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对过去的情感还心存着多少挂念,现实的生活还得去面对。
回到姨母家,姨母找我谈的就是明天去陆春梅家做客的事情。如果说昨天我还对此事情持无所谓的态度,但今天的这个时候,我已经不想再去折腾。我深刻地认识到,开启一段感情或许比较容易,但要结束一段感情,真的太难了。
我告诉姨母、姨父,陆春梅在县城,我在广东,走到一起来谈何容易?
姨母说:“如果你在广东不愿意回来,那春梅也可以辞掉她的工作跟你去广东,如果觉得不妥,你也可以辞掉广东的工作回到县城来找工作。”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熟悉呢?那是我今天才从钱雅雯口中听到过。那我还不如回去找雅雯得了!我苦涩地摇了摇头。
姨父说:“其实还有一种选择,就是你到重庆去找一份工作。你在广东那边工作可以做到中、高管位置,到了重庆找一份中、低层管理的工作,还是可以找到吧。重庆到合州的高速公路很快就建好了,两地相距不到一个小时车程,那时候你们怎么选择都可以。”
“对呀,江冰,你现在不用考虑这么多,先把朋友耍起来,就算是短期在两地,也没多大关系呀,又还没有逼着你马上结婚。”姨母的语气显得有些焦虑,也许她在担心我今后找不到女朋友吧。
我想了想,然后说道:“现在有两道难题摆在我们面前。一是我接受不了没有恋爱的婚姻,二是我应该一辈子也不会去当上门女婿。我说的这两点可能会成为我们最终的拉路虎。如果这两点对方都认可不了,明天就没必要去了。”
他们看我义正严辞的样子,相互望了望,一时没能搭上话。我想我的目的也达到了。我正准备离开,姨父却说道:“先恋爱再结婚,这一点很好接受。关于去不去做上门女婿,应该还可以沟通。”
“要不,我去问问陆春梅她们家庭的意思?”姨母说完,就去打电话。
一会儿她回来,高兴地说道:“刚好是陆春梅接的电话。我是这样给陆春梅讲的,说我们江冰希望先谈恋爱,建立好了感情的同时,再靠自己的力量来组建家庭,不会考虑入赘为婿,问春梅有什么意见没有。你猜她怎么说,她说这很好呀,她一看你就是一个有责任和担当的男人,她就喜欢你这样的人!哈哈哈,你说这是不是太完美了!”
我差点昏倒,居然有这样的女人,让我打退堂鼓的计划完全落空也罢了,她说话怎么能这么直白。才见过一面,就说自己喜欢、不喜欢的,难道城里人脸皮都是这么厚吗?
“不对呀,姨母,”我又脑袋里又闪出一样事情,“袁家有拆迁还房的配额,我如果没有即时和她结婚,那他们家不就得不到还房了吗?”
“你管这个干嘛,别人家有钱不在乎多的这点还房又怎么了?人家就看上你这个人了,不行吗?”
我再也没有了推脱的借口。那明天就让我厚着脸皮去见识一下这个厚脸皮的城里人吧。
姨母领着我来到陆家时,已经宾朋满座。我能感觉到我的到来就如同被带出来表演的马戏团的猴子,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陆春梅给我介绍了他们家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我微笑着一一点头表示出恭敬之意。主人家安排我在主桌最靠近上位的地方入了座。这一桌基本都是长辈,我有坐如针毡的感觉。还好我的身边还有一位年轻人,这个人就是陆春梅。
陆春梅今天一身大红袍,脸上的妆很浓,粉红的胭脂显得春光满面。同桌的亲友就端酒来敬我和陆春梅。春梅给我介绍这位是她的姑爷,她姑爷笑着问我们认识多久了,春梅笑着答:“我们可是在上个世纪就见过面的!呵呵呵。”这话倒不假,第一次见面是在2000年的时候,还属于二十世纪,现在2001年,刚好跨了世纪。
陆春梅一直很开心地招呼着亲戚和长辈多多吃菜、多多喝酒。可每次我要喝一点酒她都要提醒我慢慢喝,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她忙着用涂着红色指甲油的小手为我夹菜,我很过意不去,一直点头说感谢。真是累到了她,也难为了我。
我一直不能很好地进入角色,始终觉得与陆春梅有一些距离感,她待我越热情,我越是心存愧疚。
酒过半巡,陆家又来了新客人,过来见过席间的主人和客人。陆家的客人我看也不想看。
陆春梅却从位置上站起来招呼:“段雪,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呀?”
