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后会无期

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我没有再主动去找过钟婷婷,她好像也在有意躲着我。我知道我们再也没有回到过去的可能了。

我把笛子再次藏在了箱底,再也没有拿出来吹过,工友们应该都忘了我还有这个特长。麻将我也戒了,我在工友们心目中的存在感又低了许多。但这些我都不在乎。我曾经把全部的心思都用在钟婷婷身上,连她都不在乎我了,那我还需要在乎其他人的感受吗?

后来我到办公室领工资的时候又见到钟婷婷。

从她的手上拿过钱来时,我还是不自觉地看了她一眼。没曾想刚好我们四目相对!她立刻又把目光回避开。她这么绝情的一个人,她看我的用意,是想看我现在的境况有多惨吗?只是我们终究一句话也没有说。

每见她一次以后,我情绪都会波动很久,然后陷入更深的痛苦。不知道我的这种感受如果让她知道,她会不会暗自取笑我傻。

有一次陶洋悄悄告诉我说,他去办公室找孙总拿工伤的生活补助金,看到孙总跟钟婷婷靠得很近,感觉很暧昧的样子。

我斜视了陶洋一眼,没理他。

“我告诉你,他们关系肯定不一般,明眼人一下就看得出来!”陶洋说。

“那又怎么样?”我没好声气。心想这关我什么事儿,钟婷婷又不是我什么人了。陶洋这人自从手致残以后,成天没事干,学着像农村的妇人一样,喜欢上了八卦。

陶洋又说:“江冰,你觉得孙总跟钟婷婷开始好的时候,是在你和钟婷婷分手之前,或是分手之后呢?”

“你说什么呀!”我突然火起,“你给我滚开!不想听你废话!”

陶洋一边走开,一边还念念有词:“钟婷婷不是先到了办公室上班,之后才跟你分手的吗?”

“那又怎么样!跟这个有关系吗?马的,钟婷婷她是那样的人吗?”我对着他走开的方向吼道。其实这时候我的心底很不是滋味。

我想钟婷婷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一定跟我一样,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她,她的心里也只有一个我。只是因为我的疏忽,因为我没有坚守原则,因为我好赌误事……因为我伤透了她的心,才让她离我而去的。

可她为什么最后会选择跟孙总走这么近,孙总可是有老婆也有孩子的人了!她难道为了利益愿意去做二奶?她会如此自甘堕落?我无法理解。我觉得我原来认识的那个钟婷婷不是这个样子的。

有一次放假,我被张卫国和陶洋强行拖出去逛街。我确实有很久没出门了。他们说我成天闷在屋子里会生病。我想我早就病得不轻,已经无所谓了。

走在街上,突然我迎面碰到了田大雷两兄妹。

田小芳跟我打起了招呼:“江冰你好,好久不见。我们想问一下,这边的通讯市场怎么走?”原来他们是专程从龙岗赶来逛通讯市场的。我跟她指了指左边的道路,说走到头以后再拐个弯就到了。

“看来你也去过。我们是准备来买台BP机的。”她得意地说道。那时的打工者能有一部BP机也很洋气。

陶洋见他们那幅那样子些点不服气,有意对我说道:“江主管,把你的大哥大借给我打个电话!”

说完就用左手在我的兜里掏出大哥大,又用左手拨打起电话来。他只有一只手能活动,另一只手还缠着绷带吊在脖子上。

陶洋一边打电话,一边用眉眼挑逗了一下田大雷兄妹俩,他的做法无非就是为了打击一下他们的嚣张气焰,意思是说你买BP机有什么了不起,我们还有大哥大呢。

田大雷直示意田小芳快些走。

而田小芳离开时又回过头来问我:“钟婷婷是不是在你们的厂里上班?”

“是在我们厂里。但她不在我的车间里上班,我平时也见不着她。”也不知道他们兄妹俩听明白没有。

但他们至少没看到我和钟婷婷走在一起,也该满意了。

几天之后,一次上班的中途陶洋突然跑来车间,用他那只完好的左手拉着就往外面走,说:“快到门口去看,我们那天碰到的那个你认识的、要去买BP机、自认为很了不起的那个人,在厂门口被保安打得头破血流的!”

我吃了惊,难道是田大雷?

我跟着陶洋跑出来一看,果然是田大雷在厂区大门口的地上躺着,已经被围着的三个保安打倒在地上不停呻吟,口中还用嘶哑的声音叫着:“我要见婷婷!我要见——”

“打!又打!”保安队长下令,三个保安就接连地猛踢、猛捶,直击田大雷的小腹和脑袋。

我看着就心痛,忙呵斥道:“住手!”保安看到是我,就停下了拳脚。

陶洋说:“哎呀,我只是带你来看热闹,你来参合什么,这是孙总下令打的!”

我忙问他们:“这是怎么回事儿?”

保安队长说:“这人不识好歹,跑来这里说要见钟婷婷。钟婷婷不出来,他却要往里硬闯。我们把他拦下,他却在这里大喊钟婷婷快出来。结果把孙总喊出来了,这货居然敢骂孙总是个老流氓。孙总就让我们使劲揍他了!”

“那个老流氓!”田大雷躺在地上还在用沙哑的声音骂着。一定是因为他刚才喊的声音太高亢,声带撕裂了。

“孙总在哪里?”我问。

“已经带着钟婷婷,一起坐着小车走了。这货居然还要去追小车,还边追边骂,我们岂能饶他!”

