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17:10

卡米尔·范霍文，一米四五，脾气暴躁。一米四五，对于一个男人不算什么，但就集聚愤怒而言，威力十足。尤其在警察身上，憋着不发火，才不是美德。只有对记者来说，是天降的好事（在媒体上，愤怒的评论常常会大获成功）。总而言之，对他的上级、事发见证人、同僚、法官——几乎所有人，他的暴脾气都是个问题。

卡米尔有时会大叫或者失控，但他会尽量克制。他的观察细致入微，行为却很粗暴。因为他身材矮小，开车的时候但凡动错手指，都可能把车开出界，所以他几乎全身心都在转向盘上。

今天（他每天都有个理由生气），他的气愤来自上厕所的时候，他在镜子中看到了自己。长期以来，他都不喜欢自己，但在此之前，他都能战胜心中那种“自己并不能像别人一样长高”的想法。自从妻子伊琳娜过世后，他对自己的憎恨有时会疯狂地滋长。

他已经6个月没给自己放过假。他上一个案子办砸了：他被委托寻找的女孩被找到的时候已经死了。这使他颇受打击（其实也不算真的失败，他毕竟捉到了凶手。但是卡米尔就是这样，总爱盯着事情的消极面）。此后，他休息了几日。他本想邀请安娜和他一起去乡下，借此让她看看他的住所。但想想还是作罢，他们认识的日子尚短，还不够了解彼此，所以他更愿意一个人待着。

他这三天都在画画。他在做警察方面天赋斐然，但艺术方面并非如此，所以他成了警察。何况他也不曾想做个画家。

不论是在家中还是车上，卡米尔都从不听音乐，听歌使他分心。若照他言简意赅的语言风格，他会说“我不喜欢音乐”。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如果他喜欢音乐，他就会在上面花钱，用时间去听。但他从不这样做。对此，他周围人的反应通常是这样的：什么？怎么会有人不爱音乐？这简直难以想象。人们通常难以置信，反复确认后，仍感到震惊。不爱绘画或者阅读，还说得过去，但那是音乐啊！卡米尔重复说时，人们的反应还会更夸张，这反使得他更不爱音乐了。他就是这样，有时令人头大。有一次，伊琳娜曾对他说：“只可惜那些有厌女症的人不认识你，否则你准能让他们相形见绌。”

由于不喜欢听音乐，卡米尔会选择听实时广播。

他一打开收音机，播放的第一条时讯就是：“……巴黎18区发生了一场大规模爆炸。具体原因尚不清楚，但已造成大面积伤亡。”

如果不是住在那里，或者死亡人数不是特别惨烈，人们很可能会忽略这类新闻。

卡米尔继续开着车，听着新闻：“救护人员已经赶到，目前死伤人数未知。据目击人士说……”

而卡米尔唯一担心的是，去巴黎的路上可能会堵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