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彤云密布,淅淅沥沥下起了雨。维帕勒达斯身体不适,他身上缠绕着一块克什米尔柔软的细羊毛毯,半躺着读报纸。古姆迪妮所宠爱的猫儿,占据毛毯的一角,蜷缩着躺着,不时发出“咪咪”的叫声,仿佛不让人侵犯;维帕勒达斯所豢养的狗,迫不得已忍受它的挑衅,躺在自己主子的脚下,不时也发出“汪汪”的吠声。
此刻,一位不相识的新媒人不期驾临。
“您好!”
“您是谁?”
“大人,令堂大人十分熟悉我(谎话),那时,你们还是孩子。我名字叫尼尔默利,是已故更伽默利老媒人的儿子。”
“您有何贵干?”
“送来一封吉祥信札。幸运之神将莅临您家。”
维帕勒达斯慌忙坐起,媒人提到拉贾伯哈杜尔·默吐苏登·考什尔的尊姓大名。
维帕勒达斯有些惊愕,问道:“他有贵子?”
媒人咬着舌头,说:“不,他还没有拜堂结婚。他是位巨富,拥有数不清的财富。如今,他视事业为粪土,把注意力转向家庭小天地。”
维帕勒达斯沉吟了一会儿,坐着咕嘟咕嘟抽了几口水烟。不一会儿,他蓦地提高嗓门,斩钉截铁地说:“我这里没有与他年龄相仿的女孩子。”
但是,媒人可不是那种容易被摆脱的人,新郎家有万贯,他可以自由出入省长官邸,那种富有、荣耀,谁能比得上。媒人在屋里踱着方步,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反反复复地开导。
维帕勒达斯忽儿呆若木鸡地坐着,忽儿莫名激昂地嚷道:“年龄不合适!”
媒人不动声色地说:“请再仔细斟酌斟酌,隔三两天,我再来贵府拜访。”
维帕勒达斯倒抽一口冷气,又躺下来。
古姆迪妮端着热茶,来到哥哥屋子门外。见到一把湿漉漉的破旧布伞,一块脏兮兮的毛巾,一双沾满污泥的拖鞋,她不由愣住了。他俩的大部分对话,传到她的耳畔。那时,媒人正说着:“拉贾伯哈杜尔年底前将获得王公爵位。我亲耳听总督大人说的。正因为如此,这些日子以来,他觉得是该操办婚事了,没有王公夫人是办不成事的。而现在,这个位置正空缺着。我与你家的基努·帕达伽尔叶是远房亲戚,我曾与他坐在一起,瞧过女孩子的生辰图。我曾经看过城里许多女孩子的生辰图,但没有一个能与他相配。我把话说多了,您瞧着办吧。您应该意识到:这个姻缘早就命中注定了!这是创造之神的执拗!”
恰在这时,古姆迪妮的左眼又一次跳动。难道吉祥预兆的奇迹即将出现?基努大叔不知多少次不厌其烦地看过她的手相,说过类似的话语——她将成为王公夫人。手相的生辰图转化的成果,今日自己显示在她面前。前些日子,他们老家的一位占星家来加尔各答,缴付年田租金。他曾说过,今年阿夏塔月期间,金牛星座将获得王公荣耀,通过某个女子将获得利益,敌对势力将消除。这个星座不好的结果只是害病痛,抑或妻子病逝。维帕勒达斯恰是金牛星座。他不时身上发疼,明显的例证是,昨晚,寒冷抓住了他。阿夏塔月已过,可以不必考虑妻子病逝之事。现在正是千载难逢的黄道吉日——维帕勒达斯沉思着。
古姆迪妮走到兄长身边,怯怯地说:“哥,是否头疼?”
兄长回答:“没有。”
“茶已凉了。您屋里坐着一个人,我不敢进门打扰。”
维帕勒达斯望了望古姆迪妮的脸,不禁叹了口长气。他驾驭的是一辆车轮不转的金车,命运的残忍简直达到他忍无可忍的地步。镂刻在兄长脸庞上的双重痛苦,深深地折磨着古姆迪妮的心。她百思不得其解,兄长为什么以怀疑的目光,注视着神的礼物呢?古姆迪妮从未想过,婚姻要符合自己的心意,因为喜欢只不过是名义上的附加物,不带来实际意义。从童年起,她亲眼目睹四位姐姐一个个相继出嫁,除了门当户对外,从没有人过问她们喜欢与否。尽管如此,四位姐姐照样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她们的日子就在琐碎的家务中打发过去。有时,她们在家庭里遭受痛苦,从没有产生过反抗的念头。她们心底里从没有思量过:企图改变自己现有的处境。妈妈怎能选择孩子,只能听天由命,不肖抑或孝顺的孩子,她都得接受他们。女子选择郎君的情况也是如此,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创造主没有为女人打开按自己心意选择郎君的门扇,只能听凭命运的摆布。
古姆迪妮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磨难,跋涉了不幸命运的漫长且艰辛的道路,终于迎来了戴着面具的白马王子,她存心不想仔细察看他伪装的外表。
蓦然,她走进自己的屋子,打开日历查阅,发现今日是称心如意的吉日。她召唤家里的婆罗门、男女仆人,犒赏可口的食物与香火钱。大伙连连作揖祝福:“未来的王公夫人,您将子孙满堂,荣华富贵,万事通融,吉祥女神将附身!”
媒人第二次出现在维帕勒达斯的客厅,一进门,小老头打了个哈欠,一面弹指作响,一面口中念念有词:“湿婆湿婆!”这次,维帕勒达斯不敢怠慢,没有胆量说“拒绝”终止谈话。他暗自思忖:“我怎能挑起如此千钧重负的担子?我怎能通过这门亲事给古姆带来幸运呢?”末了,他允诺,后天做出自己的最后决断,以此答复打发媒人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