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州罢吟寄同舍[1]

不拣花朝与雪朝,五年从事霍嫖姚[2]

君缘接坐交珠履,我为分行近翠翘[3]

楚雨含情皆有托,漳滨多病竟无憀[4]

长吟远下燕台去,惟有衣香染未消[5]

【解读】

李商隐到梓州幕府后,府主柳仲郢对他深为器重和关照,曾要将一个叫张懿仙的营妓给他续弦,李商隐写信恳辞,那就是著名的《上河东公启》。从这首诗看,幕府生活中,文士与营妓的交往大概不少,次联用互文法,既谓君与我都因与府主接座而得识贵客,也都常有机会亲近营中歌妓。三联承上,却是对照着写来:歌妓个个含情,都找到了托付终身的人(换言之,即同舍们纷纷成了歌妓的依靠,此语含夸张戏谑意),只有我因多病对此感到无聊。末联将梓州幕府比作燕昭王黄金台,对府主表示了感激之意,如今要离去了,但他对我的顾惜之恩,我将久久不忘,犹如衣上所沾染的香气长久不消。作为一首告别诗,叙生活,论友情,道别后怀想之意,内容大抵如此。但第五句“楚雨含情皆有托”,有的诗评家认为是“《无题》注脚”(何焯),是自明“诗有寄托”(屈复),甚至是“借夫妇以喻君臣”(纪昀),这是论者的引申,并非作者原意,冯浩就不同意这些说法。但若说清楚,这是引申,是借喻和象征以说明对《无题》诗的理解,则无妨聊备一说——可算是后世读者探索义山《无题》诗内涵之一得。


[1] 罢:指柳仲郢罢东川节度使任入朝,李商隐也罢去幕府之职。时在大中九、十年之交(856—857)。

[2] 不拣:即不管、无论之意。花朝:春日。雪朝:冬日。以此概指一年四季。从事:指任职。霍嫖(piáo瓢)姚:指霍去病,西汉票(嫖)姚校尉,随卫青出塞征匈奴立功,事见《汉书·霍去病传》。此喻节度使柳仲郢。

[3] 接坐:接席而坐。珠履:缀有珠子的鞋履,《史记·春申君列传》:“春申君客三千馀人,其上客皆蹑珠履以见赵使。”分行(hánɡ航):按等级而列坐。翠翘:本指翠鸟尾部的长羽,妇女用其为首饰,此即以喻营妓。

[4] 楚雨:用宋玉高唐神女典,所谓“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以喻营妓,戏谓她们个个都很多情,并都有了可托之人。漳滨多病:用刘桢卧病漳滨典,以喻自己。无憀(liáo聊):同无聊。

[5] 燕台:用燕昭王黄金台典,《白氏六帖》云:“燕昭王置千金于台上,以延天下士,谓之黄金台。”这里喻指梓州幕府。衣香:三国荀彧喜香,每至人家,坐处三日香,事见习凿齿《襄阳记》。此喻己在柳仲郢幕府,亦受到优渥待遇,如沾得荀家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