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蓝色的夜溢进窗里,散发出一种诱人的特别的朦胧气息。撒进的,不知是月光还是微弱的路灯的余晖。夜已深了,我却仍毫无睡意。侧耳细听着远方,还有比远方更远的风,我听着它是如何挟卷尘泥,不远万里,来到那棵银杏树旁,来到那片银杏叶身边。
学校的行路旁有许多棵银杏树,他们的脚扎进土里,守卫着地,而脸朝着天,迎着整个校园的静谧与尘埃。他们总是默默地迎接一切,默默的迎来了鸟语花香,默默地送走了夏日炎炎,默默地走完了自己的一生。而他们身上的羽毛抑或是鳞片亦很好的继承了他们“默默”的品格。我是听得很清楚的呀,最后一片也默默地飘落了,飘到了我的眼前,飘到了我对面人的枕头底下。
她,是我们宿舍最安静的一个,也是我们班最安静的一个。她从不和我们说一句废话。在宿舍里总是蜷在一个角落里,或摆弄几本心爱的书,或用纤细的手在画纸上轻抚。这偌大的校园,身旁的人,在她眼里,似乎并不重要。她所在意的,想必也不过她自己和她枕下的那片银杏叶罢了。
她是坐在最后一排的唯一的女生。这是她向老师强烈要求的,而理由也保持了她一贯的风格,简短有力——太吵了。上课时,老师一般不会提问她。因为叫她回答问题的结果就是在班中留下一段长长的沉默,即使正确的答案就在她的本子上工工整整地躺着。班里的集体活动也从来不参加,为此没少受同学们的奚落和嘲讽,可她依旧沉默着。
别人都说她怪,而我却对她充满了好奇。我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什么力量能够使一个人沉默到这种地步,简直就像是一潭任你如何努力也惊不起任何波澜的死水。有种让我感到窒息的静默,我想了很久,决心要打破它。
最后一节课的铃声终于响起!人们已经陆续拥向餐厅,十分钟后,教室里便只剩我和她。我迎上前去,用笑容来掩盖我内心的不安与紧张。“我们一起去吃饭吧。”不出我所料,留下的只一副没有表情的面孔和一剪冷冷的背影。我低下头,懊恼自己刚刚的不识趣,却发现了一黄黄的小扇子。我弯腰捡起,认出这就是她时常带在身边视若珍宝的那片,上面有一行娟秀的字:
繁华似锦觅安宁,淡云流水度此生。
我忽而能体会到她的心境了。但还不是全貌,她的心始终被一团浓雾所笼罩,让我看不清,摸不透,就如同今夜窗前的光晖。
回到宿舍,只她一人,在翻东西。肯定是在找这个了,我望着手中的已经枯黄的银杏叶想。“你是在找这个吗?”说着将手中的银杏叶递了过去。她点了点头,说了对我的第一句话,“谢谢!”我似乎感到她已不再是我印象中的那个绝世孤傲的她了,从她眸子中清澈的泪水间,我看到了她——真正的她。
“这片叶子,是从我母亲坟前捡起来的,她生前最喜欢银杏了。这句话是我生日的时候她送给我的,只希望我安稳平静的度过此生。但,自从她走了,我就再也没有了笑的勇气和理由,我这叶子是我唯一的牵念,如果丢了,我……”
第一次听她讲这么多话,我在旁边做了一名称职的聆听者。那团迷雾消散了,我知晓了一切,但心中不知为何刺入一阵悲凉。有那么一瞬,我宁可我从不曾听到。此后,她依旧我行我素,不与人谋,只是见了我时,目光会温和一些,就像看那片银杏叶一样。
几个月后,她的作品获奖了,一等奖。那幅用银杏叶拼凑的插图,上面的秋千,流水,繁星,一如她的眸子那样明亮动人。看着看着,不觉嘴角浮起了微笑,眼角留下了泪痕。
望着她被被子闷红的脸,我将白日里捡来的一片枯黄的银杏叶悄悄地放在她的枕头下,上面写道:
一叶落而知秋,银杏叶虽小,但它的背后却是整个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