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二人温泉(5)

良子玉一头乌黑发、长发披肩，立在池边的硫岩石上。

从他的脚底下，不时传来石头避免温暖的热量，可以有效地促使着让他全身的血脉流动，而且，还在慢慢地加速着。

只见，良子玉整个人，都被满溢在他身体周围腾腾的透白蒸气，萦绕着……

看起来，就仿佛是一位隐居于这山林深处已经千百年了的避世仙者，一般。

眼前的这幅景色，竟然让九小寒着实愣了一下，险些入了迷。她下意识着，微微张开的唇瓣，粉红粉红的，一时间也顾不上合拢了。

在九小寒的异目之下，白日里原本普通人看到的蓝天白云、绿草红花，在她的眼中，整个世界都是全盲的黑色，单调而压抑。

然而，在深夜里、在黑暗中，她却能够看清楚别人所看不到的一切，只不过，由于她眸底是灰色、瞳孔是蓝色，九小寒视野所及之处，整体的主色调，便会变成是墨蓝色和藏青色的组合。

可，在她目光之中，唯有良子玉，他身上的光彩，时常是多色的，总是显得如此别致而与众不同。

他，似乎，总是那么溢彩夺目，他，似乎，总能在九小寒的视野里变得熠熠生辉……

九小寒从温泉水下伸出一只手臂，掌心湿热地一把抓住了已经站到了岸上的良子玉的脚踝，不再敢抬眼证实他的容颜，赶紧急着阻止他道：

“子……子玉……不急、不急的。我，我也不是非得要吃黑灯笼果的！”

其实，九小寒刚刚迷迷糊糊“说梦话”的时候，她心里之所以一直想要“黑灯笼果”，主要是因为，灯笼果籽也是《神草物药经》上半卷中记载的、关于研制“九九天力丹丸”的必备药材之一，对师父无为子的病情至关重要。

“那你想吃点别的什么东西？我这就给你弄回来！”

“可是，好像，我也没那么饿！”

九小寒探出温泉水面的那只手臂仍然紧紧地握住良子玉的脚腕儿不放，另一只还在水中的手臂

“可是，从傍晚自打破庙出来的时候，到此刻为止，也是有些许时辰了……”

良子玉俯下身来，蹲在汤泉边，微笑地反问着她。

他似乎并未明显注意到，正是因自己整个人突然站出水面、就那样湿乎乎地立在九小寒面前，而致使九小寒不敢再直面他的模样。

只见，九小寒拗正了身体，侧对着他，答道：

“再等一会儿吧！等咱们的衣服都烤干了，我和你一起出去找吃的！”

“果真不饿吗？”

“还挨得住，挨得住的！”

“我才不信呢！”

