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16号放假,我在宿舍和他们打了一整天麻将。
傍晚的时候,婷婷竟然跑过来找到我,她给我带来了一盏台灯,她上次说我看书的地方光线不好,没曾想她今天就特意去街上为我买了台灯来。我这才记起今天没有陪她一起出去逛街。
她看我一直在打麻将没理她,就把台灯放在我的怀的,说:“你打麻将,我就走了。”然后转身就出了门。看样子她又生我的气了。
一起打麻将的陶洋叫我跟去哄哄,女人哄哄就好了。我说打完这局再说,我这手麻将能做“大胡”。最终这手麻将也没赢到钱,我就让旁边观战的工友接我的缺,然后离开麻将席去找钟婷婷。
我走到婷婷的宿舍,见她还在生闷气。我叫她别生气了,她不理我。我看到她床头有一本书,我拿过来看,原来是钱钟书的《围城》,“你也看这样的书?”我原来以为她要看书最多就看一点琼瑶的小说。翻开扉页,写着她的名字。她的字很清秀,像她的长相一样可爱。我突然想留下她的这本有她签名的书。
“这本书你看完没有?”我问。她没理我。
“如果你看完了,送给我行吗?”她没回答,却把书合上,放到了我手上。我很高兴地把书揣进了怀里。我不只是得到了书,我知道她还是挺在乎我的。
我拉着她到走道上,她仍不说话。我又拉她手准备往楼下走,她一下把手甩开。“你能答应我,别打麻将行吗?”她终于开口说话了。
我一下放心了好多,原来是因为这个。“呵呵,这个容易。但你别不高兴,我每天都在赢钱啦!”
“赢钱也不能打!”她大声道。我还没见过她这样强势过。
“婷婷,你今天是不是去外面买了东西,”我想换个话题,“有没有买衣服?我给你500块钱你下次买衣服用吧。”说完就掏兜里刚才赢来的钱。
“我不要你打麻将的钱!”她仍然阴沉着脸,“你要继续打麻将,你就可以回去了!”
“我——”我有些无语,她怎么能这样,大家都打麻将,为什么这不通情理?在工作之外打点麻将可以放松一下,哪一点不好?
她宁愿望着楼下的厂区发呆,也不愿跟我说话。在这女人来往密集的走道上,我可不愿意一直这样低声下气。我想了想说:“那我下次来找你吧。”
“别打麻将了行吗?”她语气终于软了下来说道。
“你过来陪着我,我就不打。”我只是故意这样说。我并没等她回答,就转身就走了。
第二天钟婷婷又加班了。她晚上下班又来宿舍找我,我又在打麻将。她说:“你忙我就走了!”我问:“你有什么事吗?”“没事。”她说完还是走了。
我也不可能马上丢开一桌麻友马上就去找她呀,想想我就没好生气。陶洋这时却说:“女人有时候还不能太过迁就,否则被她管死了,后面日子会很难过。”
张卫国笑他:“你好像什么都懂呀!”
“这是真的。我当年也玩过几个女人——你们别不信。我就发现一个特点,你对她好了,她会高高在上,你时不时冷落她一下,她反而怕你把她甩了,会主动来讨好你,还对你巴心巴肠的!”大家都笑了。这天晚上我就真没去找她。
第三天晚上她又来找我,见我仍然在打麻将,我看到她这次并没说话,只是脸色有些难看。然后她又默默地退到了外面去。她这次居然没有走,她在过道外面等着我。
陶洋侧身对我耳语道:“你看,冷落一下她是不是就好多了,知道等你了?”我暗暗笑了,不得不相信陶洋真是个情场老手。
一局牌完,我让他们洗着牌等我。我到走道上问婷婷什么事,她面露难色,然后顿了顿,轻声说道:“我这个月的大姨妈没来。”
“啊?”我一下就听懂了,这可是个大问题!但我不敢相信,“你说——”
“已经超过四天了没来。”她声音不大,但我全部听清楚了。
我愣住了。我一拍自己脑瓜,懊恼不已。这也太意外了,该怎么办?我没一丁点经验。我声音轻得像蚊子:“那是不是,得到医院查查?”
她木木地看着我。我心里发毛,轻声说:“对不起。”
屋里陶洋叫:“江主管,打麻将了!”我正想回绝他们,婷婷说:“你去打麻将吧,我走了!”“别——”还没等我说完,她已经转身离开了。我怏怏地回到麻将桌上,继续跟他们血战。
第二天上午,厂里出了个大事儿。
冲压车间突然传出“啊——”一声惨叫,然后所有机械操作声停止,车间里很多人喊“快来人呀”、“快扶他上车”、“快送他上医院”……
我跑到车间门口,见张卫国正架着站立不稳的陶洋往外面走,有人把陶洋的右手一直抬起,他的两根手指已经变成了扁平的肉泥。
原来是张卫国私自让做杂工的陶洋学冲压工的技术,陶洋初学,不熟练,一次操作不当,把自己手指放在冲压机上就踩下了开关,他自己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就让冲压机给冲得粉碎!