“我今天在上班,上午一直很忙,我中午只请到这一个多小时的假。”
我突然感到这娇翠的声音有些耳熟,放眼望去,只见这是一位婷婷玉立的漂亮女孩。当看到那女孩也正张大了眼睛望着我时,我突然惊呆了:那不是三年前在回家的客车上遇到,还给予过我帮助的售票员小雪吗?
我看到小雪也露出了同样震惊的神情。怎么会是她?怎么这么巧?她的眼神还是那样亲切、友善,她的脸蛋还是那样清秀、可爱。
陆春梅问她:“段雪,舅父和舅母呢?”
这时小雪马上回到正常状态,答道:“妈妈说她身体不舒服,没有妈妈,爸爸也就不能过来了。哦,我该去吃饭了,完了还要赶去上班啦。”说完就转身去了偏屋的席桌。
我还一直望着段雪离开视线的方向,久久不能平静。陆春梅连碰了我几下,我才回想起来有些失态。她问我:“你和段雪认识?”
没想到这也让她看出来了。我轻声应道:“嗯,三年前我们在一个客车上遇见过。”
陆春梅说:“哦,那时她才刚读职业高中,假期里打打临工,在一个长途汽车公司做售票员。她的工作一直不是很稳定,现在又在商场卖家电,连春节都要上班……”后面她还讲了些什么我也没听清楚。此时小雪在我心中的印象被无限放大,已经充盈了我全部的内心。
小雪在我最艰难、困苦,还惹到一身麻烦的时候,她没有像别人那样嫌弃或袖手旁观,她用她高尚的品格,让我走出困境。她用她的善良和美丽,捕捉到了我内心最温暖的感情。
虽然以前未曾有过妄想,但今天,因为这样的一场有缘的邂逅,我希望能跟小雪有更多、更深的了解和接触。
我只是在酒席上随便应付和胡乱吃了些东西。宴席完后,我看到小雪在跟主人道别。她一走,我就像丢了魂一样。我马上走到姨母旁边说自己也想早点回去。
“你——才吃完饭——”姨母非常非常疑惑地看着我,她不知道我想干嘛。我能理解她此时的不解,这样的场合下我就是作作过场,也是不能刚刚吃完饭就要走的。
我却一分钟也不想多呆,我直接走去跟陆春梅说我自己有事儿要先走,也没管陆春梅一脸惊愕地看着我。我却只管大跨步就出了门去。
我出门后很快就追上了小雪,我拦到她面前:“小雪!”我还是按我原来心中无数次记起的她的名字这样叫她。
她很惊讶地看着我,停了半分钟,才轻轻地问:“怎么了?”
“谢谢你,小雪,谢谢你当年帮助我!”我只能想到这些话来说。
我有些手足无措。我马上想到了她帮我付的钱,我从身上取出钱包,抽出了20元钱来。
“我谢谢你三年前借给我的钱,我一直记得!我想我就是还你十倍,或是一百倍的钱,都难以表达我的心意——”我心情特别复杂,我真不知道该怎么给她这个钱。当年我在最落泊和无助的时候得到了她的帮助,这份感激无法用语言形容。
她摇了摇头说:“没关系的。我也记得我们有认识,但我有没有借过钱给你,我都忘记了,所以不提也罢!”
“我不会忘!”我说道,“你对我的帮忙太重要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们今天偶然地相见,真是上天的安排,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来表达我这时候的心情!”
