻地哭泣起来。子墨安慰她说:“不要哭,爸爸只是累了困了,要睡一会。”

依依双手搂住小军,擦她的眼泪,对她说:“小军乖,去和姨丈一起烧一锅柚子叶的水来给你爸爸擦洗身子。”

小军点点头,小跑进厨房里,对兆林说:“姨丈,妈妈说要烧一锅柚子叶水。”

兆林这才回过神来,记起要去叫晓月、常兴、月罗和朝卫过来,他告诉刘叶去摘些柚子叶来烧水,便带小军去找晓月,李吉这时也才想起要去告诉易诚。庞伟和阿新告诉他们尽管去,厨房里的事就交给他们吧。

子墨气息微弱,深吸一口气却呕出一口鲜血,依依连忙用手绢替他擦去,子墨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想与她再多说几句话,却只有喘气的劲。

依依强忍住泪水,对他说:“子墨,不要说话,我知道你很痛,你放心,我会好好抚养忠民和小军长大,让他们能自立成才,我心始终只有你,不会再嫁他人,你安心吧,子墨。”

子墨却不住地摇头,意思是如果遇上对她好的人,希望她改嫁,有人陪伴她渡过下半生。

依依摇头说:“世间再无第二个你,我的心很窄,容不下除你之外的任何人,子墨,不用担心我,我们枪林弹雨血里火里趟过来,还有什么能把我们难倒的,不过就是暂时的人天相隔,你独自去我怎肯去事他人?还有忠民和小军陪我呢,这俩孩子闹得我一天没有一刻闲暇,我不孤单,子墨,你放心吧。”

袁子墨点点头,伤痛这一刻仿佛已远离了他,他面含微笑安祥地闭上双眼,手从依依手里滑落。

这时厨房里已烧好了柚子叶水,满屋子充满柚子叶的清香,已听说了子墨出事的忠爷和街坊邻居们进屋来,庞伟把柚子叶水提进屋来,见子墨已去忍不住要哭。忠爷劝说:“莫要哭泣,哭声会让亡者灵魂不安,让他安心去吧。”

庞伟忍住悲伤,从柚子水桶里拧干毛巾递给依依,说:“嫂子,给旅长擦把脸吧。”

依依点点头接过,为子墨擦洗身子,换上干净衣服。邻居们纷纷帮忙筛干净的草木灰备着用,有的在门口搬桌子支帐篷。依依替子墨擦洗好身子换好衣服,深深鞠了一躬,便在床前的凳子上坐着陪他。

不一会,易诚和李吉带着青龙帮的人来了,竟来不及见子墨最后一面,他难过地带着人在他面前鞠躬。接着出去买菜的姚斌、张勇也牵着忠民的手回来了,兆林和晓月也带着小军、陆仪婷和陆勇回来了。

忠爷对他们说:“刚刚和袁旅长去打日本鬼子回来的人都有谁?”

兆林、庞伟、刘叶、张勇、李吉、阿新转头向他说:“我们几个,怎么啦?忠爷。”

忠爷说:“你们跟我去皇忠堂醺柱香泡个热水澡,去去煞气再来。”

兆林、庞伟、刘叶、张勇、李吉、阿新听说,连忙背上枪跟着忠爷出屋,往皇忠堂走去。

月罗和朝卫带着韩毅和常兴一家人坐船过南岸来,一路只嫌船太慢了,一河之隔让他们觉得隔着漫长遥远的空间,不要让子墨等得太久了。船泊岸,常兴背起书华上岸,三步并两步跑上码头,只余何玉亭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追着他。

一见子墨安祥的面容,常兴便悲从中来:“说好大家一起白头相伴,说好了老年街头一偶下棋喝茶谈天说古,说好了看着丽江河有朝一日虹桥架起再连南北两岸,说好了关帝码头垂钩赏河景,你为什么爽约?”

姚斌扶起他,说:“让旅长安心去吧,不要吵着他。”

子墨停灵三天,各方悼唁络绎不绝,依依带着两个孩子把他送到利民街郊外,他长眠于此,去与他的部下相聚了。青山寂寂,草树萧萧,战场的厮杀声远去枪炮声远去,火红的木棉花绽放,送给英雄一路颂歌。再见了战友,国土无忧,英雄欣悦。朝霞洒下金辉,照着如画河山,望西南关崇山峻岭,岗龙坳炮台耸立关隘,红八军的英姿穿梭在密林,那些驱贼寇的日子,那些稻谷丰收欣喜的日子,那些血染征袍枪林弹雨的日子,历历在目。再见了,山河无恙,我心无挂碍!