这事情让我和张卫国都受到了厂里的通报批评,停发张卫国两个月工资,停发我一个月工资作为处罚。所有人都心有余悸,对陶洋的伤残深感同情。也有很多工友对我和张卫国被处罚表示不解,认为这就是陶洋自己造成的,是他自己愿意学做冲压技术,不关别人的事儿。但我知道,这与工厂的管理松散和安全意识不到位紧密相关,很多工人的认知只能停留在表象层面,如果不加强安全教育和安全管理,这种事情还会发生。
我心事无处述说,想到了已经又有两天没见着钟婷婷了。
下班后我来到钟婷婷的宿舍,发现她的床铺已经空了,屋里只有刘学兰一个人。刘学兰望着目瞪口呆的我说:“她昨天晚上就搬出去了,是孙总安排人帮她搬的,说是在办公室上班的员工都是在厂区外面的房子住,她早就该搬出去了。她难道没告诉你?”
我摇了摇头。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这样大的事情都不给我讲?
“你们是不是闹矛盾了?”刘学兰问。她可能觉得这话冒昧了些,马上解释道:“我看她近段时间心神不宁的样子,以为是你们吵架了。”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不知道怎么说。
我不知道怎么离开女工宿舍楼的,在我走到楼下的时候我已经没有任何方向感,不经意一抬头发现是走到了厂区大门口。保安招呼我。我随口说要出去一趟,我只是随意走走排解一下烦心事。然后我就懵懵懂懂走到了外面的大街上。
我突然想去找婷婷!我要跟她道歉,我要跟她和好!如果知道婷婷住在什么地方,我一定会飞奔而去。可是她到底在哪里呢?这也许只有孙总才知道,如果孙总真的是不想看到员工谈恋爱,那我就不好问他这个。
我曾经以为自己这颗漂泊的心找到了一个心灵的港湾,而如今我的心却再次没有了着落。我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徘徊往复,希望能碰到婷婷,可这又怎么可能。当我发现走到离高龙翔大哥的厂很近的时候,我决定去高大哥那里坐坐,调整一下情绪。
大哥和大嫂正在看电视,见我来,连忙让座。我真没心情看电视剧。
他们还是发现了我与平时不太一样。高大哥说道:“有什么话,可以在大哥、大嫂这里敞开了说。”我摇了摇头。我想把自己和钟婷婷的事情说出来,却找到要叙述的切入点。
“那就看看电视吧。”他不想为难我。他们跟着电视情节有说有笑,而我盯着电视就像个木偶人。电视完的时候,大哥招呼我就在这里住下,让大嫂到旁边女工宿舍去借宿一晚。
大嫂拿着枕头和毛毯出门的时候,我急忙追了出来。“大嫂,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我在走道上见旁边没人,急切地说道。
“说吧。我猜你今天来就有事情。”
“嗯——”我还是有点想说又怕说的样子,一咬牙还是说了出来,“女人怀孕了,如果要堕胎,是不是会很痛苦。”
“当然!怎么问这个?哦——你——”大嫂突然惊悟,用手指着我。
“嘘——”我连忙让她小声说话,自己也压低了声音,“是这样,大嫂,我不想瞒你,我跟那个——你们知道的那个婷婷,发生了关系——我不是想说这个的——我真不想让外人知道——”
“你们发展挺快呀,不错呀小子!”
“重点不在这里,大嫂,我现在为此非常难过!”
“为什么还难过,难道你又不喜欢她了?”
“哪里?我是那样的人吗?是现在,她好像——怀上了!”
“这也不该难过呀!有的人想怀还怀不上啦!”
“可我们不想怀上呀!”虽然和我和大嫂站在走道的栏杆边在尽量轻声说话,但偶尔还是有句大声得把自己都惊住了。
“哦,你问堕胎,意思就是不想要孩子,想要打掉?”大嫂又轻声问。
“嗯。”我点了点头。
“哎,你们这些年轻人——打胎是很伤身体的!但你们如果下定决心要这样做,那还能怎么样。只是以后可千万要小心了!”大嫂有些无可奈何地看着我。
“是这样,我是觉得我们一点都还没有做好准备,就想还是回到原来的恋爱阶段来。但是——我们最近又发生了一些矛盾。哎,我现在脑袋一片空白。我回想起当时来,我曾经叫她自己去医院检查,该堕胎就堕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伤到了她的心。”
“你——江冰,我这就要批评你了,你怎么能这么自私呀!这是你的责任,怎么能叫她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去扛呢?还是这么艰难的一个事情。你觉得你帮不了她什么忙你就可以不管了?你要陪着她,守在她身边,会让她觉得有靠,她才会信得过你!你说你——”
“我知道我错了。”我无比愧疚,“大嫂,你说,我还能挽回吗?”
