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回到家已过了午时,澄明当值没有回来。流光院的廊下,常婶子用红泥小炉一直温着她的药膳和饭,吃过饭夫妻二人就把进宫面见大王的事对荀傲雪说了。商流火精神倦怠上床歇息了,荀傲雪去书房写奏本。
腊月二十六常怀恩和华墨非回了世子府,司马翎回了老家乾州过年,二十七朝堂封笔。钟海涛和澄暖夫妻在平京城邻近太学的樱桃巷,买了一处三进的小院和奶奶一起住。
因为今年商流火一家子要入宫,世子府里提前一天过年。小钟一家三口也来了,西暖阁里外各摆了两个长桌,主子们都在里面的长桌就座,下人们在外面。菜色都是商流火亲自拟定的,由常氏母女和大厨房的厨娘一起做了四十个菜。
京城的世家权贵多如牛毛,高位掌权者都喜欢以利益平衡权力。所以国师随风急流勇退辞归,就打破了朝臣权贵的平衡,段梁睿急需一个这样的人,重新平衡朝堂各方的权利。所以他选了富有才华的商流火,她无依无靠没有根基,自成一体不受任何一方势力拉拢和挟制。
帝都大年宫宴辰时一刻,所有的官员就开始陆续入宫了。商流火一家带着三个秋试高中的嫡亲弟子,排在进宫队伍的后面。虽然名义上她也算国戚,但是她历来不喜这种有目的的聚会,认为这纯粹浪费了一群人的时间和精力,平白辜负了一顿美食盛宴。
他们排队等候的时候,遇上光禄寺卿施燕鸿一家,于是就带着一家子人上前打招呼:“流火一家人见过施大人和夫人。”六个男子带着孩子跟在她身后拱手点了点头算是回礼了。
施燕鸿笑着对他们点了点:“哦,商学士别来无恙?各位公子好。青儿没有回来吧?这是小女和内人宋氏。”
“小女施兰雅见过商学士和各位公子。”
“嗯,年底嘉慧城的书院忙碌,不能脱身他给您带的节礼你收到了吧?”
对于商流火这种奇特的打招呼方式,施夫人宋氏忍不住笑了:“商学士久闻大名,你这个偷工减料的礼,可真是省了不少人的唾沫。”
“是呀,我家人多一个个来耽误功夫,您和大人不要见怪就好。所以干脆由我一人代劳,正好简单又省事。”
“我在家里常常听夫君和侄儿在信里夸赞你,今日终于见真人了。这是小女兰雅今年十五了也在太学学习,以后有空还劳烦你能指点一下。”宋氏看到她身后几个仪容不凡的男子,赶紧把自己的小女儿拉出来介绍给她。
“哦,不敢当,这是我的侄女澄桑和小姑澄晚,施小姐有空可以来我家找她们玩。”商流火也不留痕迹的把澄桑介绍给她母女认识。
“好。”施兰雅眼角余光瞥了几个男子一眼,羞涩的答应了一声。
路上施燕鸿又遇上其他官员带着家眷过来打招呼,就跟商流火一家客套的告辞,上前和同僚寒暄一番。
入宫后商流火又遇见了孙士林带着他两个孙子过来打招呼:“商学士咱们又见面了,身体可痊愈了?这是我俩不争气的孙儿。”
“孙之诚(孙之信)见过商学士和各位公子。恭贺新年志喜!”
“哦,谢谢,还好,有劳大人牵挂。墨非、怀恩、小钟,来见过丞相大人,以后还望您老多多照应他们。”
“是,下官华墨非(常怀恩、钟海涛)见过丞相大人。恭贺大人过年好!”
