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时,我随父亲到县城赶集
集贸市场里,人流的汪洋把我们挤散
我找不到父亲,便独自返回市场的入口
北风萧瑟,满街人影憧憧
我无助地等待,终于看到了父亲焦急的面孔
仿佛一抹光挤出黑夜的门缝
三十二年后,父亲还住在乡下
某夜梦见与我同行,转过身
却遍寻我不见。他呼喊、奔跑
梦里哭出了悲声。醒来时鸡鸣起落
霜冷如割。三十八岁的儿子
被他弄丢在了梦中
天明后,在车马喧嚣的途中
我接到父亲的来电,仿佛大河汹涌
一块巨石压住了沸腾的漩涡
他向我讲述梦境,语速缓慢,音调平静
我听到了水滴从漩涡中漏下的声响
那是隔山隔水、喊一下就牵动脉搏的心跳和疼
从电话中,父亲找到了他在梦里走失的儿子
我已三十八岁,鬓角的雪
落尽这人生漫长的足印,但留在他眼中的
仍是那个还未长大的背影
挂断电话后,我在路口伫立许久
行人熙攘,岁月匆忙
这人世深不可测,恍若一场大梦
而终有一天,我们都将会在梦中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