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节前后,王安樾被一家人迫着买房子的时候,王安静曾拉着他去考察过谢长思所住的这个小区。
这个小区是国内有名的开发商承建的,拢共有高高低低十二栋楼,房子的质量、户型乃至周遭环境、位置都顶好,唯一没被王家看上的原因是没有新房源,只有寥寥几套二手的。按理来说,这样的优质小区,安保措施都比较得当,小偷是很难下手的,但偏偏谢长思住在一楼,临近的两盏路灯又都凑巧地出了故障,那小偷趁着黑灯瞎火、旁人不注意时从入户花园下了手。
王安樾穿着制服,纵然是深夜造访,小区门口的保安也没敢拦他,还殷勤地要为他带路。他没让保安随行,只问了9栋怎么走。其实他心里也认为这会儿谢长思应该已经睡下了,所以他的脚步格外地缓慢,只有眼睛始终在寻找那一点光亮。
结果这一点光亮还真在。
谢长思家中的落地玻璃窗虽然拉上了窗帘,但屋里的光线零零散散透出来,显示屋里的人并未就寝。
王安樾拐进楼道,看准了门牌号后,按下门铃。
很快有人来开门,可并不是谢长思。这女孩留着齐下巴的短发,发色黑亮,发量特别多,脸略有些圆,眼睛大大的,乍一看有点像洋娃娃。她看到王安樾后,用清脆的声音惊叹道:“警察同志,你们这么快就抓到小偷了吗?”
王安樾一时怔住了。
她紧接着又赞叹:“你们的办事效率也太高了吧!打破了我对你们的固有印象!小偷人在警察局吗?是不是需要我们现在去局里?这种小事,你打个电话来就行了。这么冷的天,还专程跑一趟,真是太感谢你们了。”旋即,她扭头朝着屋里唤道,“长思,警察帮你把小偷抓着了。”
王安樾一阵尴尬,感觉眼前这女孩语速赶上机关枪了,压根没给他插话解释的机会。
好在谢长思很快从房里走了出来。她穿着一件鹅黄色中领毛衣,配一条驼色灯芯绒长裤,头发全部束在脑后,应该是刚洗完脸,脸上还挂着未完全擦干净的水珠。看到屋外站着的人是王安樾,她虽有些惊讶,但好像并不太诧异。她问他:“你怎么来了?”
王安樾可算有了说话的机会,他告诉已经行至门前的谢长思:“我刚听同事说,你家进小偷了。”
这回轮到短发女孩疑问了:“你们认识啊?”
谢长思招呼王安樾进屋,又给两人作介绍。
“王安樾,我的高中同学。”
“这是我好朋友,齐昕。”
齐昕看了看王安樾,又扭头问谢长思:“你不是高中就去了香港吗?”
谢长思告诉她:“高一是在Z市读的。”
王安樾这才知道,原来当年谢长思是去了香港,难怪音讯全无。但是她怎么会去香港呢?他很想再问问究竟,可又觉得此时不太合适。
齐昕唤了他好几声:“警察同志?王警官?王大警官?你喝点什么?咖啡还是茶?”他才缓过神,说:“不用了。”
但齐昕已经起身,说:“你们聊着,我去泡茶。”
莫名有些不自然,王安樾沉默了一阵,才又对谢长思说:“我同事说你一个人住,我想着你家刚进了小偷,应该比较害怕,就过来看看。”
谢长思说:“齐昕就比你早来十分钟。”
他点了点头,说:“我刚来的匆忙,也没问我同事具体情况。你丢了哪些要紧的东西?”
她想了想,说:“一些首饰和现金。”
他问:“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随后解释,“我的意思是,通常小偷会在近期把赃物出手,如果是比较特别的东西,我们更容易寻找目标。”
她口气很清淡,说:“没有什么特别的。”
他又问:“方便让我看看现场吗?”
她领着他往卧室走。
这房子是三室两厅,面积大约在一百二十平米上下,装修和家具的风格比较偏暖。王安樾先是路过了被当作书房使用的第一个卧室,然后才看到被小偷弄得有些凌乱的主卧。他并没有着急进屋,而是站在门口观察室内的一切物件。
她在他身后,告诉他:“你同事说最好不要破坏现场,所以这个房间的东西我都没动。”
他说:“也不碍事,你可以收拾的。”
再次看到这乱乱的景象,她免不了有些感慨:“我们这个小区好像还是第一次进小偷,大概不会是惯犯。”随后又问,“如果这个小偷只是偶然偷盗,是不是很难被抓到?”
