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魏征悲歌

刘洎拿着李景恒的奏弹,就要走出政事堂,韦挺下意识地拦住刘洎。

“刘相公留步。”

“怎么了?”

韦挺本来想说这封奏弹被魏相公知道后会不会主张先压下来,再私下和圣人通气。不过想想刘洎都在奏弹上联署了,以刘洎的性格,魏征应该压不下来。话到嘴边,改口道:“挺替魏王谢过刘相公!”

“刘某此举只为江山社稷,无关魏王。”刘洎眉头一皱,丢下一句话就走了。

现在已经是贞观十六年的秋天,历史上,再过几个月,一代名臣魏征就要去世了。李景恒的穿越并没有给魏征的生老病死带来蝴蝶效应。

入秋之后,魏征便一直患病,休沐的时候都是躺在床上养病。

听说刘洎到访,魏征都没法起身,只好让下人把刘洎带到塌前。

刘洎看到魏征面色苍白,无力地躺在床上,魏征的长子魏叔玉更是衣不解带地侍候在床前,大惊道:“魏相公,几日不见,你怎么病成这样了?”

魏征勉强露了个笑容,虚弱道:“岁月不饶人了,我有预感,我恐怕快可以见到高祖皇帝了。刘相公特意到寒舍,可是门下还是朝中发生什么大事了?”

本来义愤填膺的刘洎见魏征已经病入膏肓,犹豫要不要把弹劾李承乾的奏弹拿出来。

几个月前,就是李世民放开东宫物品供应的那次,为了加强李承乾的太子地位,李世民特意加封魏征为太子太师,用汉初商山四皓辅佐太子刘盈的典故,勉励魏征辅佐李承乾。

这封奏弹要是被魏征看了,只怕会让魏征的病情更加严重。

“怎么了?”魏征看刘洎面色有异,想到如今圣人出京,太子监国,很快联想到李承乾是不是又做了什么荒唐事,急得连咳几下,问道:“是不是与太子有关?”

说起来,魏征这个太子太师,还是很了解他这个学生的。

既然已经被魏征猜出来了,刘洎只好默默点头,将手里的奏弹递给魏征。

魏叔玉连忙把魏征扶坐起来,在魏征的背后垫了床被子,让他靠在床头。

须臾后,只见魏征全身颤抖,“噗”的一声,一口老血吐出,染红了手中的奏弹。

“阿耶——”魏叔玉见状悲呼。

刘洎也是被吓了一大跳,连忙道:“叔玉,赶快派人去请甄立言来为相公看病啊。”

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的魏叔玉顿时找到了主心骨,连连称是,马上招来部曲去请御医甄立言。

刘洎后悔道:“早知魏相公病得这么严重,某今天不该来的。”

魏征直接用袖子擦掉嘴角血迹,抬眼问道:“思道,你准备怎么办?”

刘洎本想说公事公办,但见魏征现在可怜的样子,最后踟蹰道:“魏相公是不想让这封奏弹走门下公文吗?”

魏征惨然一笑,艰难地抬手指着奏弹上已经染红的刘洎名字,说道:“既然思道已经联署了,就按你的本心做事吧,不必顾忌老夫。”

“魏相公高义!”

魏征摇摇头,苍白的脸色渐渐焕发出几分容光,回忆起一生历历往事,将靠在床头的身子挺立起来,娓娓道:“我魏玄成一生,早年追随瓦岗军逐鹿天下,然而李密刚愎自用,自投取死之道。归唐以后,又历坎坷,先被窦建德所获,不得已在窦建德那里做了伪官。窦建德灭亡后,征再次归唐,隐太子知征之能,拜征太子洗马,礼遇甚厚。可惜隐太子亦不听征言,身死人手。幸圣人不计前嫌,拜征为相,征亦献纳忠谠,兢兢业业,十六年来不敢懈怠,唯恐辜负圣人知遇之恩。尔后圣人又擢征太子太师,将太子托付于征。征每每想起当年隐太子之事,故决定用余年尽心为太子挑选贤臣,远离小人,希望太子能够就此痛改前非,未来成为像圣人那样的一代明君,以慰征平生夙愿。谁想太子如今竟然变本加厉,做出刺杀宫相这种荒诞的事情。征这个太子太师愧对圣人啊!”

说完这一切,三笑气绝……

待魏公宅的部曲将甄立言请回家时,魏公宅已经是哭声一片。

东宫,一个太常乐童打扮的俊朗青年大摇大摆地走进李承乾的寝宫承恩殿,东宫的卫士千牛没有一个敢拦,纷纷恭敬行礼。

那青年走进承恩殿,见李承乾不在,质问左右道:“太子殿下呢?”

有太子千牛回禀道:“回禀郎君,殿下和秦道长、韦道长在北苑游玩。”

“不早说!”那青年很生气地叱骂了一句,匆匆向北苑赶去。

等那青年走后,那个被叱骂的千牛才敢在没人的地方呸了一口,暗骂狗仗人势。

北苑这时可谓热闹非凡,远远的就能看到五面高高的狼头旗迎风飘扬。狼头旗下面,则立着一顶巨大的突厥帐篷。而突厥帐篷的前面,则摆放着八尺高的铜炉和六隔大鼎,鼎下柴火旺盛,鼎中肉香四溢。

唯一违和的是,好多身着突厥服饰的人骑着马围绕着一个中心绕圈圈,一边绕还一边嚎啕大哭。

那青年走到北苑,顿时傻眼,定眼一看,突厥人骑马所绕的那个中心,直挺挺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正是太子李承乾。

那青年找到在一旁看热闹,道士打扮的两个人问道:“秦道长、韦道长,太子这是在干什么?”

那青年话音刚落,只见那群突厥人拔出弯刀,就要去劈躺在地上的李承乾,那青年大惊道:“大胆刺客,竟敢行刺太子殿下!”就要冲过去。

那青年口中的秦、韦两个道士连忙拉住那青年。秦姓道士解释道:“郎君莫急,太子殿下是在玩游戏呢。”

韦姓道士跟着解惑道:“殿下听说突厥可汗的丧礼很好玩,所以自己打扮成死了的可汗,让大家模仿丧礼的样子。壮士们拔刀只是模仿突厥的剺面之礼而已,不是行刺殿下。”

躺在地上的李承乾很快也发现了前边的动静,睁眼看到那青年,立马兴奋地站起来,把他的丧礼撤了,开心道:“称心,你怎么过来了!”

那青年名唤称心,太常寺太乐署乐童,同时也是李承乾的断袖对象,在东宫的地位比太子妃还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