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知识就是生命

在青藏高原的雪山之间，有着青海省“南大门”之称的囊谦县静静地坐落于横断山脉一侧，全县境内大小山脉纵横交错，峰峦重叠，平均海拔近4000米以上。尼玛江才从小就在这一片高原山地之间生活，2006年从医学院毕业后再次回到了这片熟悉的土地，成为囊谦县东坝乡卫生院医生。

进入乡卫生院之后，尼玛江才几乎每天都在和病人打交道，他越发理解，在医学院所学的每一点知识都不仅停留在白纸黑字的医学书籍中，还连接着千山万水间的每一条生命。

一天下午，尼玛江才正坐在卫生院的诊室里，突然，一名病人家属神色焦急地走进来，语气悲痛地说他的家人可能要死了，请医生快去看一看。尼玛江才心里一紧，马上询问了具体情况，听完之后，悬着的心才渐渐放下来。这个在家属看来可能要命的病其实不严重，就是前列腺增生导致的尿道堵塞，只要进行简单的导尿就可以，并不会危及生命。

病人正在家里痛苦呻吟，尼玛江才拎上出诊箱，急匆匆地坐上病人家属骑来的摩托车。东坝乡山路绵亘蜿蜒，崎岖难走，迎着雪山上吹来的风，两人一路颠簸，两个多小时后总算到了病人家里。尼玛江才一步跨下摩托车，急匆匆地赶到病人床前。病人的神情充满痛苦和哀伤，仿佛感觉自己命不久矣。在当地很多人的认知中，尿不出来的时候，人就会死掉。

尼玛江才拿出药箱中的各种药品和器械，熟练地进行着一步步操作，只用了半个多小时，就解决了让病人以为“活不成了”的问题。病人的疼痛得到了暂时缓解，尼玛江才告诉他们，患者的前列腺增生已经很严重了，这次治疗只是缓解症状，之后最好去州(4)上的医院看看。

患者家属充满感激地把尼玛江才送回家，来时迎着高原山间午后的风还不算太冷，回去时已经是晚上7点多，冷风趁着夜色开始张狂起来，横冲直撞地扑到他的脸上。尼玛江才在七转八绕的山间小路上顺着地势起起伏伏，赶到家时已经是夜里10点多了。这个时间的东坝乡，早已夜深人静，偶尔会传来山风从窗外吹过的声音。

这样的出诊经历并不是特例，只是尼玛江才在乡卫生院6年间的工作侧影。他从小就知道家乡地广人稀，山地多，路又格外难走，对乡亲们来说看病是件麻烦事。一些病人不能承受路途颠簸的辛苦，只能把医生请到家里。因此，尼玛江才经常出现在雪山牧场之间，在这个山头的牧民家里看完病，再在山路上跋涉两三个小时来到另一个牧民家中。

2012年，经过6年的锻炼，尼玛江才积累了相对丰富的临床经验，被调到囊谦县人民医院急诊科。他不再是当年刚刚走出学校的新手医生了，6年的沉淀使他在面对病人时心里更加有底气。

可是没想到，这份底气并没有撑太久。来到县医院不久，尼玛江才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在知识储备上有些力不从心。每天在乡卫生院诊治的病人数量有限，每次出诊时，因为山路难走，一天也就只能看两三个病人。来到县医院之后，情况变得格外不同。囊谦县人民医院每年门诊接待近10万人次，医院门口来来往往的都是病人和家属。“病人一多，各种情况都有，我明显感觉自己学得还不够。”一边是急需治疗的病人，一边是感到经验不足的尼玛江才，到底应该怎么办？

尼玛江才开始疯狂学习。县医院每年都会有外出学习的指标，但名额有限，交流学习最常去的城市是西宁。囊谦县距离西宁1000多公里，公共交通不便，每次只能驾车前往。4天的外出培训，一半时间要花在路上。除了抓住外出学习的机会，尼玛江才给自己充电的方式，更多的是和年长的同事交流，从网上和书上看更多的病例和治疗方案。来到县医院的几年间，尼玛江才总在琢磨怎么才能更好地学习。坐在诊室，看着每天来来往往的病人，他更加认识到知识到底意味着什么。

2020年8月的一个周五，一堂别开生面的直播课让尼玛江才格外兴奋⸺困扰他许久的问题在这一天得到了解决。直播课上，三甲医院的专家针对囊谦县医院不同科室遇到的各种常见病、多发病和疑难病进行针对性解答，尼玛江才和同事们听得格外入神，有时是恍然大悟，有时则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遇到疑惑的地方有时还会即时提问，和视频另一端的专家实时互动。

