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忍者独白

俺无名无姓,只是一个被叫作“甲贺忍组十七号”的男人。俺死了,马上还会有一个新的“甲贺忍组十七号”。

虽然是蜉蝣一般无常的存在,但忍组的全体成员,都不会对自己的命运有丝毫的怀疑。俺只满足于自己长年累月练就的忍术绝技,为达成目标哪怕赌上生命,也没有一星半点的惋惜。换言之,难以言喻的魔鬼训练造就了俺们这类人。

拿俺自身来说,原本也并非生于甲贺众[13]之家。

俺老爹是佃岛[14]的渔民。很久以前的庆长[15]年间,幕府衙门从摄州佃岛迁居到位于隅田川入海口处的小岛上,而随之前来的渔民便是俺的先祖,所以,俺身体的每个毛孔中都渗透出鱼的腥臭味。

俺后来被带到近江国北部甲贺的某个穷乡僻壤,在那山谷里无奈地过着像猴子一样的生活,这真是一个讽刺。

正因为如此,孩提时代在海边的生活,在俺的一生当中,成为了唯一值得怀念的记忆。

每天夜晚,俺老爹一边看守江户城护城河内的钱瓶桥,一边往桥下撒网,捕捉小虾虎鱼,做成酱腌煮菜——佃煮售卖,以维持生计。小虾虎鱼不是普通常见的刺虾虎鱼,而是俗称为美虾虎鱼的小东西,身长一寸,只能孵化米粒般大小的卵四五十个。

佃煮是江户特产之一,藏前驿站检查行李的札差[16]打包票说俺老爹做的绝对是江户第一美味。日本桥的料理茶屋伊势屋是首家开始在江户城内卖佃煮的,而且只有在行家来时,才会拿出俺老爹亲自料理的这道美味。

佃岛居民信奉住吉明神[17],依据这里祖辈相传的习俗,每年做的第一道菜必先供奉给神灵。第一份佃煮送给神灵,是俺的光荣任务,回来时神官会赏赐给俺一个装有神酒的小木桶。老爹已经在家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接过小木桶,迫不及待地拔掉塞子,贪婪地嗅着酒的芳香——看着他那满心欢喜的样子,俺也很高兴。我们父子俩就这样相依为命。

可是,俺十四岁那年,俺老爹被杀了。

当时,老爹被叫到伊势屋,老板说:“藏前地方札差的头号大爷说想吃到今年江户初夏上市的第一条鲣鱼,咱们有幸接到这个订单了。”

有诗云:“初夏鲣鱼飞出水,达官贵人竞相追。江户日本桥之上,只见人来不见鱼。”

每到满眼翠绿,杜鹃啼叫的季节,为了吃上一口初夏最早上市的鲣鱼,人们不惜一掷千金,即便是卖掉老婆,也在所不惜。富豪们争先恐后地多方寻找,先于他人吃到鲣鱼,也是自豪夸耀的资本。虽是一文不值的虚荣,但在俺的幼年时期,这种风气很是严重。

所以——俺老爹划船前往品川深处,等待从镰仓返回的鲣鱼船,一等就是四天四夜。终于看见了最早返回的一艘押运船,他赶紧把船划过去,拿出十两重金,弄到了初夏最早上市的鲣鱼。

然而,无独有偶。有一艘华丽的贵族顶篷游船出海夜钓,在佃岛海面上拦住了那艘押运船。船夫如实相告,说他要买的话只能是今年第二条鲣鱼了。顶篷游船的主人是某个姓桑山的旗本[18],阙所物奉行[19]。所谓阙所物奉行,职权是没收因犯罪而被贬为平民的幕府家臣或江户城内的武家人的财产。因此,他们平时利用职务之便,中饱私囊,本性也贪婪无度。

桑山听罢船夫之言,立刻对俺老爹的小船穷追不舍,从丰海桥穿过海沟河流,最终在小网町的铠之渡口附近抓住了他老人家。已是黎明时分。俺老爹当然不可能答应他的无理要求。双方互不相让,桑山恐吓威逼,俺老爹也回敬以粗口。结果可想而知。