“哦,免礼。大家都过年好!商学士的几位高徒皆是人中龙凤,日后咱们同朝为国效力,不必客套。”
“嗯,宫宴快开始了,咱们进去吧。”商流火抬头看到前面的人差不点走光了,对着孙士林做了个请的姿势。
“好。”
虽然商流火的身份品级不高,但是她才华出众又得大王青眼。又因为舜月的关系,一家子的座位就挨着王室宗亲的下首。
入席后,几个弟子都自觉的坐在了她的身后。因此他们一家子的座位上都是各具风骚的年轻仕子,在整个大殿里显得格外显眼。
七王子段宇澈看着几年不见,越发旒秀钟灵的女子,心里闷闷的怅然若失,终归他们有缘无分还是错失了。倪素素被贬侧室后,除了十一岁的长女段薇薇外,七王子府上没有女眷参宴。
这几年商流火一家越发得大王看重了,因此一入宴席就引来很多朝臣前来巴结讨好,一晚上二王子段宇清和四王子段宇航也盯着商流火一家,二王妃和四王妃也热情的和商流火相谈甚欢。
“大王王后和诸位夫人到!”随着内侍的一声高唱,睿帝段梁睿携杜王后和几位后宫佳丽缓缓走进大殿。
“下臣见过大王王后和诸位夫人!”等到睿帝升了座,满满一殿人都跪拜高呼见礼。商流火也就装模作样的跟着应付了一下,就算完了。
“众卿平身,就座吧。”
“谢大王!”
平京城里的大多数权贵并不知道商流火在边境立下的功绩,所以太学祭酒臧元璧在开席之初,就为她站出来请功。
“太学祭酒臧元璧启奏陛下,臣为太学商学士半年前出使南楚时,为我大秦争取到六百万赔偿请功。请陛下厚赏商学士立下的汗马功劳,以彰显陛下对天下臣民的恩德。”
“嗯,此次和谈商学士确实功劳巨大,诸位觉得孤该如何赏赐商氏呢?”
太常寺太史钱宏远站起来,驳斥道:“陛下,臣以为不妥。商氏以女子之身执教太学,已是大王开了历史先河。而且自古就没有出现过女子凭功单独封赏的先例,这不合礼制和规矩。”
“嗯,卿说的也有道理。然有功不赏,岂不是让人说孤是非不分?”
“大王是天下万民之主,破例恩准她入太学执教,封她学士之位已是天恩。不能因一个女子的作为,屡次坏了祖宗礼法和规矩。”
澄明听到这个老杂毛,站在那里胡咧咧,气的一下子站起来驳斥他说:“澄明请问太史大人,边城将士舍命才能为国开疆扩土,回朝也能论功行赏,换个封侯拜相荣耀加身。然我家娘子以一己之力,不费一兵一卒兵不血刃,巧计让南楚不得不用六百万两银钱,买下飞鹰关外四百里国土的赔偿,以换取嘉慧城护军从南楚黑风关撤兵。算不算大功一件?”
太史钱宏远尴尬的支吾道:“当......当然算。”
“......!!!”宴席上各个权贵世家的人这才知道,商流火原来不声不响就立了这么大的功劳。
荀傲雪接着咄咄逼人的说道:“哈,既然有功,我娘子为什么不能获得封赏?若非她智谋超群胆识过人,偷偷提前安排人,送我兄弟几人和孩子先出了邺城,飞鸽传书嘉慧城裴玉雄带兵,提前进入关口埋伏接应,她就被南楚王算计,死在那五千骑兵的弩箭之下了。寒夜里冰天雪地孤立无援,一个女子带着一百多人对战费铭泽的五千南楚精锐骑兵,那场背水一战的战局,诸位可以想象会是什么样子?更旷论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要不是她和逍遥王以身为饵麻痹了黑风关五个将官,下药盗取黑风关三千战马连夜奔袭,只带一百护卫的她,就被北郡王费铭泽的骑兵绑回南楚为质了。那时太史大人恐怕还在平京城,享受美酒佳肴娇妻美妾的膏粱生活呢!”
