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奴役的灵魂唱着船歌,劫掠任何途经的船只。”
——《海盗》
——
“第三天。”当钟声响彻大楼,柯尔曼在心里默数。
自从进入公司大楼,柯尔曼再没见过任何一扇窗户,天花板上的灯是唯一的光源。他只能根据员工的作息来判断当前的时间。
除此之外,每天都会有一串钟声,一共六下,随后,脚步声从走廊各处响起,员工们陆续走出宿舍——这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时间,早上六点。
不得不说,弗拉图的“义体屏蔽”出奇地有用。公司里哪怕是最低级的员工也将外露的器官改造成了义体,这其中就包括眼睛。只要避开监控,柯尔曼就可以在这里畅通无阻。
大楼的内部结构远比想象中的还要庞大复杂,目前为止,柯尔曼只向上了一层。他对这里一无所知,他唯一记住的就是那条白色的走廊和那间大门紧锁的实验室。
然而这里的一切都和他记忆中的画面相差无几,那些痛苦的回忆无时无刻不在拉拽他的脚步。
“我……我或许找不到你了……海拉……”
柯尔曼靠着墙壁缓缓坐下,他盯着面前人来人往的大厅和那些通道,在这里,他就像一个徘徊的灵魂,无法解脱,也不知要去往何方。
每一层有无数个向上的电梯,每个电梯都通向不同区域,而每个区域又不一定彼此相通,有时为了前往某个区域,柯尔曼要利用“中转通道”横跨多个大区。
柯尔曼再一次感到迷茫,根据弗拉图所说,这座大楼越往高处,安保等级越高。他当然可以挨个房间去找,直到将海拉带出这里,但在这之前,他一定会暴露,而面对越来越强大的安保力量,他最终也会被再次送入实验室。
面前来来往往的员工,他们明明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但却像傀儡般没有一丝生气。控制大脑,进而操控行为,这是公司惯用的伎俩。
突然,柯尔曼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这是……那个富家小子?”柯尔曼记得他,他们曾经讨论过关于海拉的事,但后来便没了联系。
他和其他员工不一样。柯尔曼一眼就能看出来。与那些始终直视前方的员工不同,他的眼睛时刻在打量四周。
接下来的一整天,柯尔曼都跟在他的身后,直到他从一间办公室离开然后回到宿舍。他给人的感觉有些怪异,为了搞清楚他要做什么,柯尔曼在宿舍附近躲了起来,直到第二天结束,这个富家小子和前一天一样做着重复的工作,把病人送进病房,然后前往那间办公室,最后回到宿舍直到下一次钟声响起。
今天是“跟踪”他的第三天,他还是重复着一样的工作,但柯尔曼发现他的动作变得有些僵硬。
直到下班回到宿舍,柯尔曼在门将要关闭时伸出脚轻轻卡了一下然后顺着门缝跟了进去。
伊瓦克从抽屉里掏出一个本子,开始写了起来。他看上去有些烦躁,柯尔曼看见他在页面上不停地划掉一行行的文字,最终他停下笔,开始盯着墙上的图片发呆,不知过了多久,他开始洗漱,然后爬上床笔直地躺好入睡。
等了一会,柯尔曼蹑手蹑脚地来到书桌前拿出日记。
他看到了每页结尾处重复写下的段落。
【我的名字是伊瓦克·亚内斯!】
柯尔曼感受着纸面上的凹痕,像是在一片微风轻拂的草原,某个少年在一块墓碑上留下的一段刻骨铭心的回忆。
然而今天的日记却让柯尔曼眉头深锁。
【第五天。
我不明白前面写的是什么意思,即使我知道这是我的日记,但我还是不理解。
什么叫完全相信?笑话,公司不会害我们(划掉)。主管的药不能吃(划掉)。少吃一点没有问题。
这里的工作还不错。
主管看上去和蔼可亲(划掉)。他让人感到有些不自在。
什么女人?不重要了。公司允许我们有私人物品难道还不知足吗?