“嗯——虽然你犯的错误不小,但还不至于一棒打死。你要敢于承认自己的错误,向她做一次深刻的道歉,以后千万不要再伤她的心了……”
我听着大嫂跟我说的这些,连连点头。
在高大哥那里的一晚上,我经历着痛苦煎熬,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我一大早就回到了厂区大门外等着婷婷的出现。
终于看到钟婷婷那婀娜的身姿从远处走过来。我快步冲上去:“婷婷,怎么了?为什么要搬到外面去?为什么不告诉我?”
“对不起!”她用带着痛苦的声音说道。她没有责怪我,反而表示出歉意。这却让我更加不安起来。
“婷婷,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我可以弥补,你叫我做什么都可以!”如果不是厂区有人在往这边看,我可能就给她跪下了。
“不。不是这个。”她摇着头,低声说道。
“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我不去参加什么应酬了,我再也不打麻将了,我陪你去医院,我陪你——”
“不!这个——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今后你别找我了,真的,你就忘了我吧!”她说完就掩面哭了起来。
她为什么哭?难道她要狠心斩断我们俩的感情吗?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摇着头,痛苦地望着她。
这时候正值上班时间,和部分上夜班的员工下班,进出大门的员工越来越多。她终于停止了哭泣。“就这样吧……江冰,我希望你今后能找一个更好的人!”说着她就往厂大门走。
我冲上去一下把她的手拉住:“婷婷,我不能没有你!”
“你……我——”她又伤心起来,语无伦次,“我有什么好?我其实……”我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但感觉到她也很痛苦。
“婷婷,不要离开我!”我苦苦哀求。
她摇头道:“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我们只能认命了!”
“不!我们的一切才刚刚开始,怎么就结束了呢?”我艰难地说。
“现在结束也比以后再说结束要好!”
“婷婷,我们虽然才开始,但我已经把一颗心全部掏出来给了你!我相信,你也是全身心在待我!而如今,你怎么能说断就断呢?”
她泪眼婆娑地望着我,说:“江冰,谢谢你曾经待我这么好。就这样吧,这就是我们的命!你就当作当初没有遇到过我吧!”说完她奋力挣脱我的手,扭头跑去了厂里。
她知道我待她好却为什么还要分手?什么命运安排,她是在给我们分手找借口吗?难道她真的死心了?我们真的不能挽回了吗?我们就这样结束了?怎么可以说结束就结束啦!
后来有工友过来招呼我,我才从痛苦中的挣扎中清醒过来,钟婷婷早已不见踪影。我走进厂里,又来到她原来上班的装配车间找她,这才想起她去办公室上班已经很久了。
工厂里各种电动机械转动声掩盖住了我内心的痛哭和呐喊,我一整天都像行尸走肉般毫无知觉地在工作。
中午的时候我在食堂里没见着钟婷婷。我也只吃了两口饭就吃不下去了。我知道婷婷现在一定也是跟我一样内心是痛苦的,才没有心思来吃饭。如果她也很痛苦,那她为什么还要选择和我分手呢?
不知道是什么力量驱使我走到了办公室来。
孙总正站在钟婷婷身边在说话:“要不要我喊厨房的给你单独炒一份川菜来吃?”钟婷婷本来在不停地敲键盘,看到我进来,马上就停下了手里的工作,红着脸低下了头。
孙总对我说:“小江,你也劝一下婷婷吧,不吃饭怎么行?”他说完就进自己的总经理办公室去了。
我慢慢走到刚才孙总站的位置。
“婷婷……”
我才开口说话,她马上抬起头来大声说道:“你最好别再来找我了!如果你再找我,我就再也不到这厂里来了——”
“你——”我惊讶地看着她。这难道不是一种最绝情的分手方式吗?
“是的,如果你敢再来找我,那我再也不会踏进这厂里一步!”她再次大声叫道,她仿佛不只是要说给我听,而是像在给上天宣告誓言。
完了,我想我是真的无法挽回她了!她不来厂里,那我不是连见她的机会都没有了吗?我能知道她与我还在一个工厂里上班,也许比她不来厂里后我见不着她要好吧。我怎能再逼她?
我无法再说什么,怏怏地退出了办公室。
才开始与钟婷婷建立恋爱关系时,我感觉自己找到了心灵的港湾,找到了自己最亲近的人。但如今再失去了她,让我再回到以前那种孤零无靠的状态去,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