良子玉一边说着，一边移动脚步。

说着，九小寒也从水中起了身，连忙上前阻止即将要离开、要为她去觅食的少年。

然而，就只是被她这么下意识地突然轻轻扯了一把，良子玉一不留神，脚下一滑、竟一步没站稳，又顺势着跌进了水中。

不过，这样如此一来，他们两个人便是身处在一个温泉口中了，而且，忙不迭地扑腾了半天，二人又在水下相互搀扶着站稳之后，重新面对面了起了。

在蒸腾的水雾之间，朦朦胧胧的，彼此的发丝和睫毛上都沾满了溅起的水珠，相互对视着。

一时之间，他们两个人又忽然都显得有些尴尬，变得沉默了起来。

紧接着，开始相互躲闪起对方不由得注视着自己的眼神来，各自的身体也自然而然地拉开了距离。

九小寒别过身去，趴在岩石边，背对着他，不再看他。

而，属于离勿的那一丝残存的仙魂，却似乎又回到了那蓝枝神境上他久居了数十万年的朝夕殿……

▽▽▽▽

如果，五百多年前，在那一场仙妖大战之前，祂能够先收了蓝净初屡挫不馁的拜师礼，并接受了蓝净初为他准备的那枚据说是“旷世奇宝”的蓝珀天珠……

那么，一切是不是都会变得不一样了呢？

再往前，如果，祂不那么执拗刻板，稍微改变一下自己原则的边界；是不是，或许，蓝净初就不会在“那一天”郁闷至极地借酒消愁。

喝醉了酒，倒也无妨，只是，却因为祂的疏忽，蓝净初误吃了断羽仙君从暮回涧附近“三界九族皆不管地带”带回来了一种叫做“勿忘果”的美食。

原本，那种“勿忘果”，是那一阶段突然在三界九族境内的地下黑市中特别盛行流通的一种禁物。

先前，离勿曾经专门特请好友断羽仙君，下界去寻找“勿忘果”的产地源头。

原本，断羽那次将“勿忘果”带回的时候，离勿是准备及时去报请天君天后、即可进行彻查；可，没想到因蓝净初第一次伶仃大醉、让离勿乱了神志……

倘若，要不是，那“勿忘禁果”的效用发作，蓝净初又怎么会神魂颠倒、鬼使神差地爬上了离勿仙君的床榻，二人难以自持地旖旎共度了那一夜呢……？

罢了，罢了……

此时，还想这些有的没的，实在是“太危险”了！！！

包裹在这十七岁“狼少年”良子玉的干瘦身板之下，离勿似乎可以明显地能想象得出来：

如果，此时此刻，身后的那位已经被温泉水完全浸湿了衣衫的九小寒，和当初一样再误食了那种“勿忘果”，他再一个心动难以、再一个情不自禁什么的，境况将会变得非常糟糕、难以收场……

等一下，等一下！

离勿啊离勿，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你说你，好歹也曾经是蓝枝神境至高无上的的神君啊！

如今，你已经在万恶魔窟的石骨山下也历劫了七世，才好不容易转生为人。

脑子里的这般“脏东西”，简直是要比那两条巨蚺墨绿色的口水和黏兮兮的胃液，还要不洁、腌臜得狠咧！

牢记：你，现在，早已经不是离勿仙君，你是个活生生、血气正盛的人族少年啊！

而，那九小寒，更不是那个仍然记得你、心中有过你、却又无比憎恨你的蓝净初……

对于此刻的离勿而言，祂深知：

除了这种表面上看似是萍水相逢、拔刀相助、同生共死的异姓姐弟之江湖情谊以外，九小寒对自己并没有什么男女之间的非分之想。

她应该只是把祂当成了一个意外捡到的可怜少年，只是出自于普度众生的慈悲之心，才会对祂这么用心的好！

而，眼下，祂对她来说，最大的“价值”：

莫过于，成为她白天里一双最值得她信赖的眼睛，以帮助她在有限的时间内找到那传说中的救师奇药，罢了。

那么，离勿便重新盘算着：

最起码，得在他们二人的这份根基尚且浅薄的“江湖情感”基础之上，再从自己身上找到其他的令他自己“不得不”一直“粘”在九小寒身边的理由。

而且，这理由，最好是要能和九小寒为师父无为子道人下山寻医问药的终极目标相一致，才能够让九小寒未来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会和他分开的那种，才好。