俺老爹的尸体被扔在了佃岛的海边。说是桑山所杀,却没有任何证据。

但是,一年之后,俺从那艘顶篷游船的船夫口中,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杀人凶手的名字。这之后的又一年,俺悄悄驾驶小船靠近桑山出海夜钓的顶篷游船,潜到水中,在他的船底凿出一个大洞,并用老爹心爱的菜刀深深插入惊慌逃窜的桑山的脊背,精彩地完成了复仇大业。但是,俺被桑山的随从看到了面孔,数日之后俺被官府抓获。

札差、料理店老板以及渔民们联名签署请愿书,力保饶俺一命,但最终俺还是被判处磔刑[20]。

那天,俺被拉出监狱后门,绑到裸马马背上,在城内游行一圈,到达刑场。俺以为等待俺的当然就是磔刑。

然而,当俺最终被绑在罪人柱上时,头戴笠形头盔,身穿骑马和服外褂的差役却靠近来,对俺耳语道:“听着,被枪扎中后,你要装死,就那样闭着眼,新的命令到达之前不要睁开。”

俺当时想,这说的什么话,岂有被枪扎中还不死的?

罪人柱刚被立在地面,俺就朝着身穿白衣的行刑非人[21]吼道:

“使劲儿扎啊!你要是慌了手脚刺不中老子的要害,俺做鬼也要找你算账!”

系上束袖绳的非人们,脸上泛出莫名其妙的微笑,持枪分左右两列站开。扎枪是有一定的程式的。

首先,他们在俺眼前一尺的地方,一边交替着亮着两支枪的枪尖,一边“哎、哎、吼!”地大声吆喝着。这叫做亮枪。

接着,要做五次左右的试扎。试扎完,右侧一人从犯人侧腹“扑哧”一下刺穿到肩头,拧一下枪柄后“唰”地拔出。左侧之人立即也同样扎下。

俺目眦尽裂,高高挺起胸脯。

右侧非人“嗖”地朝俺刺来,俺本能地紧缩起浑身所有的肌肉。但是,枪尖擦过俺小腹,一下子插入俺后背与罪人柱之间的空隙。此时,俺才理解那位差役对俺耳语的意思。

俺闭上双眼,耷拉下脑袋。

最后那致命一枪看似刺穿了俺的咽喉,之后俺被扔在了那里。

不久,天黑以后,俺被从罪人柱上解了下来,塞进了肩舆。

俺被送到一座宏伟的大名的官邸之内。

通过了大约三进庭院后,俺被按坐在最里面一栋屋子的檐下。等了一会儿,一位身材矮小,相貌平平的人物出现在俺面前,他脸上挤出一丝冷笑,说道:

“听说你被绑着游城一圈,面不改色哪。”

他就是本丸御老中[22]的宠臣土方缝殿助。

山鹿素行[23]为越中国郡守松平定纲所著的《武教全书》中,记述了有关忍者的定义。土方缝殿助按照这个定义,暗地寻觅具有忍者潜力之人,并把选出者送往甲贺深山之中。

从那以后,十余年来,俺都是在甲贺山中度过。

修炼忍术,需要付出多么艰苦卓绝的努力,那简直罄竹难书、多不尽言。脑力方面的诸多科目不计其数,技术方面的习得,更是哪一样都挑战人类承受能力的极限。剑术、拔刀术、空手捕物、炮术、骑马、游泳、乔装、隐身(五遁之术)、催眠、气力、飞跃、攀登、快走、潜伏、断食、不眠、简易疗法、模仿诸国方言、模仿鸟兽啼声以及虚实转换——随便一数,就已经这么多了,而且每一项都必须精通。

掉队也就意味着死。只有能够经受所有残酷训练者,才以一名称职的忍者身份,被允许走出甲贺山。

俺经受住了考验,返回江户,成为“甲贺忍组十七号”。

俺接到的第一个任务是“秘密潜入榊原左近将监的官邸,夺回天皇玉玺!”

当俺接受这个命令时,心里闪过一丝波澜。不是因为任务的困难和责任重大,而是因为俺想起了小夜。她作为卧底,已经住进了榊原的官邸之内。俺从甲贺山到江户之初,就寄身在小夜的家中。那时,她还没有进入官邸,对俺多有关照。她是俺有生以来第一次亲密接触过的年轻女子。不知不觉,小夜的音容笑貌,已经深深扎根于俺的心底,挥之不去。

俺踊跃地接受了这个任务。

“或许,眠狂四郎已经插进一脚,等待着我们。决不能掉以轻心!”