送别子墨,送别一场征程,以后大家走好,大家皆安好!

八月十五日,日本投降的喜讯传遍全国,全国一片欢腾,彤州城的庆祝三日未歇。人们自发地到当日的抗日战场上点起长明灯,告慰烈士英灵。彤州铁桥的断桥头两岸,人们摆上鲜花,点上灯烛,遥对河两岸喊着:胜利了!日本鬼子被赶出中国去了,英雄们走好!

依依在子墨灵前摆上鲜花,点上香烛,对他说:“子墨,我们胜利了!日本鬼子被赶出中国去了,你和战友们的愿望实现了,今天是我们扬眉吐气的日子。”

她倒了一杯酒,送上给子墨,笑说:“喝一杯,孩子他爸,今天一醉方休,但我得醒着,因为还要照顾孩子。”

她笑着自己干了一杯,在地上洒了三杯。人生在世总有遗憾,子墨没有等到胜利的那一天,可是又有多少将士没有等到胜利就离他们而去了,壮士战沙场,生死寻常事,只看祖国河山,美啊!真美!为她捐躯,无憾!

陆兆林坐在白马亭里,看着晚霞洒照在丽江河上,没有了铁桥,渡船摆渡过河更繁忙,河面上船只来来往往,但兆林看着断了铁桥连接的丽江河,总是少了些什么,让人心里憋闷得慌。那些摆在彤州铁桥头的鲜花和燃了三日的香烛,告慰着铁桥狙击战的英灵,兆林望着亭下流水默默无语。刘叶问他要不要叫常兴过来陪他叙叙话?他摇摇头,只有子墨才与他谈得投机,只是子墨不会再与他谈天了。

他对刘叶说:“替我去买一壶酒。”

刘叶说:“大哥,你不能喝酒,这亭子四面通风,酒入愁肠很容易醉的。”

“你怎么知道我愁肠了?”兆林不满地说,“不就叫你买一壶酒吗?怎么那么多话?像个妇人似的。”

刘叶在他面前坐下,说:“自从袁旅长去逝,你就像个孤家寡人似的,我看着都难过,今天是抗战胜利的日子,人人高兴,可是你怀念烈士怀念兄弟,心里苦着,我怎么敢给你酒?”

兆林微闭上眼有点恼怒地说:“你找个能与我说话的人来,就不用给我酒。”

刘叶一时犯了难,这往哪儿找?找谁呀?突然他灵光一闪,说:“你等等,我去找来。”

兆林暗自失笑,他能找谁?只能给他酒。

不一会,却见忠爷提着一个竹篮子走进白马亭,在兆林跟前坐下,从竹篮里拿出茶、杯、一碟花生米和一碟炒黄豆,两双筷子。果然最懂他的还是刘叶,心俱英雄气,却痛失兄弟战友的忠爷与他最贴心,无需多话,对坐片刻便好。

忠爷说:“我这儿没酒,茶四季四时都有。”

兆林拿起筷子夹了几粒花生米,丢进嘴里说:“有茶就足够了,小日本被赶跑了,确实应该庆贺,可是我就是心里堵得慌,我终于懂了哥临去逝前为什么要去杀日本鬼子,我想与他们聊聊天,可是他们都走了。”兆林放下筷子,眼睛望向别处。

忠爷斟了一杯茶给他,说:“我懂你的心情,当年我两百多个将士,一夜之间就没了,我怎么扶怎么摇他们,他们都不回应,总说为国捐躯生死乃是家常事,可谁是铁石的心肠啊,战友们都去了,我们活着的人每每想起,泪满衣衫啊。”

兆林拿起茶杯,一口喝了。

忠爷说:“咱们说点别的,轻快些。”忠爷看着兆林莞尔而笑,“有个臭屁丫头,风风火火的,北岸来南岸去,打架斗嘴从不输男儿,可她却梳着大辫子,穿着漂亮裙子,那张脸漂亮得不行,那丫头真没在你心里留个地?别骗忠爷,她现在守了寡,你心里也不好受吧。”

兆林坦然而笑,说:“我是个粗人,没有子墨英武中带着文气,依依就像那道灿烂的阳光,照着人心里明明朗朗的,她在我心里最灿烂的位置,所以任何时候我都站在阳光的地方帮她,可是现在她一个人要带着俩孩子,我心里很难过。”