他实话告诉她:“有一定难度。”
她倒没有特别的揪心,反而笑了一笑,说:“前两天还说遇到事就找你帮忙,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他转过身,看着她说:“我会尽早帮你把东西追回来。”
她心态不错,说:“实在追不回也没关系,都是身外物。”
他猜想她被偷的那些首饰大概不是特别值钱,至于现金,追回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她在报社工作,按理工资不会很高,遭此横祸却这般不心疼,想来在吃穿用度上并不吃紧。从进门到此刻短短的时间里,种种疑问层层翻滚涌上心头,但他一个都不便开口询问。
齐昕在客厅呼喊:“王警官,你的茶泡好了。”
两人走到客厅,王安樾却没打算再落座,他说:“很晚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
齐昕指了指茶几上冒着热气的茶杯:“这可是上好的明前龙井呀,你一口都不喝吗?”
王安樾说了谢谢,但没喝茶,他告诉谢长思一有消息立马联系她。
谢长思点了点头,在关门前对他说:“元旦快乐。”
他想起现在已经是公元2000年了。他笑了一笑,也对她说:“元旦快乐。”
从谢长思家里出来,王安樾被一阵迎面而来的寒风吹得打了个冷颤。他跨上摩托车,慢悠悠骑回了局里。
在折叠床上半睡半醒到早上七点,王安樾给小六子打了个电话,说请他到巷口嗦粉。
新世纪伊始,粉馆的老板娘越发抠门儿,牛肉粉里的牛肉片越来越薄,身材精瘦却梳着大油头的小六子对此一顿抱怨。
王安樾走进粉馆,听到小六子在叽喳,转头告诉老板娘:“给他加五块钱牛肉,再来两个煎蛋。我要杂酱的,多放点酸豆角。”
小六子见着王安樾来了,立马殷勤地给他擦椅子,还扯着嗓子对老板娘说:“给我樾哥也加两个鸡蛋。”
王安樾说:“我不要鸡蛋,你吃好、吃饱就行。”
小六子拧着两道眉毛:“您这不是折煞我了吗?”
王安樾说:“有事请你帮忙。”
小六子嘿嘿一笑,放下手中的筷子,说:“您吩咐就是,还用什么‘请’字啊。”
王安樾直言:“我要找一个昨晚犯事儿的小偷。”
小六子右手“啪”的一声拍在油乎乎的桌板上:“哪个瞎了眼的,犯事犯到你碗里了?”
王安樾看了他一眼,从筷子篓里取了双筷子,说:“他偷了湘水壹号一户人家的首饰和现金。”
小六子十分诧异:“我听说那个小区的安保特别严格,他也敢去偷啊?是有多吸引人的贵重东西?”
老板娘端了王安樾要的杂酱粉上桌,又给小六子添了半碟子牛肉和两个煎蛋。
王安樾拿着筷子把酸豆角和杂酱拌匀到粉里头,并说:“给你三天时间。”
小六子正夹了牛肉要往嘴里送,听到这话,立马吃不进了,他有些小心地问:“三天会不会太短了点啊?虽然这一片地底下的那些情况我确实比较清楚,可万一不是这个山头的鬼,我上哪儿给你捉去?”
王安樾完全不理会他的申诉,吃了两口粉后,只顾说:“让他自己到局里来自首。”
小六子一脸为难:“这……这不是让他送死吗?”
王安樾睨了他一眼,反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最近很闲?想让我活动活动筋骨?”
小六子知道他是个说一不二的人,连忙道:“不敢不敢,你还是闲一点的好。”
王安樾又吃了几口粉,喝了半碗酸酸辣辣的热汤,从兜里掏出纸巾擦了嘴,起身告诉老板娘今早的粉钱记在自己账上,并给小六子下了最后通牒:“三天后没见到人和东西,我就每天带队去你那几个场子转。”
小六子愁眉苦脸地哀叹:“这碗粉真是吃得我想流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