首领的提醒,让俺充分了解到一个叫眠狂四郎的男人是俺们最可怕的直面敌人。但俺对自己的成功丝毫不怀疑。

——因为小夜在那里!只要俺和小夜同心协力,定会马到成功!俺对此深信不疑。

一天深夜,俺果敢地潜伏榊原官邸。正如俺期待的那样,天皇玉玺已从左近将监之处转移到了他的儿子政之助那里,被隐藏在书画卷轴的轴孔之中。这些情报小夜已经通过纸团告诉了俺。

——左近将监老贼!接受了小爷的挑战!俺就估计他会的。

没想到接下来,俺竟然成了一个可笑的小丑,钻进了对手精心设计的圈套。

在此,我们甲贺忍组与由幕府庭番[24]组成的“亲不知组”等性质有所不同。

与其让对手疏忽,俺方乘虚而入,不如先让对手的警戒滴水不漏,然后一举戳中其绷紧的杀气要害——这才称得上是甲贺忍组完美无缺的本领。

像榊原左近将监这种人物,不会识不破小夜的卧底身份。所以,虽说让小夜独自一人摸到了天皇玉玺的藏匿地点,却不能让她追究到底。

不如先让左近将监识破小夜的卧底身份,而后俺再堂堂正正地发起挑战。如若左近将监为一介凡夫,定会有所畏惧,不来应战。正因为他是出类拔萃的贤士,反倒会聪明反被聪明误,做出应战的决断。

于是——俺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政之助的起居室。

当看到黑暗中的被褥里,政之助抱着小夜,俺第一次发出了无声的呻吟。用这一招来接受挑战,实在是高招、妙招——至少,对俺是这样。

政之助似乎早已看透了俺对小夜的爱恋之心,这样等着俺呢。

此时,凭借三无之术躲在枕边屏风后的俺,心中乱如麻,浑身颤抖。作为忍者这是绝不应该有的。俺不得不调整身心,浪费掉了一些时间。

俺不认为小夜已经被侵犯,也不认为政之助竟然还有闲余侵犯小夜。政之助只是为了让俺明白他早已知晓小夜是卧底,只是为了对俺构成无言的威吓,才这样做的。

即便是别的意图,对于他的威吓,哪怕俺有一丝一毫的动摇,俺就输了。

但是,俺毕竟还是人。俺动摇了。看着心爱的女人赤身裸体地被青春健壮的男人抱着,俺无法像冰块一样冷静得无动于衷。

就在那一瞬间,俺下决心豁上自己的一只左手。

于是,俺伸出左臂,抓住那幅书画的卷轴。从被褥之中,一条白刃一闪而过。俺的左臂应声而掉。

接下来的刹那间,俺用口衔起已经永远与俺的身体分离的左臂,风一般疾驰而去,溜进另一间房屋。就那样,俺如同过路煞神,飞速掠过庭院,逃出官邸之外。比起伤口的钻心剧痛,俺想起了小夜,对她的担心与挂念,更是让俺心如刀绞。

——小夜,她会怎么样?

俺躲藏在这里——羽田渔民町郊外,浦守弁天后面一破庙里度过了十日。多亏了这几日专心疗伤,伤口几乎已经不再疼痛。

这里是事先选好的藏身之地,备有忍者的给养。有干饭团、梅干、小米糕、咸腌田螺、干鲍鱼片、干松鱼、干味噌、胡椒等——即便蛰伏一月之久,储备也绰绰有余。

把地点选在这里,仍然还是源于俺对大海难以割舍的乡愁。夜幕降临,月儿爬上天空,多摩川的土沙筑起的沙洲的彼岸,可以看到黑压压退去潮汐的水平线。神社龙灯的灯光映照在鳞波间,景色亦是美不胜收,以它为标记渐渐驶离的船影也恰似另一个虚幻的世界,抚慰着俺的心灵。