“......!!!”大殿上的人皆静静听着荀傲雪讲述,商流火一家人一路回秦的艰难险阻。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自然明白几个男子,为何要在此时说起这个女子的经历。
荀傲雪咬着牙扫了睿帝一眼,接着说:“还不用说她靠智计和逍遥王,生擒了南楚北郡王费铭泽和黑风关五名守关将官,才换来大秦和南楚和谈的筹码。她回秦地一路艰险,新伤加旧伤使她旧伤复发,如此她才身体病弱不堪劳累。回京无人感念她的功劳,竟然还引来了小人的诋毁。纵然我娘子是个女子,这般为国尽忠,不能站在朝堂上于太史这等大丈夫比肩。可是她还有我们和儿子,她为国尽忠,固然尽的是大秦臣民的本分,如今身体每况如下伤病交加,大人觉得她应该白白付出?怎么不见大人你如此高风亮节的对待自己?太史大人是想意欲何为?打算让大王寒了天下忠臣之心失去民心吗?”
“......???”这一句句咄咄逼人的质问,还真是让有些小心思的人后背一冷。
这顶帽子扣得有点大,钱宏远后背一紧赶紧跪下请罪。“陛下,臣并无此意!”
舜月拉着脸扫了大殿里的权贵们一眼,嗤笑道:“难怪我家小火儿说做名人难,做个有才华的女人更难。堂堂须眉男儿,立于朝堂数载,资质平庸没立寸功,只会溜须拍马行小人行径,还嫉妒我妻才华出众。哈,更可笑的是,还不反思自己技不如人的过失,还真是脸皮厚的无耻。哼!”
“逍遥王!陛下当前,你.......你......莫要胡搅蛮缠!”钱宏远被舜月霸气护妻的话,气的胡子乱颤,指着他一声历喝。
“陛下,大秦和南楚能顺利和谈,商学士功不可没,臣以为当赏。”丞相孙士林是最了解其中内情的和谈官员之一,也站起来说了句公道话。
太尉闫樵也站出来说:“商学士胸有大义,如此壮举堪比大丈夫,臣附议。”
“臣等附议。”施燕鸿还有几个参加和谈的朝臣也一起附和道。
“好,既如此舜月教妻有功延续南楚逍遥王封号,侧夫司空燕回京后调任闫太尉长史,赐逍遥王舜月金银珠宝各两箱,锦缎布帛各二十匹,珍贵药材补品一车,遣一名御医入逍遥王府随侍。封侧夫荀傲雪治粟内史一职,年后协助大司农管理稼棵农事。澄明擢升为武卫将军,也年后入职。”段梁睿也就顺水推舟,也算变相答应了臧元璧为商流火请功的请求。
商流火一家子赶紧起来谢恩:“舜月、(荀傲雪、澄明、流火)谢大王恩赏!”
看到商流火体力不支脸色苍白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三人心里对入宫参宴更为不喜了。舜月立刻脸色一变,荀傲雪和澄明上前一左一右满目担忧的扶着她。
“商商(火火),你怎样?”
“有点头晕,不碍事。”等到那股子眩晕过后,商流火全身软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了,靠在澄明的身上站稳后,过了好一会儿才声若蚊蝇的回答了七个字。
舜月看着她额冒冷汗,明显的身体不舒服,也就顾不得什么礼仪规矩了。着急的对睿帝一拱手说:“小火儿身体不适,请陛下恩准我们一家提前退席。”
“嗯,孤准了。来人,备四人软轿送商氏出宫。”段梁睿也看到了,立刻就同意了。
“是。”内侍答应一声赶紧下去安排,内宫乘轿这等殊荣也不是人人能得享的。可见商流火简在帝心,是不可争议的事实。
宴席上的人看着舜月几个男人的脸色不好看,澄明更是不顾规矩,弯腰抱起身边的女子就往大殿外走,看来商氏的身体果然是伤病未愈,并非谣传。那些觉得睿帝对商流火封赏过了的大臣,见此也就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