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之振传(桐乡历史文化丛书)
- 郁震宏 潘诗雨
- 18字
- 2021-04-13 15:46:41
第二章 童年曾赋海棠诗,偶遇天随叹绝奇
一
吴之振出生在洲泉南前村(今通作“南泉村”)祖居,明清易代之际,他只有五六岁,此时天下大乱,地方动荡,盗贼横行,吴氏家族中又发生了吴尔埙投降李自成事件。出于安全考虑,吴之振的父亲吴尚思举家迁居到了崇德县城西横街。
徐焕《吴母范太孺人传》说:“时当胜国之际,所在盗寇剽掠。吴故甲族,尤盗所注目,遂自洲泉迁住城中。”把避乱迁居之事,系于吴尚思,这是可信的。顾楷仁所撰《吴之振墓志铭》说:“国初,奉母氏避乱,流离琐尾中,晨夕甘旨无间,使太孺人忘播越之苦。”粗看起来,吴之振是避乱迁居的主角,这不过是墓志铭的套词,不足为典要。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奉母氏避乱”,显然不合常识。
据吴之振为吴震方《晚树楼诗稿》所作序中说“幼既同嬉游,长复并衡宇”,说明吴震方从小也生活在县城,而且两家距离很近。我们知道,吴震方的父亲吴尔埙早逝,而吴震方从小生活在县城,只能说明他是随祖父吴之屏迁居县城的。吴之振《黄叶村庄诗集》卷二《抛梁词为赓虞二弟作》有“肯容阿大占东吴”一句,自注说“予居舍在东偏,相去牛鸣地耳”,赓虞,即吴之韶,吴之振叔父吴尚履之子,可见吴之韶的家也在县城中。综上可证,从洲泉迁居县城的,除了吴之振的父亲吴尚思,还有吴尚思的侄儿吴之屏、吴尚思的弟弟吴尚履等几家。他们几家的居住地都不远,因此,若干年后,吴之振、吴之韶、吴自牧、吴震方等族人得以频繁交游唱酬。
据上引《抛梁词为赓虞二弟作》及《岁暮杂诗六首》其四“故事刚相值,椒盘自阿戎。相违只里许,犹恨各西东”,合而观之,吴之韶的居所在吴之振家西面一里左右。按诗中“椒盘自阿戎”,用的是杜甫《杜位宅守岁》“守岁阿戎家,椒盘已颂花”句,阿戎,指堂弟。
吴之振五六岁以前,生活在洲泉南前村。吴家迁居县城以后,洲泉的旧宅仍在。地方局势稳定以后,吴之振偶尔也会去祖居居住,康熙二年(1663)正月初七,他二十四岁,就在南前村祖居度岁,并赋诗云:
依旧春风到草堂,熏炉茗碗自评量。
钗头彩胜童心在,盏底屠苏酒力狂。
蓂荚入年应七叶,梅花醉我有千场。
南前闭户无新咏,屋角熏天饼饵香。
吴之振在洲泉生活的时间不长,而且很小就离开了,但他少小聪颖,对故乡的记忆十分深刻,认同感亦特别强。可以说,吴之振的一生,始终萦绕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洲泉情结,挥之不去。他的诗歌中,时常会流露出来,比如《题绣馀稿后》“家世流传住相州”、《墨竹》“故园花木犹无恙,更向南前种几枝”、《施愚山大参寄惠敬亭绿雪走笔奉酬》“莫笑洲泉大寒乞,愚山试卷敬亭茶”等,都足见他对故乡的怀念之情。吴之振尽管身居县城,但对他来说,县城只是客居,他认定的精神家园仍是洲泉,他的《宋诗钞》自序即以“洲钱吴之振”署款,刘声木《苌楚斋五笔》卷七《论吴之振宋诗钞》说:“自署县望曰洲钱,亦一时风会使然也。”其实,这是刘声木误会了,洲钱并非县望,而是里名。
顺治十八年(1661)前后,吴孟举与其堂侄吴自牧以洲泉旧居南前村为题,创作了不少诗歌,并邀请吕留良唱和,三人作品辑为《南前唱和诗集》。可惜吴之振、吴自牧的诗今已遗佚,吕晚村诗今存二十首,此录其三:
力行堂里西山爽,寻畅楼头北斗斜。
童仆也忘宾主尽,呼茶直入德公家。
吴郎齿颊自生香,不染人间假盛唐。
二十五弦宫角应,试将同异问蒙庄。
木几横窗订旧诗,书来子建说违离。
文章佳恶君须定,后世相知更有谁。
吴之振笃于乡谊,当他得知曾经的洲泉邻居沈九枝之子沈昂中了秀才,十分高兴,立即作《州泉旧邻沈九枝贫且老,力学不倦,课子弟有方,其仲子昂补博士弟子,走笔奉贺,并志勉焉》诗相贺,亲如子侄,情见乎辞:
小筑溪山丙舍傍,两家灯火共垣墙。
十年残梦悲横笛,一日春风记草堂。
绿水源头还地脉,青蚨眼里破天荒。
后生可畏吾衰矣,攻苦齑盐自较量。
吴之振晚年亲手编定的《黄叶村庄诗集》八卷,其开卷第二篇,即为《忆相州旧里》二首,其中消息,可见一斑。此录其一:
偶话深山好,因思旧隐居。
回塘随水折,老柳隔林疏。
比户同炊汲,村童供野蔬。
梦魂吹不尽,犹解到吾庐。
“梦魂吹不尽,犹解到吾庐”,虽然身在县城,而洲泉旧居,时时入梦,虽然县城与洲泉并不远,半日舟程,在古代社会,这样的距离,是足以产生乡愁的。吴之振的内心深处,大概不免时时有一种羁旅孤客之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