忠爷哗哗哗地倒着茶,笑说:“兆林,你是个真爷们,是爷们,心里总会有一两个故事的。”

兆林被他逗乐了,笑说:“忠爷,您也是有故事的吧。”

忠爷笑说:“当然,一为国扛刀枪出生入死,二为红颜宁孤身不再娶。”

兆林说:“忠爷,今天是庆祝的日子,咱们该乐。”

忠爷哈哈笑起来,夹了一粒花生丢进嘴里,咔吧咔吧地嚼。兆林说着他平时巡查时见闻的各种趣事儿,爷儿说笑着,夕阳渐渐隐没,月亮升起,无遮无拦的丽江河吟唱着各种各样的歌,划橹声、吆喝声、唱曲声、猜拳行令声、鱼儿戏水声,白马在岩下嘹亮地弹着琴弦,两岸断桥头上烛火通明,人们唱着欢庆的歌,整座城扬溢着快乐的声响,诉说着各种故事。

晚上,兆林睡得很沉,早上起来迟了,再加上要渡河,到警察署时迟到了十多分钟,他准备着挨魏大雄训斥。可是他走进警署,却人人对他点头微笑问好,他心里偷乐着:“小日本投降了,早晨有彩头啊。”

魏大雄把他叫到办公室,他进去一个立正,说:“团长,我迟到了,该扣多少就扣,我没意见。”

魏大雄从座位上站起来,走过一边,对他说:“扣什么扣,你过来,坐这儿。”指指他刚刚坐的座位。

陆兆林愣了,连忙说:“不敢,不敢,团座,我迟到十六分钟,自认罚。”

魏大雄说:“少啰嗦,我叫你坐这儿,你就坐!”

兆林连连摇头,就是不坐。

魏大雄把一个信封递给他,说:“看仔细了,过来坐这儿。”

兆林疑惑地打开信封,飞快地扫了一眼,惊讶地说:“我升任团长,您退休,团座,你不能这么快退休,没你我们没胆。”

魏大雄哼了一声说:“没胆?陆兆林,你做的事,别人借十个胆也不敢,你的胆早就肥了壮了,别在我面前装怂,坐下去!”

陆兆林只得一屁股坐在团长宝座上,魏大雄走过去站在他身后,双手按住他的肩,感叹着说:“兆林,你是个真汉子,我知道你心里的那杆称偏向哪儿,但,你对警局对我们保安团的弟兄都好,没伤害过一个人,是你罩着他们成家立业,在彤州城里讨生活,没你帮衬着,我这糟老头子早被共党的地下工作者崩了,你对得起彤州城,彤州城就会对得起你,就像袁子墨,像那些离去的英雄们,彤州城的人们会记住他们的。”

兆林眼眶湿润了,有些哽咽地说:“团长,我们舍不得你啊。”

魏大雄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也到郊外买块地建栋屋子,喝茶聊天谈古,你就偿偿这个座位坐着的滋味吧。”

魏大雄退休了,新官上任的陆兆林并不觉得轻松,彤州并没有真正的太平,而他有如处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面临艰难选择,他要带着弟兄们走上光明前程,就要做好决择,他更得小心谨慎应对各方,保弟兄们平安。

他们给魏大雄开了个欢送会,感谢他在纷乱的局势下保他们平安,陆兆林剩醉向他讨秘笈,他哼哼笑着说:“啊哈哈,难得糊涂。”

刘叶举杯说:“高,好好好,大家好就都好。”

不错啊,难得糊涂,很多棘手的事装一下糊涂就过去了,以后他要独立面对很多棘手的事情,得学会糊涂。

从魏大雄家出来,兆林想点一支烟抽,可是烟叼到嘴上,刚要点火又没有了抽的兴致。刘叶想要帮他点火,他摆摆手制止了。

刘叶说:“团座,您高升了,应该高兴啊,改天我和弟兄们办桌酒,为您庆祝。”

兆林摇摇头说:“咱们先别太高兴了,很多事情等着我们呢,刘叶,队长你来当,你要带好弟兄们。”

刘叶立正行了军礼,说:“谢谢团长信任!刘叶决不负你所望!”

兆林把嘴里的烟甩了,拍刘叶说:“走,去春花茶楼喝茶去。”

他们走上青龙桥,河风吹乱他们侧面的头发,兆林甩了一下头,有意气风发的感觉,这一路走来有多少不易,在这一刻也该庆祝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