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战友情

老沙和老韩是无话不谈、生死与共的战友，现在两人都已进入不惑之年。当年他们一同参军，一同在老山前线立过战功，又一同转业回到家乡，战友情让两人胜似亲兄弟。老沙转业到了市金融局，老韩转业到了市公安局。自脱下军装到地方工作那一刻起，两人始终保持军人本色，在各自的岗位上像两匹骏马并驾齐驱，似蛟龙入水乘风破浪。二十多年过去了，老沙从一名普通职员干到了金融局局长，老韩也从一名刑警升任公安分局政委。尽管工作很忙，但两人几乎每周都要小聚一次，下棋、喝茶、聊天，偶尔小酌几杯。上周见面时，老韩见老沙眉头拧成了“川”字，禁不住问道：“怎么了，老沙？有什么事让你不开心了？”

“唉，小事一桩，但让人闹心。”老沙答。

“什么事，说来听听。”老韩问。

“上周我们金融系统搞车改，把小车班撤了，就留了一辆公车和一名司机。留下的这名司机是一名副局长推荐的，说技术好、责任心强，但我用了一周发现不是那么回事。这小子油嘴滑舌，人品不好，车技也差，前天带老局长去了一趟山区，半路上吓得老领导从车上跳了下来，再不敢坐他的车了。还有职工食堂的厨子，就做二十来人的饭，饭做得不怎么样，脾气还不小，这两天找我闹着要涨工资，还放出话来说，不给满意的答复就撂挑子不干了。你说气人不？”老沙叹气道。

“老沙，别气，对这种不识相的人别客气，该调离调离，该辞退辞退。”老韩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然单位还怎么发展！”老沙答道。

“嗨，你这么想就对了。明天周六，咱们进山转转，好长时间没呼吸山里的新鲜空气了，顺便咱俩在山下清沟里甩两杆子，看能否钓上几条小鲫鱼。”

“哈哈，你是想最爱喝的鲫鱼汤了吧？”

“老沙你也知道，我就好这一口。”

“好，我陪你。”

“那我明天来接你。”

“你怎么接我？你那臭技术，开上你那辆破别克还不把人肠子颠出来。”

“你放心吧，我有的是顶级车手，包你满意。”

“那好，明天不见不散。”

第二天一早，老沙刚开门就看到身着一身已褪色军绿迷彩服的老韩笑嘻嘻地站在门口等他，旁边还站着一位年过五十理着寸头的憨厚汉子，腰板硬朗，面目和善。老沙愣了一下随即问道：“这位兄弟是？”

“他叫田汉，我们同年兵，是我们二营汽车连的老排长，后来转业到我们特警大队当教官，因家庭原因，前几年提前退休了。今天请他来当司机，你满意吧？”老韩道。

“老韩，你真是的，怎么能请老战友当司机呢！过头了，过头了。”

“沙局长好！”田汉疾步上前向老沙敬了个军礼。老沙不由自主地还了个军礼，随即紧紧抓住田汉的双手道：“虽然不在一个连，但还是老战友看着亲啊！”

“老沙，我们上车慢慢聊。”老韩道。

田汉熟练地打开后车门，老沙、老韩坐在了后排，田汉立即发动轿车平稳地向前驶去。

老沙嗅了嗅鼻子，看了一遍车内，调侃道：“老韩，你什么时候学勤快了，把车擦得这么干净，车内的烟味哪去了？”

“你别取笑我了，我这性格哪是保养车的料，这都是老田的杰作。昨晚他就把车擦洗干净了，还亲自做了保养。”老韩道。

“噢，我差点忘了，老田是汽车排长出身，汽车兵都是把自己的车看作是第二生命。”

“沙局长，你和韩局长当年在老山前线，弹药物资都是我们连送上去的。”不苟言笑的田汉平静地说了一句，即刻把三人的思绪又带回到当年的战场。

“对，对，当年就是你们连给我们送的弹药物资。我们在攻打敌军二号阵地时，听说有三辆军车给我们送弹药物资，其中有两辆军车在冲过陡峭的悬崖时被敌军火炮狂轰滥炸翻下了山，有一辆军车硬是冲过敌军防线，安全地把弹药送到了我们手中，后来前线战报还报道过那次汽车兵英勇送弹药物资的事迹呢。”老沙怀念道。

“那两辆军车，一辆是我们三排长驾驶的，另一辆是我们副连长驾驶的，他俩拉的是食品和衣被等物资，为吸引敌军炮火，掩护拉弹药的第三辆车而做出了牺牲。”老田悲痛地说道。

尽管老沙、老韩坐在后排，但两人仿佛看到了老田的眼泪。

“老沙，你可能不知道……”老韩正欲往下讲，却被老田打断了。

“沙局长、韩局长，车要上坡了，你俩抓好把手。”