课程结束后，尼玛江才还会和同事们就课上的内容展开讨论。他高兴地说：“之前我们这里基本没有三甲医院的老师亲自授课的机会，感觉每次上课都像上大学一样，学到了很多。”尼玛江才像是一块在高原的强烈阳光下晒了很久的海绵，一场山雨落下，马上开始疯狂吮吸这份难得的滋润。不舍得落下课堂上的每一点知识，他在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地写下了上万字的笔记，工整地记录了每一个要点。他知道，每一点知识都和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患者相关，多学一点，就能多救一个人。

对尼玛江才来说，一根网线不仅将他和三甲医院的专家们链接到了一起，还让更多患者也融入其中。尼玛江才清楚地记得，有一天，急诊中心来了一名表情十分痛苦的患者，这位患者被检查出胸腔积液，但情况较为复杂，不能明确具体病因，很难开展下一步治疗。

尼玛江才再次产生知识层面的无力感，就在束手无策之际，他突然想到“医蝶谷一起学”项目中对他们科室进行一对一定点帮扶的涂杳然博士。涂博士是南昌市第一医院急创中心副主任医师，有着丰富的临床经验。“医蝶谷一起学”是由阿里健康和中国志愿医生等组织联合发起的医疗脱贫帮扶项目，通过建立线上线下相结合的医疗脱贫帮扶平台，连接更多像涂博士一样的专家和尼玛江才一样的县域医生，把医疗知识通过直播课堂传递到青藏高原的雪山之间、四川盆地的密林之中或是陕北大地的黄土梁峁之上……

涂博士不仅给他们上直播课，还和他们科室建立了线上交流小群，经常在群里和大家分享自己在临床中遇到的特殊病例。尼玛江才在临床诊治中遇到不懂的问题也会去群里咨询，每次都能得到涂博士的耐心解答。

尼玛江才马上打通涂博士的视频电话，一一说明病人的体征。涂博士远程诊断后给出了下一步的治疗方案，解了燃眉之急。

在涂博士的帮助下，通过远程会诊的方式，尼玛江才和他同在急诊中心的同事们为更多患者提供了更为专业的治疗。不过，他们没想到的是，更惊险的故事还在后面。

2020年9月7日晚上，囊谦县人民医院急诊中心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医生和护士推着病床冲到重症监护室，床上的病人已经陷入休克状态，原因是心力衰竭。

心力衰竭引发的休克现象在囊谦县人民医院急诊中心并不常见，病人命悬一线，一旁的医生们心里却有些拿不准。每一秒钟都事关人命，病人微弱的呼吸像是最急的鼓点，催促着医生们尽快施救。可是，万一处置不当，那动作越快，风险也就越大……

这时，急诊中心的阿旺巴久主任急匆匆地拿出手机，在重症监护室的病床旁再次打通了涂博士的视频电话。

“嘟嘟嘟……嘟嘟嘟……”阿旺巴久焦急地盯着电话，电话这头响了两声之后，手机屏幕上终于出现了熟悉的面孔，涂博士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的那一刻，所有人的心里都踏实了许多。

在阿旺巴久急促又清晰地介绍完病人的情况后，涂博士凭着多年来丰富的临床经验马上给出了具体的救治建议。重症监护室里的医生们按照视频里传来的指示，麻利地进行着一步步操作，千里之外的涂博士透过手机，密切关注着医生们的一举一动，实时给出建议。终于，病人的呼吸渐渐平稳，这一生死时速的赛跑暂时告一段落。

“医蝶谷一起学”连接起了成百上千个涂博士和尼玛江才。从2020年8―12月，“医蝶谷一起学”项目开展仅4个月，已经覆盖了青海、四川、陕西、云南、贵州、新疆、广西等15个省（自治区）、30个市的70家县医院，累计培训县域医院医生1704人次。

每周的直播课堂还在继续，涂博士们的分享也从未停歇，尼玛江才正掀开笔记本崭新的一页，记录下一行又一行清晰的笔记。或许，只有坐在诊室里的人和躺在病床上的人才最清楚，纸上的每一笔都有意义。正是这一横一竖、一撇一捺的积累，才有了更为专业的“永不撤离的医疗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