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赛萍女士的《汉代灯具研究》一书即将出版,嘱咐我给写个序,我欣然答应了。

她现在是我在复旦大学文博系工作的同事,而之前是我带过的田野考古实习的本科生,后来又跟我读的硕士和博士。《汉代灯具研究》就是她在博士论文的基础上,将毕业论文式的体例和结构转换为著作式的表述和语境之后的成书。作为曾经的指导老师,她这一成果的最初选题和后期写作,与我的教研经历也多多少少有些联系,说来话长,长话短说。

记不清具体哪一年了,好像是1990年代初期,我参加了汉语大词典出版社组织的多卷本《中国古代器物大词典》编写工作,被指定担任杂项卷的分主编之一,还具体负责撰写灯具部分等条目。词条写好交稿后,我又将散乱的资料整理编目,写了本科普性的小册子《灯烛》,1999年交由辽宁教育出版社出版,从此便不断关注灯具的资料和成果,想以后能写一本科研性的专著,可后来由于转向了三峡考古和考古地理学等新课题,也就一直没能兑现初衷。

到了2008年,在与我指导的硕士生周畅交流中,她有志趣以灯具为题做毕业论文,我们商量了一个《战国秦汉青铜灯具的初步研究》的题目由她做,并以此论文通过了毕业答辩。这对我来说,相当于把我原来想做而又没精力再做的事情,深入细化了一步。

2009年,麻赛萍开始攻读博士学位,我们一起商量她究竟做什么题目好。当时她已经留校,我有意让她往商周秦汉考古方向做,以接续我做的新石器时代考古,并能在青铜器考古教研上做些上课准备。由于我以前曾经上过青铜器的课,还出过《铜器与中国文化》之类的文化读物,知道前人有关商周铜器的成果斐然,再做博士选题难度较大,便建议她从以往大家都没太花大力气整理研究的汉代青铜器特别是非容器类器物入手。因为汉代铜器所代表的手工业形态已不同于礼制为上的商周时期,这在铜器上表现出大量的社会化、平民化、日用化、商品化等倾向。能就此进行分析论证,不但立题的起点较高,而且大量的资料也足以构成博士论文的体量,还能以此弥补以往青铜器研究中汉代铜器的部分空白,并为她今后从事有关教研奠定基础。于是,她在我们交流讨论后欣然地接受了我的建议。

然而,当她花了大量时间全面收集和整理了汉代非容器类铜器的资料后才发现,汉代非容器类铜器多达六十余种,是个非常庞杂的系统,大到车马,中到灯烛,小到簪钗,其整理、分类、解析和成文的体量和难度,以十年为期逐一完成也不为过。她便和我商量收缩原来的研究范围,集中在汉代非容器类中的大宗器类——灯具上立题作文。鉴于她的师妹、硕士生周畅之前曾经初步整理战国秦汉青铜灯具的缘故,我们商定对汉代陶灯、铁灯等其他材质灯具也一并研究,以求对汉代灯具做全面的资料梳理和分析,并期望能得出一些新的认识。这样,便有了她后来的博士毕业论文,进而有了现在这本在该论文基础上再度改写而成的专题性研究成果。

我为了写这书序,又大致翻阅了即将付梓的《汉代灯具研究》书稿,觉得可以把原来的指导论文时的印象换成两点阅读的新感受再说一下:

第一,在方法上,着重探索和实践了过程性研究,即研究了灯具的生产过程、使用过程、流通过程、废弃过程等。这种研究,不但起于一般的类型分析,出于常见的源流排序,基于通例的谱系梳理,而且,为今后提供了对一种器物做全过程观察的可研范式,值得大家借鉴或检验。

第二,在价值上,既对汉代灯具资料进行了全面收集和梳理,又做了综合分析和全面解读;既考辨了汉代灯具的社会化、平民化、日用化、商品化等现象和原因,又追求了考古学抑或文物学透物见人,透人见事,透事见史,透史见道的“四透”逻辑和目标。

最后要说的是,书中提到的灯具的专门研究今后能否成为专学的问题,反映出作者虽然做的是博士论文,但却是出于学科建设或培育学科生长点这样的大背景在思考问题甚或课题,这在一般的博士论文写作中并不多见。换言之,这也是我们讨论中希望能做点问题式探索的想法,侧面也反映了我历年来在学生培养中,逐步体会到的对不同层次的同学教学的不同要求。即本科要学会基本的专业知识和能力,能用专业语言表达专业问题;硕士要在本科的基础上,学会用专业方法表达专业问题;博士则要在本科和硕士的基础上,学会用专业理论表达专业问题。现在,麻赛萍女士又再探索用学科建设方法完成自己的学习和教研过程——这种方式是否可行?她所提灯具成为专学一说是否成立?也都留给今后做检验吧。

以上,是为序。

高蒙河

2015年11月30日于上海虹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