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树底下有不少枯枝败叶和冬天修剪过的枝叶,捡拾柴火的人错过了。低低的树枝上有花朵有蓓蕾;蜜蜂箱架在苹果箱上,蜜蜂屋被漆成了白色,高高竖立,这样拖拉机和马车就不会把蜂箱撞翻在地。蜜蜂在果园里忙碌地工作着,它们正忙着打开苹果花蕾,从一个花蕾飞到另一个花蕾——噢,参与了花粉受精的朋友,忙于授粉的蜜蜂!
“花粉受精不是很伟大吗?”希基说。
树下的枯木很容易被折成小段——可以快速烧成我们需要的木炭,我们把水浇到木炭上将火熄灭。然后我们把锅支在烧过的岩石上,把黄油放进锅里。希基把面包弄成碎片放在油里煎。我们把湿湿的鳟鱼卷放在锅里翻动,直到鳟鱼外面包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面包屑。
一条小小的有鳟鱼的溪流穿过马路和苹果园,往山那边流去了——流到我们吃过中饭就要去的魏德霍芬。溪流实在太小,我们差点错过,溪流上的小桥桥面很薄,我们的车轮差点嵌在桥板的夹缝里。但溪流中的鳟鱼并不害羞,很活泼地跳起来。现在它们噼噼啪啪地在锅里煎着呢,那声音与果园里蜜蜂的嗡嗡声相映成趣。
一只蜜蜂从一朵苹果花那里飞来,飞在小溪上。它身下的气流下降了,它的翅膀被打湿了。现在它正拍打着一片苹果花瓣。蜜蜂浮在空气中,要比浮在水中幸福多了。一条大鳟鱼从岸边游开,跳了起来,闻到了蜜蜂和花的香味,把这香味从喉咙咽到肚子里——它落入水中时只在水面留下一个小小的涟漪。
“还有一条我们没有捉到。”我说。
“那条鳟鱼会把你的整条渔竿都吃掉。”希基说。
我们吃得手忙脚乱。先用小刀剔出鳟鱼肉,等这鱼肉变凉,再用手抓起来吃。当然,我们在小溪里把啤酒冷却,等着午餐后一边抽烟斗,一边喝。
过了一会儿,我们仰面躺在果园里,任由蜜蜂在我们头顶嗡嗡地飞来飞去。我躺在这里看不见马路,只看见树梢下面的木桥栏杆,只看见绿叶衬托下的花朵和花蕾。这个世界对它自己是仁慈的,我想。蜜蜂为养蜂人酿蜜。蜜蜂使果园主人的苹果产量成倍增加,没有人因此而受到伤害。要是法贝尔先生是个养蜂人、吉佩尔是个果园主人就好了——他们也都会好吧?
我说:“希基,我躺在这里永远不会厌倦。”
“总有一天会下雨的,”他说,“总有一天会下雪的。”
笔记本里的文字将一切都变成了诗歌:
命运在等待。
不管你行色匆匆
还是耐心等待,
命运都不会改变。
过了一会儿,我看到她的头在木桥的栏杆上面轻轻地移动,她把一只手放在栏杆上。我觉得她踮脚走在桥上是为了不吵醒我们。红色的辫子盘过肩膀,辫尾塞进皮夹克的领子里。她把一绺浓密的头发像围巾一样围在喉咙上,上面就是她那长长的脸。栏杆正好位于她的腰部,所以从我们身边悄悄走过的只是她的上半身。
我半闭着眼睛,低声说:“看那儿,希基,但是别紧张——别睁开眼睛。就在桥上,看啊。”
“操你妈的,格拉夫!”希基说,猛地坐了起来,“不睁开眼睛叫我看什么?怎么看?”
小女孩轻轻喊了一声,她几乎一跳一跳地走出了我的视线。我只好坐起来,看着她快步走下桥去,沿着马路走远了。她用洗衣袋护住她的腿。
“是那个女孩,希基。”
“噢,你这花花公子。”他说。
女孩继续往前走。
“喂!”我喊道,“要我们载你一程吗?”
“和我们一起坐车?”希基问,“三个人坐一辆摩托车?”
“你要上哪儿?”我喊道。现在我站起来才能看到她。
“她正要离家出走,格拉夫。我们不要与她掺和在一起。”
“我不是离家出走。”那女孩说,她没有回头看我们,但她停下了脚步。
“我不知道她竟然能听见我的话,格拉夫。不管怎样,”他小声说,“我知道她是在离家出走。”
女孩向我们转过头来,仍然用洗衣袋护着她的腿。
“你要上哪儿?”我问。
“我在魏德霍芬找到了一份新工作,”她说,“我现在就去那里。”
“那你以前的那份老工作是什么?”
“我以前在圣莱昂哈德照顾姑妈。”她说,“但我在魏德霍芬还有一个姑妈。她在那里开了一家酒馆,她答应给我一份工资和一间属于我自己的房间。”
“前一个姑妈死了吗?”希基问。
“我们正要去魏德霍芬。”我说。
“我们正要午睡呢,格拉夫。”希基说。
女孩往回走了几步。她用洗衣袋护着膝盖,低下脸去——我看到她睫毛下面的那双眼睛,看到她头发的阴影下的那双眼睛。她的脸似乎被辫子映得通红。她看了看摩托车。
“我没地方坐啊。”她说,“我能坐哪儿?”
“就坐我们中间。”我告诉她。
“谁开车?”她问。
“我。”希基说,“格拉夫抱住你,他会很开心的。”
“你可以戴上我的头盔。”我对她说。
“可以吗?”她问,“你不介意吗?”
“你得把辫子露在外面。”希基说,“是这样吧,格拉夫?”
但我催促他回去把钓鱼的器具拿回来,我们在小溪里将平底锅冷却了一下。女孩把洗衣袋的提绳系在腰间,让袋子垂在身体前面。
“我能把这个放在腿上吗?”她问。
“啊,可以,可以。”我说。希基用平底锅的锅柄戳了戳我的肚子。
“她只是个瘦小的孩子,格拉夫。她不可能占你很多地方的。”
“噢,别说了,希基。”我轻声说,“别说了。”
“命运在等待。”他咕哝道,“大熊,北斗七星,你们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