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刘慎虚

阙[1]题

道由白云尽[2]，春[3]与青溪长。

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

闲门向山路[4]，深柳[5]读书堂。

幽映每[6]白日，清辉照衣裳。

【作者】

刘慎虚（生卒年不详），字挺卿，新吴（今属江西）人。开元年间进士，调洛阳尉，迁夏县令。与贺知章、张旭、包融合称“吴中四友”。性高逸，不慕荣利，精通经史，交游多山僧道侣。其诗多写山水隐逸，情幽兴远，思雅语奇。《全唐诗》存其诗十五首。

【题解】

唐代殷璠《河岳英灵集》在辑录这首诗时没有题目，后人给它添上“阙题”二字。从诗的语意来看，似乎是写友人在暮春山中隐居读书的生活。此诗描写深山中一座别墅及其幽美环境，句句写景，画意诗情，佳句盈篇，可推为诗人的代表作。作者诗作不多，此篇却是精品，为历代所传诵。此诗的标题失传，可视为“无题”。

【注释】

[1]阙：同“缺”，此诗原题在流传过程中遗失。[2]道由白云尽：指山路在白云尽处，也即在尘境之外。道：路径。[3]春：春意。[4]闲门向山路：门一开，便可看见上山的道路。闲门：谓门外幽静。[5]深柳：在柳荫的深处。[6]每：每每，常常。

【译文】

山路在白云的深处消失，春意宛若清清的溪水源远流长。不时有落花随溪水漂流而至，远远地就可闻到水中的芳香。闲静的荆门面对着蜿蜒的山路，浓密的柳荫遮掩着友人读书的厅堂。白天这里非常幽静，阳光穿过柳荫洒落下来，熠熠的清辉闪烁在读书人的衣襟上。

【解析】

此诗写友人山中隐居的幽趣。全诗按空间顺序写来，由远及近，从外向里行进，读者仿佛随着诗人走访了这位隐者的别墅。全诗写景生动，抒情质朴，表现了自甘淡泊而又自得其乐的舒适情怀。诗以暮春为主题，在人们面前展现了一幅清丽幽美的山水画卷：白云春光，落英缤纷，柳色青翠，一片春光春色，清新自然，幽静多趣。全诗无奇词丽句，只把所见所闻如实道来，娓娓动听，婉转流畅，隐含着无限的快乐。

首联写进入深山的情景。上句说，通向别墅的路是在白云深处消失的，可见这里地势相当高峻。这样开头，便已藏过前面爬山一大段文字，省掉了许多拖沓。同时，它暗示诗人已走过了通向别墅的道路。下句说，伴随山路有一道曲折的溪水，其时正当春暖花开，山路悠长，溪水也悠长，而一路的春色又与溪水同样悠长。为什么春色也会“悠长”呢？因为沿着青溪一路走，都会看到繁花盛草，无尽春色源源而来。青溪流不尽，春色也就看不尽，似乎春色也是悠长的了。

颔联写青溪和春色，透露出诗人的喜悦之情。这里的“至”和“随”，赋予了落花以人的动作，又暗示诗人也正在行动之中，从中可以体味出诗人遥想青溪上游一片繁花似锦的神情。此时，水面上漂浮着花瓣，芬芳的落花随着流水远远而来，又随着流水远远而去。诗人被这青溪的春色深深吸引，他悠然自适，丝毫没有“流水落花春去也”的感伤情调。他沿着青溪远远地走了一段路，还不时地看到落花飘洒在青溪中。于是不期而然地感觉到流水也是香的了。这一联从视觉角度描写了缤纷的落花和清澈的流水，从嗅觉角度描写了流水和落花的香气，表现了环境的清静幽雅和优美宜人。如果说，首联是用粗略的笔墨写出山路和溪流，那颔联就是用细笔来特写青溪，仿佛是把镜头里的景物从远处拉到眼前，让我们看得清清楚楚，甚至可以闻到花香、水香。

颈联写别墅的环境。这里没有多少人来打扰，所以门也成了“闲门”。主人分明爱好观山，所以院门又向山路而设。进门一看，院子里种了许多柳树，长条飘拂，主人的读书堂就深藏在柳影之中。原来这位主人是在山中专心致志研究学问的。写到这里，诗人从登山到进门的一路经历，都曲曲折折地描述下来了。但他不过把几件景物摄进镜头，并没有叙述经过，仅仅给人以几种不同的变化着的形象。这里用悠闲的笔触写出隐逸的读书生活，在来人稀少的山间杨柳深处读书，更显出友人高尚的生活情趣和精神追求。

尾联仍然描写别墅。因为山深林密，所以，虽在白天，也只有一片清幽的光亮散落在衣裳上面，那安谧的环境、舒适的气候，真是专心致志读书的好地方。诗到这里，戛然而止，给读者留下了思索的余地，更增添了诗的韵味。

此诗全用景语织成，没有直接抒情。然而情韵盈然，意境优美。诗人巧妙地运用景语，不但写出了风景，给风景抹上了感情色彩，而且还藏有人物（人物的行动、神态、感情、心理活动乃至身份、地位等），给读者带来了知觉的美感和形象之外的趣味，余韵萦绕，有一种异乎寻常的艺术魅力。

【格律】

仄平仄平仄，平仄平平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仄平。

平平仄平仄，平仄仄平平。平仄仄仄仄，平平仄平平。

此诗的平仄格式为首句平起仄收式。第一句句式在唐代五律中较为少见。第二句为三平尾句式，这种句式在唐代五律中很少见。第三句为小拗句，其第三字“落”为拗字。第四句的第一字“远”为拗字，第三字“流”既救第三句的小拗，又救本句的孤平。第七句“平仄仄仄仄”为大拗小拗句，其第三字“每”和第四字“白”均为拗字。第八句也为拗句，对第七句的大拗小拗未予补救，这种情况在唐代五律中很少见。

此诗的韵脚分别为下平声七阳韵中的“长、香、堂、裳”。颔联中，第三句的“时”与第四句的“随”同属上平声四支韵，为犯小韵。

此诗的前两联对仗，颈联不对仗。

“白”古音属入声十一陌韵，“读”古音属入声一屋韵。

此诗被蘅塘退士选录在《唐诗三百首》的五律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