腥咸的海风送来的潮汐的香味,让流淌着渔民血液的俺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

对了——

忍者之间使用一种叫做忍香的东西。点燃忍香,它的香味可以飘散到一町[25]开外。而且,普通人只会觉得是一般市集之物的气味。唯有忍者才能闻出它的独特意味,通过辨别风向,便可知道同伴的所在位置。这并非因为它使用了特殊的材料,只不过是把涂抹刀口的蟾蜍油浸入葡蟠木内,然后点燃而已。一物多用,正是忍者的做法。

俺今天才第一次使用了忍香。

之所以自己不外出寻找同伴,而是召唤同伴前来,是因为只要忍者还没有完全恢复健康,是不能走出藏身之所的。而且,俺还想多在这里眺望一会儿大海。

太阳落山之后不大工夫。从地底冒出的忍笛之声缭绕而来,飘进俺的耳朵。

——同伴来啦!

俺马上曲起食指,放在嘴边来回应。所谓忍笛,就是吹口哨,使用独特的吹法,能发出近似虫鸣、风声、鸟羽的声响。也就是说,对方用蟋蟀叫声呼喊,俺就用金铃子的叫声回应,这是规定好的。

悄悄地,有脚步声过来。

隔着木板横门,俺认出了来人的身影,不由得猛吃一惊。

——是小夜!

俺做梦也没有想到。俺藏身于此,是事先告诉了小夜的,但俺绝没有想到她能安全无恙地离开榊原的官邸,并会到这里来寻俺。俺本以为,或许她已经遭遇不幸,不在人世了,只剩俺一人忍受这无尽的孤寂。

俺迅速仰卧在地,装出病入膏肓的样子。横条木板门被悄无声息地打开,小夜与一股冷风同时进来。她沉默了一会,盯着俺的睡姿,在相隔近两米的地方坐了下来。

“您的状况很不好吗?”

“俺失败了。”

俺望着布满蜘蛛网的顶棚,这样回答。

“不,您干得很漂亮。”

俺瞥了小夜一眼,她低下了头。月光透过木板横条,在小夜的身上织出明暗有别的条纹。朦胧浮现出她饱满的耳垂、下巴以及脖颈,那纤细柔美的肤色,瞬间让俺屏住了呼吸。俺冲动了。同时,俺作为忍者第一次感觉到一丝无法抑制的焦躁。

“既然我已经来了,就请您好好休息吧。”小夜柔声道。

俺正想问她是如何安全无恙地逃了出来,但转念一想,又闭上了眼睛。大约一刻钟过后。俺一动不动,继续装作熟睡的样子。小夜也在原来的位置,纹丝不动。俺眯缝着眼睛,看到小夜抬起头,不动声色地环视四周。小夜的眼睛,落在了放在角落处的一个装食物的器具上面。

“……喂……喂……”

她轻轻地喊了俺几下,即便是确认俺还在熟睡之中,小夜仍旧高度警惕,好久一会儿都没有进一步行动。过了一会儿,小夜静悄悄地站起身来,向外面挪动脚步。她毫不犹豫地一下从器具当中拿起泡桐制造的水壶,真是慧眼识货。她把水壶藏在和服的袖兜里,回过头来,冷峻地瞅了俺一眼。

——就在那一瞬间,小夜突然吓呆了。

因为,俺忽然一跃而起,圆瞪着怒火中烧的双眼。

“你要把天皇玉玺拿到哪里?”

“……”

“你答不上来,那我来说吧。你打算把玉玺还给榊原政之助吧。”

“……”

——这个姑娘,在一丝不挂地被政之助抱在被窝里时,变心了!

——看来,事实果真如此!