我走到田大雷身边,看到他鼻清脸肿,满身是伤,已经看不出个人样了。我很佩服他的勇气,佩服他对钟婷婷的痴情。只可惜,他跟我一样,多情的人注定伤得最深。

“他是我老乡,你们不要再对他动手了!”我说道。

我轻轻对田大雷说:“你回去吧。”

“你是个懦夫!”田大雷的声音沙哑得像鸭子叫,但我还是听得很清楚。

后来我回忆起这事,我如果真有他那样勇敢,那结果就会完全不一样了。

我总算可以确定钟婷婷已经和孙总的关系非常一不般了。

因为我并没有多大机会见着钟婷婷,这样也避免了一些难堪。但我见着孙总却多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一种难以言说的尴尬。我尽量控制与孙总的接触机会。

与钟婷婷分手快有四个月,也是离春节还有半个月的时候,姨母跟我打来电话,让我春节回一趟家。我问姨母有什么事吗,姨母说春节的时候要办一次生日宴,希望我能参加。我只好答应。

在这之前我还并没春节回家的打算,我在与钟婷婷分手后一直都处在稀里糊涂的生活和工作状态中。现在刚一确定了要回家,我就对回家的意愿来得非常强烈。我突然觉得这时候离开这个地方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也许换一个环境我的心情就会变得好些。那样我就不会再碰到钟婷婷,也不再会看到孙总,不会睹物思情,减少那些无谓的烦恼。

高大哥到我们厂里来时,我就告诉了他我春节要回去的打算。他问我来年是怎么打算的。我说暂时还没有打算,也许不会再回此厂上班了。我想但凡我在其他地方找到一点门路,我也不回这个厂里来的。

他说可以选择到他们厂去上班,但只是在他们厂里可能职务和工资都要差一些。我说到时再说吧。我想高大哥是看到我有离开此厂的意愿后才这样问我的。只是我还不想又来麻烦他。

我离开厂时,孙总来却来劝我留下,如果一定要回家,也希望我明年还继续回来上班,届时工资再给我涨两千块。这让我万万没想到。我是高龙翔介绍入厂的,现有的工资待遇水平在外地来务工管理者岗位上基本算最高一级了,如果再加两千就已经达到经验最丰富的当地人的最高工资,这让我受宠若惊。

我本来去意已决,如今有了高薪的诱惑和孙总有这般挽留我的态度,我只能说到了明年再说吧。

我不知道孙总为什么会用高薪来挽留我。他应该知道我之前与钟婷婷有相好过,为了不使大家都感到尴尬,我离开广东难道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吗?

我整理书桌上的物品时看到了书桌上的台灯,那是钟婷婷为我买的。还翻出了一本在钟婷婷那里拿的《围城》的书。我突然心里涌起一阵感伤。我想该对我在这里一切做一个告别,就在书的扉页她的签名下面写了两行诗句:“笛声悠悠自衷肠,揉衣绵绵暖心上。千里相逢今散去,人海潮里两茫茫。”

我把必要的东西都装进了回家的行李箱里,剩下的东西里有可能还有点用的,包括钟婷婷的台灯和书,就一起装进一个袋子里,拿到了王刚的餐馆里去。我告诉王刚说我明年如果没有再到广东来,证明我就不会来了。那些东西随他怎么处理都行。

在这边我还时不时会想到一个事情,就是一直没有收到钱雅雯给我的回信。这样也许可以证明钱雅雯已经把我忘了。我并不是对她还心存幻想,只是觉得出于一般礼貌应该得到一个回复。如果她觉得这个一般礼貌都可以省掉,那她一定彻底把我当成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我在除夕的头一天回到了姨母家。姨母当天晚上就准备了丰盛的晚宴,我知道姨母的生日其实已经过了好几天,为了让亲朋好友来得更多,就要改在春节前后举办。我问姨母生日宴办在哪一天,姨母说就是今天晚上呀。我吃了一惊,这就是一个家庭聚会,或叫团圆酒吧。我有一种上当的感觉。

不过我还是给姨母敬了生日酒,也向他们家族的长辈和姨父敬酒表达了新年的祝福。

饭后我就问姨母叫我回来有什么事。她笑了笑说:“你真聪明,一下就把我看穿了。这是陆春梅邀请你去参加她们家的宴会的!”

我愣了一会儿,才想起去年春节我被蒙在鼓里去相了一次亲的那个女孩子。

姨母见我发着呆,又说:“陆春梅家有拆迁安置房的配额,如果你和陆春梅关系确定了,就可以马上办理结婚手续,户籍、房子,就什么都有了!”姨母戳了戳我,“怎么样?这么一件大好事儿,你怎么还满脸不高兴呢?”

“姨母,哎,”我叹了一口气,“你应该提前告诉我一声呀!”

“我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吗?”姨母说。我全过程都是被动的,只有惊,没有喜。如果姨母早点告诉我,我很可能就不从广东回来了。我想姨母也许就是怕我不回来,才以过生日这个事儿把我骗了回来。

姨母从来都待我这么好,我也不能直接反驳,就在她们家住着看吧。离开了广东也好,不用去想与钟婷婷相关的事情,因为想了也没用,千山万水,如果我选择不再回广东,那我们连再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了。

除夕的晚上姨母叫我去接听一个电话,我问姨母那是谁呀,怎么不打我手提电话,她叫我去接了就知道了。

一个甜甜的声音:“江冰,新年快乐!”她才介绍到她是陆春梅。我也祝她新春快乐。她让我代她向阿姨问好。这不明显是废话嘛,刚才她不亲自向姨母问好,偏要这时让我代她。她又问我明天大年初一,要不要一起去逛逛大佛寺。我歉意地表示要回老家给父亲的坟头上香。

城市的女孩子就是性格很开放,主动给还很陌生的男生打电话,还要约一起出去玩。我有点习惯不来。原来钟婷婷可不这样——我怎么又想到她了?“啪”我抽了自己一耳光,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我希望自己以后再也不要想到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