我想到再还钱给她已经不合适了,我把钱放进兜里的时候,随便掏出了我在广东工厂里的一张名片,“哦,小雪,这张名片上有我的电话。我们可以经常联系!”我把名片塞到她的手上。
这时我的手提电话突然响起,我这时可没心思去接听电话。
小雪见状说道:“就这样吧,我要上班去了,再见!”说完她就绕开我,快步往前方走去。
我任由电话铃声响,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小雪远去的背影。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带动着冬日的寒风,让我在路边独自凌乱。
一会儿后,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是个陌生的号码,我按接听,原来是陆春梅打来的。她说我的姨母还在她的家里,要不要回来和我姨母一起走。我想这一定是她的缓兵之际,无非是想让我回去救救场。我作为今天他们宴席上一个重要的人物,这样匆匆地离去确实不应该。但我真不想回到那个让我坐立不安的地方。我就说让姨母自己决定什么时候回家吧,我自个儿先回去了。
回到姨母家里后,姨母也很快赶了回来。我知道姨母对我今天的表现很不满意,但她应该看得出我对陆春梅没有太多好感,她只能无可奈何地摇头。
我几个月前对钟婷婷的爱以悲情收场,并充满了遗憾和愧疚,让我一直难以释怀。但回到老家以后,我就算已经斩断了与钟婷婷的一切幻想。
再与钱雅雯老家的碰面,我觉得我应该抛弃曾经的一切情感纠葛,翻开新的一页。
这一次我偶然间与小雪重逢,仿佛让我闭塞的心境突然打开新的一扇门。我愿意用最大的真诚和努力去认识和了解小雪,并希望小雪也来重新了解我,并希望我与她能建立起心心相印的情感关系。
我回想起自己塞名片给小雪的行为,很担心会不会让对方觉得是我在显摆,把自己弄得变成了一个很庸俗或自恋的人了。
我每天唯一的期盼就是希望小雪能按名片上的号码给我打一个电话来。
小雪的电话没等到,陆春梅的电话倒是都要打来两次。她先问我对她家人的印象如何,又问对她的印象怎么样,我说了解不多不好评判。她又问我有没有时间出来单独会面。我总以各种借口回绝掉了。
姨母还反复问起,是不是该把春梅约来一起吃个饭。我极力反对,我说跟她根本没有感觉。姨母非常惊讶,问我是为什么呀,春梅的条件这么好。姨母再要唠叨时,我就说我想早些回广东去上班了。姨母可能是想要留我多住些日子,只好回避再谈这事儿。
但我仍然没舍得离开,我还在等着小雪的电话。
三天后我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我紧张地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竟然真的是小雪的声音!我高兴坏了,连忙问她在哪儿。她说她现在还在上班,能不能下午到人民公园的大门口见上一面。我满口答应,幸福感瞬间爆棚。
我提前一个小时就到公园门口等。当我看到小雪出现的时候,身边却还多出了一个人,那人便是陆春梅。
我突然意识到小雪约我出来的目的可能并非我想的那样。但我不管这些,只愿意跟小雪说话:“小雪,很高兴又见到了你!”
“江大哥,你好,”段雪回望了一下一脸尴尬的陆春梅,“是我表姐想约你出来见面的。你们聊吧,我有事情,我就先走了。”说完她就往回走。
我马上要赶过去追她,却被陆春梅一把抱住一只胳膊。
“江冰,我们去公园里逛逛吧。”陆春梅压低声音说道。
我摇了摇头。我很遗憾地看小雪头也不回就走远了。
“为什么呀,江冰?我们之前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陆春梅激动不安,我却不想跟她做任何交流。
“江冰,我觉得我们在一起挺好的,我的父母也觉得我们很合适,还有我们亲戚——”
“我们之间不可能!”我打断春梅的话,挣脱开被她挽住的胳膊,径自走开,也不管她此刻有多难堪或有多难过。
接着我回到姨母家,收拾起东西,告别了姨母,就坐车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