这是俺在小夜出现的那一瞬间,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直觉,不幸的是猜中了。小夜迅速转身,想要逃走!俺如野兽一般,猛地向她扑去。

俺把小夜按倒在地,迅即用双脚踩住她的双手,不容分说扯开她和服的上襟、下摆,手掌直接紧紧地扣在她柔软丰满的、富有弹性的小腹。

俺的动作之快,让她失去了任何挣扎的余地。小夜咬着嘴唇,对于这最大的耻辱,她不得不死心就范。

对背叛者的愤怒,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俺的体内,只剩下沸腾翻滚的欲火。并且,正从俺五指之中徐徐地、火辣辣地迸发着。……突然,小夜的身体瘫软下来,如同浑身的力量都被抽走了一般。就在那一刹那——俺“噌”地从小夜身上弹起,抓住了一把刀。

外面站着一个人。

口中衔着刀鞘,一副快速拔刀的姿态,一脚踢开木板横门。

月光下,他英姿飒爽的身影清俊明朗。光彩被阴影掩盖着,仍散发着一种不可思议的妖艳气息。他的左手,拿着一朵盛开的白色山茶花,如月光下的水珠般晶莹剔透。白色绉绸的龟屋头巾[26]下,双眸月影留驻,美丽而清澈。

俺明白了。俺的面前是江湖上久闻其名的“亲不知组”,首屈一指的头号杀手。

“可是白鸟主膳?”

“正是——”

“真厉害,你闻出了忍香!”

俺斗志昂扬地喊道,主膳眼里扫过一丝微笑。

“并非是闻到了什么。今宵造访榊原左近将监的官邸之时,碰巧看到这个女子悄然溜出,只是尾随其后来到了这里而已——”

“好极!那你就把天皇玉玺完好地拿回去吧!”

“它本来就是在下的。让你白费气力,实在抱歉。”

“你胡说!”

熊熊欲火被这突如其来之人中断,俺发疯一般激昂得难以自已。俺跨过勾栏,刚一跳入草丛,一条白刃就从头上“嗖”一声飞过。

俺抛出分铜锁,它如毒蛇狂舞一般飞出一间之外,张开大口,直逼主膳而去。它锋利的锋芒发出响声,恰似几万只蜜蜂炸窝一般喷涌而出。俺所持分铜锁并非普通之物,它带有锋利的钩尖。

在这间不容发的危险时刻,主膳一声大吼,使出全力双脚蹬地,腾空向后跳出,躲过此劫。俺咬紧牙关,低声怒吼,遂在空中耍开分铜锁,虎虎生风,挺身逼近对手近旁。主膳向后跳出的同时,拖着拔出的剑,一步步向后退去。

终于——

俺把他逼到了即将坍塌的土墙边际。俺看到主膳亮出中段高位的反击姿势,就在心中发出了狂喜的呐喊。

——赢定了!

实际上,俺的分铜锁旋转缠绕在了主膳的剑柄护手前端二寸有余的地方。俺忘记了一点——在白刃相交,真刀真枪的交锋中,最终决出胜负之前的骄傲自满,也就意味着自取灭亡。

俺以为胜利在望而沾沾自喜,把分铜锁拉成一条紧紧绷直的直线。就在这一刹那间,主膳的双手迅即撒开剑柄,分秒不差。

——糟糕!

俺一个踉跄,一切为时已晚,仅在那一瞬间。主膳迅即抽出一把短刀,深深刺进了俺的胸膛。

……俺一下子“咚”地四仰八叉,重重摔倒在地,并装出气绝身亡的样子。作为忍者,这也算是俺日后的安慰了。主膳拔出短刀后,俺还害怕他会不会还要在俺咽喉上补上一刀。俺并不清楚主膳是否识破了俺的假死——他没有再补上一刀,而是静静地迈步向破庙中走去。

俺解下腰间的药盒,取出密药,涂抹在胸膛上的伤口处。这种密药只有甲贺忍组才有,由毒蛇的血和草药的汁液混合提炼而成。保持不动才最适合疗伤。主膳以为俺必死无疑,所以俺只需那样躺着就好了。

除此之外,俺一边仰望着高挂中天的清冷明澈的月亮,同时用另一只眼睛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破庙中的情形。

主膳在小夜身上,做完了俺想做但没有成功的事情。

一败涂地者的凄惨的谦卑,把俺从疯狂中挽救了出来。

主膳出来了。

俺闭着眼睛,听着他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俺一定要杀掉白鸟主膳!在这个世上,除俺之外,别无他人能做此事!俺在心中坚定地发誓。

这个时候,把俺训练成一位称职忍者的“甲贺忍组三号”,在另一个地方,乔装成了眠狂四郎,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恶行不断,就为了激怒真的眠狂四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