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带河中。
捕快李大率领着几个苗人押送税粮,一袋一袋的向船上堆码。
船队后面,有一条孤零零的小蓬船。
郑商卿呆愣愣的看着倪珍春一样一样把东西腾到船上,“够啦,够啦!路上也不会有太多时间。其实用不了这么多东西。”
“你这一路上,万一有个刮风下雨,衣服要是打湿了,可以换洗。所以多给你准备了几套衣物。这些肉干鱼干,路上可以勉强果腹,等上了岸,在行囊里的银钱,你便可以住好一点的客栈,换好一点的伙食。这一路上可千万别亏待了自个儿…”倪珍春轻盈的眸子噙着泪,一边叮嘱一边不争气的往下流。
白萍一言不发,径自的走到他身前,默默的给他腰间绑上一个护身符,红着双眼,“这护身符,能保你一路平安。你这番回去,需得认真备考,但中了举人功名,记得早些回来。”
默然无语的点点头,郑商卿有些麻木的目送她们回岸。
……
船队渐渐驶离了苗寨,曾经住过数天的苗寨,在视线中渐渐变小。
忽然哗啦一声。
船尾一只风筝,被迎面而来的风吹了起来,一根风筝线牢牢的绑在船尾,就这么迎风飘扬着…
风筝通体黑白相间,像一个大大的燕子。
腹部若隐若现的有四个字,早去早回。
眼见这一幕,郑商卿再也憋不住,心中情感,怅然落泪。
这是背负了多大的情债,又该如何偿还呢?
远处岸边。
郑商卿忽然察觉的有异,感觉远处河边有几个身影在跑动着…
搭手遮眼望去,竟是倪珍春和白萍,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不点,却是秀儿。
三人正沿岸狂奔追着自己。
郑商卿不禁心中一动,便想起在苗寨听过的苗歌,当下面开口唱道:
送哥送到大河口,
有句细语给妹留。
砍柴莫走岩边路,
挑水莫走滑石头…
倪珍春心想:他是唱给我的,他在挂念着我。
白萍心想:他一定是唱给我的,他在挂念着我。
……
想到这,倪珍春不禁双眼迷离,但下面开口唱歌回道:
送哥送到大河口,
风吹江湖层层波,
今天相隔一张纸,
明天相隔万重坡…
白萍顿时噎住,这妮子啊!竟然抢我的歌…
顺流而下的船队,很快便消失了踪影。
倪珍秀踮起脚尖,努力看了看,还是没能看到一点点船队的踪迹。
“小姨,你说他还会回来吗?”
白萍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这孩子的话。
一旁的倪珍春却坚定的点了点头,“他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
忽然一阵微风袭来。
三人齐齐回头,却是一只座山雕,心急火燎的扑哧扑哧着翅膀,“主人,你个小没良心的!走了都不喊我,难道你不要你的雕了吗?”
……
沿途两岸的风景秀丽,时不时秀峰迭起,像极了广西桂林一般的河山地貌。
乘船在这种河面上行走,宛如画中一般。
河面上飘行了两日,在一处岸口上,捕快李大便朝岸上走去。
几个同样身穿捕快差服的,早已在岸边恭候多时。
有几个眼尖的,很快便认出郑商卿,其中一个玩味的说,“哟,这不是郑秀才吗?一连消失半个多月,书院里还以为你死了呢,没曾想尝到苗寨里快活去了。”
立刻引来几个同伴哈哈大笑。
捕快李大板着脸,“行了,笑也笑够了,赶紧把这些税粮运回衙门,我把秀才送回家。”
一众捕快闻言,便垂头丧气的动起身来,慵懒的招呼着苗人搬运粮食。
郑商卿一言不发,静静的跟在李大身后,毕竟啥都不知道,对这个郑家情况两眼一抹黑,还不如万事不吭声。
忽然,一个念头划过脑海,万一,真正的郑商卿就在郑家呢。
一想到这,便停住了脚步,有些惊恐的抗拒。
见他忽然停住脚步,畏缩不前,李大不禁好气又好笑,“你们读书人真是娇气,都快到家门口了,还这般害羞,走吧,走吧!又不是新媳妇啊,怕啥?”
说完不由分说的挽着他胳膊,直接往街上走。
沿街主道走了没多久。
往左拐片刻,便来到一座高门大院。
院门牌匾写着两个字,郑府。
大门两侧两座石狮子,威风凛凛。
轻轻扣了扣门上的铜环。
大门吱呀的一声被打开了,一个门房小老头,支出了脑袋,“是李捕快呀!有事吗?你……啊?是少爷!少爷回府啦!”
说罢便向里面激动地冲了去,一边跑一边大喊,“少爷回府啦,少爷回府啦!”
一时间,整座宅院的丫鬟仆人便开始活动起来。
一个熟悉的身影向郑商卿走来,却是他最初从山谷里飞升出来遇到的管家史牢甫。
看的郑商卿心里直发毛。
只见史牢甫一把碎银子塞在李大手中,“差爷辛苦了,一点小意思,聊表心意。”
李大熟练的把银子塞在胸前衣兜里,呵呵笑道,“呃,呵呵,那个…那我便不打扰了,你们忙。”
深深的看了一眼郑商卿,史牢甫轻轻的朝院里一伸手,“少爷请!”
郑商卿心里战战兢兢的朝里走去,“多谢史管家。”
将少爷带进房间,史牢甫便集合众多仆人站在门口,“少爷这两天,患了一场大病,有些事情不记得了,你们要多多提醒,不可欺瞒和冒犯了少爷,否则休怪我翻脸不认人,知道了吗?”
一众丫鬟和仆人异口同声答道,“知道了。”
“好,都下去吧。我有些话要和少爷单独说。”史牢甫轻轻一挥手。
郑商卿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坐回房间板凳上,静静的看着史牢甫关上房门,向自己缓缓走来。
“关上门,有些话。咱俩挑明了说。”史牢甫轻轻咳了咳嗓子。
“老爷很少回府,对你知道的不多,府里的下人,我也安排好了,他们都知道你患了一场病,从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而郑商卿已死,从今以后,你做你的郑大少爷,我做我的管家,我给你一年时间,你须得纳我女儿为妾,毕竟纳一个下人之女为妻有违体统,时间一到,你身上的无根树,我自会替你解除。”
说完不等他回答,径直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郑商卿心里头排山倒海一般,信息量太大,他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么说,真正的郑商卿已经死了。
而这管家史牢甫,将自己抓来做替身,并在自己身上种下了无根树,以此要挟自己纳他女儿为妾。
他图啥?
这背后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