伊瓦克·亚内斯?曾经好像确实有人这么叫我(划掉)。我就是伊瓦克·亚内斯!
不,我总觉得前面的内容有某种含义(划掉)。公司很好(划掉)。我应该想想为什么前面会写那些内容。】
柯尔曼看着日记中的内容,他想起了他们唯一的一次见面,这个男孩坐在桌子对面,脸上有些稚气,他不像其他的亚内斯那样盲目崇拜家族和公司,他甚至会去关心被送上实验台的陌生人。
柯尔曼不明白伊瓦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此刻他觉得整座城市最大的家族或许已经坍塌。
从日记的内容来看,伊瓦克还保有些许理智,但柯尔曼不明白他到底从哪受到了公司的影响,他明明一整天都跟在伊瓦克身边!
等等,主管?那间办公室?柯尔曼睁大双眼,那间办公室他从来没进去过,而那扇门的玻璃无法从外看见里面的情况,那扇门后可能就是一切问题的关键。
柯尔曼没有试着叫醒伊瓦克;他在宿舍里走了一圈,除了天花板的排风口,再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东西。
……
钟声再次响起,柯尔曼挣脱睡意从墙角站了起来,与此同时,伊瓦克也下床开始洗漱。
同前几天一样,他和那些员工们同时打开房门走进走廊,然后有序地排成一列向前走去。
宿舍区没有监控,就好像公司断定员工们不会脱离掌控。
走出宿舍区便来到中转大厅,柯尔曼第一次发现伊瓦克的地方。大厅四面的走廊通向本层各个区域,那些走廊就是所谓的中转通道,从这里开始,员工便进入了监控范围。
或许是公司过于相信对员工的控制,又或者这一层没有重要的部门,这些监控有很多死角,或者说安装这些监控仅仅就是做个表面功夫。
随着一天工作的结束,柯尔曼再次跟随伊瓦克来到办公室门前,这一次,他跟着走了进去。
然而天花板上有一台摄像头正对着门口。
办公室里,那名主管低头在写着什么,随着伊瓦克和他的搭档在门前站好,主管放下笔抬头看向二人。
柯尔曼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他直接关闭了义体屏蔽,上前揪起主管的衣领。
伊瓦克和那名护工被吓得不轻,他们转身就要逃跑,柯尔曼拔出手枪指向门口:“我看谁敢走!”
“现在,你乖乖地回答我的问题,”柯尔曼看向主管,“你用什么手段操控他们?”
“药、药片,”主管哆哆嗦嗦地从抽屉里拿出两个药瓶,“一、一共两种,里面有公司特制的纳米寄生虫,它们会按照设定好的程序控制宿主的大脑,本质上来说是一种机器人,它们电力有限,所以要每五天服用一次。新来的员工要在第五天才开始服用这种药片。”
“第二种呢?”柯尔曼将枪口指向主管。
“第二种,第二种是一种生物毒素,它会屏蔽服用者的记忆,但并不是彻底抹除,所以一旦停止服用,很快就会恢复记忆。”
没想到仅仅是一把枪就让这个主管全盘托出,柯尔曼冷哼一声,将主管扔进椅子里然后把手枪上膛:“最后一个问题,有一个被称为‘博士’的人,他在哪儿?!”
“博、博士?”主管被枪口吓得涕泪横流,“我、我不知道!”
“零号实验!”
“是、是你!那个逃走的实验体!”零号事件当时在公司传得沸沸扬扬,整个公司上下大大小小的管理层都知道这件事。
“别废话!”柯尔曼向主管的胳膊开了一枪。
“啊!我的胳膊!嘶——在、在超凡者部门,呼——四十一层!”
随后,柯尔曼上前夺走两瓶药片,捏住主管的下巴,把它们全部倒进主管口中。
“你,”柯尔曼看向伊瓦克,“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