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何处望家园

太阳早早出来了。风大,干的,偶尔吹进喉咙里觉得难受。小区楼下的大街上异常冷清,外面马路上也没见到平时喧嚣的车流了。

环卫工人默默打扫道路上稀稀拉拉的树叶,叶子有黄的,绿的,红的,枯的,碎的,悠悠洒满一地。

依依推开窗户时,一阵扑面而来的晨风吹散她的头发,秋意越来越深了。

杨花早早起床,在镜子前认真化妆一番,然后叫上依依陪她一起去BJ路逛街了。

她们走的时候,公寓里三个男生还在睡梦之中呢,从逃课赖课的校园生活到朝九晚五按部就班,一次长假对他们来说已够奢侈了。

她喜欢约依依出去逛街买东西,话多,有聊不完的话题,就是不太喜欢拉上梁山一起。

因为为了逛街这事儿,杨花不知道跟梁山吵了多少回了。

在BJ读书的时候,每到周末去逛一趟王府井回来梁山都会说困呀,脚痛呀,天气寒冷呀,杨花听了就特别心凉,有时不禁在依依面前摇头叹气,说男人啊,追你的时候把你当块宝,什么事儿都乐意帮你,陪你,追到手了就不理你了,都是些虚伪的不可靠的家伙,还不如自己单身过的好呢。

她对男友的要求也不低,出门之前先约法三章,一是梁山要给她拎包,落实lady first,显示尊重。

她对梁山说你别怪,人家上海的男人都是这样呀,他奶奶的特man ,出门帮女人拎包不是男人软弱可欺的表现。

二是一起逛商场的时候,梁山眼睛不准离开她,不能随便看去别的地方,特别是有美女的地方。

三是人多的地方男生不能多说话,要把机会让给女生去说。

杨花经常对大家说,如果达不到这三项,老娘打死也不嫁了,宁缺毋滥。

田园这一夜睡得很深很深,做了一些迷离碎乱的梦,醒来的时候差不多把梦境忘得一干二净了,恍惚中只有古芸的模糊影子。

他头顶着爆炸头,一边爬起床来抓裤子,一边自言自语:

“是不是真的喜欢上她了?一直努力让自己别去想了,可是又梦到她了,唉,是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

他一直是一个独身主义者。

以前梁山和春河要他去找个女朋友做伴儿,他一直推脱,说除非碰上心动的确定结婚的女孩,否则不谈恋爱。如果两个人恋爱,分手,他就感到恶心,难受。分手后,如果女朋友再去找别的人,他就觉得特别对不起她未来老公,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样。

春河和梁山一直笑他古董,放不下,杨花有时候拿他开刷,半认真半开玩笑的骂他不解风情,这社会,哪还有什么水做的女人啊?处女淑女早就死光啦!

任凭别人怎么笑骂,田园初心不改,洁身自好,一副举世混浊我独醒的样子。

“田园,起来了吗?十点了,太阳晒到脚了!起来了吗?”门外春河在敲门,催促他起床。

“嗯,早起床了。”田园应了一声,穿上长裤子,就跑过去给春河开门。

开门后,看到门口的春河有点奇怪,打转眼珠儿,正上下打量着自己呢。

“怎么了?这么贼看着我?”

田园忽然涨红了脸,怀疑春河已经发现了他的秘密。

“哈哈,你样子好憔悴哦,头发蓬松的,胡子也长出了不少,我才要问你怎么了呢?”春河笑着问,“你...没事吧?”

“没事,昨晚你们早睡了,我一个人关门熬夜作画,夜里三点才睡,有点累。”

“知道了,后几天还有你大把睡觉时间呢。现在,可以开始唱周杰伦了吧……”

说到周杰伦,他就知道春河和梁山要他弹吉他唱歌,陪他们一起练毛笔字了。

“好的。”

窗外射进来明亮的阳光,他会心的笑了起来,轻松的笑容,熟悉的笑容,好像回到他们的中学时代。

他们三人从小一起学习书法,春河欣赏王羲之的字,梁山则能写出一手雄健飘逸的毛体。而田园从不喜欢规规矩矩临古人的字帖,自己创造出一种个性独特的字体。春河和梁山都管它叫“田园体”。