老田猛地加速，车像脱缰的骏马向前冲去。车内响起了《血染的风采》的歌声，这是那个年代军人们最爱听的一首歌。三人静静地听着歌，直到歌声停止车也停了下来。一座农家小院映入眼帘。

“老沙，到了。”老韩道。

“这是哪儿？”老沙问道。

“这是老田的老宅。”老韩又道。

“沙局长、韩局长，下车进屋喝口水，我们再去清沟钓鱼。”老田边说边打开车门下了车。这时院内出来了一位左腿走路一瘸一拐的妇女，衣着朴素，干净利落。

“弟妹好！”老韩大声问候道。

“韩局长好！领导好！”妇女急忙回道。

“沙局长，这是我家属，青莲。”老田还用部队的习惯称呼妻子。

“弟妹好！弟妹好！”老沙热情地上前握住了稍显羞涩的青莲的手。

“快进屋，喝口水。”随着青莲的话音，老沙、老韩进了屋。屋内无他人，几件过时的家具擦得干干净净，一台老式电视机正播着新闻，青莲双手递上早已泡好的茶。老沙静静地看着墙上相框内老田年轻时身着军装的照片，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弟妹，又想吃你做的家常坛子肉和鲫鱼汤了，我把东西都带来了。”老韩从背后拿出了带来的肉和菜。

“韩局长，你怎么还那么客气，每次来都带东西。昨天听说你们要来，老田就让我准备好了肉，正在锅里炖着呢。老田去后院杀鸡了。”这时老沙、老韩才发现老田不见了。

“青莲，那我们先去钓鱼了。”老韩边说边同老沙出了屋。

沟边，老沙、老韩二人席地而坐，下杆垂钓。

“老韩，在车上老田为何有意岔开话题不让你往下说部队上的事？他为何提前退休？他老婆的腿怎么了？能告诉我一下他家的情况吗？”老沙问。

“老沙，你真聪明，被你看出来了，我长话短说。老田和我是小学同学，后来我们同年入伍，老山前线那一仗就是他开车冲出敌军的伏击把弹药送到我们阵地上的，他们副连长、排长为掩护他牺牲了，从此老田就变得沉默寡言了。老田转业到我局特警队后，工作一直兢兢业业，口碑极好。他妻子青莲是一家集体企业的工人，后来企业倒闭下岗了，然后给一家私企打工，没想遭遇一场车祸导致左腿伤残。当时医生提出要截肢，可老田不干，不分昼夜地照顾妻子，协助妻子锻炼腿部功能，腿总算保住了。老田是个大孝子，父亲死得早，那几年母亲中风也瘫在了床上，老田既要照顾老母亲，还得照顾妻子，抚养女儿，不得已工龄刚满三十年就退休了。现在老母亲去世了，女儿也上大学了，妻子的身体恢复得很好，但这几年来老田为赡养老母亲，给妻子治病，供女儿上学，欠了不少债，局里发起了一次给老田捐款的倡议，被老田谢绝了。”

“老田现在退休工资是多少？青莲有退休金吗？”老沙问道。

“老田退休早，现在退休工资还不到4000元。青莲没有退休金，当时一次性买断工龄了。”老韩回复道。

“老田比我们小两岁，去年局里招协警，老田年龄大、文化低，不符合条件没被录用。老沙，你看老田开车怎么样？”老韩反问道。

“技术很不错，一看就是利索人。”

“老沙，你看让老田到你们局开车怎么样？”

“到我们局开车？”老沙自言自语，突然反应了过来，“我说老韩，二十多年了，你从未向我开口求过私事，但今天这事我答应你。老田是多好的战友，我求之不得，只不过我们工资不太高，有点亏英雄了。”

“老沙，我代老田谢谢你！”

此刻老田快步走了过来。“沙局长、韩局长，饭好了。”三人收杆回到了小院，人未进屋，肉味已香飘满院。

米饭是白米掺小米，用柴火煮的颗粒饱满，菜是坛子肉、辣子炒鸡、清炒土豆丝、素炒韭菜、鲫鱼豆腐汤，酒是土寨里存封多年的自酿高粱酒。

老沙毫不客气地夹起一块坛子肉送入口中，入口即化，对桌上的菜是连声称赞。一顿午饭下来，酒菜没剩，老沙、老韩吃得那叫一个痛快。酒足饭饱的老沙小心地问了一句：“青莲老妹子，我想请你到我单位食堂工作，你愿意吗？”见青莲、老田愣在那儿你看我，我看你的样子，老沙急忙又说道，“青莲妹子，你饭做得太香了，可同大酒店的厨师媲美，就算帮我一个忙好吗？老田到我单位开车，你也正好照顾他的生活，好吗？”

“哈哈，老沙，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我代表老田、青莲妹子再敬你一杯。”见桌上瓶干酒尽，老韩以茶代酒同老沙一饮而尽。

“好，就这么说定了。”

“哈哈哈……”屋内传出了老沙、老韩爽朗的笑声，老田、青莲夫妇眼含热泪，不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