可，这或许，并不像他想得那么容易……

离勿总是有种隐隐的预感，这一世，他们俩的重逢，是绝对不会那么顺顺利利地达成彼此所愿的。

眼下，属于蓝净初那些多世的前尘记忆，已经被封印了。

她只是一个历劫了人间七世轮回之苦，转生为了眼前这个什么都不记得了的小笨丫头……

由此，祂忽得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从这一刻开始，祂要再一次与她从头开始……

与此同时，祂得让这个不管是叫做皇甫翊、还是叫做良子玉的身体，逐渐开始心甘情愿地与九小寒在一起……

而，离勿也深知：

这一世，她对他最后究竟会是如何的，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

甚至，或许，日后，她仍旧是对祂恨之入骨的，对祂要杀要剐，也无妨了……

借着这副人族身躯那深邃而炽烈的目光，望着眼前完全看不到自己身影的九小寒，此时此刻已经被她更名改姓为“良子玉”的离勿，其实，祂真的没有想到：

寄生在皇甫翊体内、陪着他一起挨过了十七年妖不妖、人不人的郡子生活，自己竟然会在这种极其特殊的情形下，与神识仍未苏醒的蓝净初重逢！

十七年前，幸而，得益于当时菩提祖师途径狱魔窟对祂的点化，与老妖王容啸的那场大战之后离勿所剩的一缕仙魂，才能够在这一世，于这个少年的身体中托生。

尽管，托生之时，容啸残存的妖魂，也一并随祂而来。

但是，这一世的当下，一切的一切，看起来，似乎都显得，这么的，刚刚好！！！

刚刚好，是九小寒阴差阳错地从那个自己曾经用来藏身保命的地下黑狼洞里，“救”出了自己；

刚刚好，又是九小寒主动邀请自己，希望自己能够与她相伴同行、彼此照应；

刚刚好，九小寒的医术，确实能够帮助皇甫翊延续生命，让他还可以在这人界再多活上个把年头儿，这样一来，也就可以给离勿争取到更充足的时间，来偿还对蓝净初所欠下的数万年之情债；

刚刚好，这一世的九小寒，既不知道他现在的真实身份是小七郡王“皇甫翊”，更不知道，祂也是只拥有一丝残魂、天力无法释放的离勿仙君；

刚刚好，这一世的九小寒，暂且忘记了她自己曾经就是蓝枝仙族唯一的血脉净初仙子；

刚刚好，这一世的九小寒，眼下，还不恨祂……

那么，日后，离勿不仅可以借着皇甫翊的身体，以“良子玉”之名，顺理成章地“守护”在这个完全不直到自己到底是谁、也不知道祂又是谁的九小寒身边了。

这一份，来自双向的“难得糊涂”，或许，会让他们二人在一起相处相伴的时候，都变得更加自然、舒服，再也没有了往世的那些阻隔、也没有纠缠了生死爱恨、忘年跨族之类的芥蒂！

刚刚好，一切的一切，并没有，从他们七万多年之前的那一场初见，再从头开始。

刚刚好，九小寒对这位狼少年良子玉，可谓是倾心至善——这是多么难得、多么美好的一份纯情呀！

就算是，离勿再怎么巴望着，蓝净初的神识能够早日苏醒，她可以将祂、以及和祂那些曾经美好的过往全都记起来；可是，祂眼下也是毫无任何仙法天力，能够帮助她解除那些记忆的封印。

离勿当然是希望，最终的结果是让蓝净初知道，自己是爱她的、且只爱她的。

祂们俩只见的情债，总不能一直永远隔着各自的另一名字吧？！

要不然，那份情，到底是属于九小寒与良子玉这一世的初缘，还是属于离勿神君与净初仙子的再续呢？

……

不过，幸好，九小寒已经认定了良子玉，并且，不久前，她还承诺了，要对他“负责到底”、“护他周全”的。

尽管，眼下，她所说的、想要对他负责的那部分，也只不过是，她会想尽一切办法祛除掉良子玉体内那股比较邪性、只会在月忌日发作的妖气，而已。

如果，单从这一方面的个性来看，九小寒和蓝净初，还果真是有那么三、五分相似的——真心相待、言出必行。

离勿相信，她，一定还是当年的那个“蓝净初”，哪怕，她现在的名字叫“九小寒”。

离勿更加相信，只要，他们两个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形影不离、朝夕相处，只要，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足够长久了……

肯定地，祂是离勿，是战无不胜的，祂总是可以有机会的——祂，也总归会有办法，让她重新爱上自己的，而且是“不计前嫌”的那种。

甚至，在这次有且仅有一次的重生机会出现之前，离勿也都早就已经盘算好了：

在天界的时候，当初的自己，可是大了蓝净初整整十六万岁呢。若要按照辈分，蓝净初理应称呼他一声“仙尊”或“圣祖”，才是。

幸好，这一世，良子玉和九小寒，他们彼此的年纪相差不多，也不过只隔了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