平时只要有空,他们就会摊开宣纸,抓起毛笔练字,写着写着,人就很快地沉浸下去了,几乎达到如痴如醉的地步。

春河觉得练毛笔字可以修身养性,很多时候能让自己静下心来,好好反省,重新出发。

田园一直憧憬将来有一天能办自己的书画展,一炮而红。

梁山一拿起毛笔,立刻激情四射,眼前都是他喜欢的伟人影子,难以自已。

回想当年他被黎少砍了几刀时,身上被线扎得流血不已的日子里,每当伤口一阵一阵揪心的痛的时候,抓起毛笔写字,写着写着就不痛了。

在公寓里看到男生们抓起毛笔练字的时候,杨花和依依就知道女生该做什么了。如果不想陪练,凑凑热闹,就得赶紧找事一边忙去。

因为没二三个钟头,这帮男生根本就没心神搭理她们的,好像几个吸了鸦片的人。

春河已经铺开宣纸,抓起毛笔往砚台里蘸墨。

田园坐在阳台上调试吉他,慢慢弹了一会儿,歌还没唱起来,春河开始在宣纸上刷刷写起几行清秀的字了。

南乡子

何处望家园?碧海云涛水木间。北上征鸿归又去,年年。一样花开好月天。

萧瑟路三千,故里佳人落照前。却记当年林下意,飞烟。又恨啼鹃梦未眠。

梁山安静地站在春河的身边,盯着柔软的毛笔尖头在白色宣纸上徐徐移动,感觉自己像走进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走了很远很远。

“春河,你的字越来越有王羲之的味道了,很飘逸啊!”梁山看到春河写完落款,笑着说,“这首诗没见过,哪来的?”

“算了,算了,我写得不好!”春河摆摆手,笑说。

“中文系的才子啊!”梁山拍掌说,望出阳台外,正对着家乡方向,“我现在很想家了…”

那边,田园刚放下吉他,以凄凉而缠绵的声腔唱完周杰伦的《菊花台》,然后走过来凑近看春河的诗,看了一会儿,说道:

“春河,要多写几首,我若有你的三分文采该多好,以前试着作几首诗,总觉想象力太贫乏,没啥诗意,都丢去垃圾桶里了。”

又说:“你这诗把我心里话都说出来了…我恨不得挣够钱后就马上回去养老,归隐山林,做个自由人!”

“自由人?你现在就可以当自由人了!没拖党和人民的后腿呀!”春河笑说。

“放屁!我个三无人员,没钱没车没房…还说自由人,不拖党和人民的后腿?”田园对春河翻白眼。

“自由只在你心里,田园,跟有钱没钱无关…知道吗?

“你为啥写不出诗,你知道吗?你没追女孩子呀!”春河重重的拍了一下田园的肩膀。

“是啊,田园,你要加油哦,把诗写好了,你就有激情,不想单身了。”梁山接过春河的话说,“就像春河追依依的那时候,给依依写的情诗都够装了一麻袋子了。要不,咱们几个懒人,现在也没福气天天吃依依煮的饭啦。”

说到这里,梁山看一看春河,笑着对田园说:“嗯,对了,田园,轮到我点歌啦,弹一首周杰伦的《青花瓷》吧!”

于是田园抱住吉他,再弹一曲。梁山接过春河手里的毛笔,在宣纸上运笔如飞,好像一场疾风骤雨横扫千军。一眨眼,一大张四尺对开的宣纸就被一行一行飘逸雄健的字占据了。

春河一边静静地看着梁山挥毫作书,一边侧着耳朵,仿佛听到一片翻江倒海万马奔腾的声音。

梁山的字写完了,田园还坐在阳台上抱着吉他唱歌,那几句歌词“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已经被他反复唱几遍了,梁山和春河几次问他,田园,唱完了吗,唱完了吗,唱完了吗...他似乎没听到,继续重复唱那几句熟悉的歌词,好像真的在等某人过来一样。

等到春河急了,快步走上去,抢过吉他的当儿,他才好像从睡梦中惊醒,竟然睁大眼睛,骂道:“靠,你想干什么呀?别坏我的好事!滚,滚!”

“什么好事啊?田园,搞得神秘兮兮的呢。”

“在等谁呀?今天可没下雨啊。”

“是不是田园已有了梦中情人呢?”

看着田园异常生气的样子,春河和梁山哈哈大笑,调侃他。

过了片刻,田园的脸忽然红了起来,丢下吉他,不唱了,往自己的房间里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