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王把张珺扶到内室的一张简床上坐下,激动地难以自禁,眼里沁出惊喜的泪花:“我不是在做梦吧?小清,你为何会在此?”见他穿着嫁衣,紧张地一把抓起她,“你要嫁给谁?”
“陈俊琦,你为何是武王的儿子?你可知,我要嫁给你的政敌,我们两个从此,势不两立。可是,武王和刘太尉做的事,想必他也不知道,我该如何面对?”张清心中纠结痛苦,不知是爱还是恨。“若与他相认悔婚,该如何复仇,相爷一家又如何自保?”
她狠下心否认道:“奕王殿下,你认错人了,我是张珺,相府二小姐,不是你刚才说的那个人!”
还好刚才假装犯病,若奕王将真名喊出,她的身份就被识破了,幸而把青竹支开,不然,相爷的大计就被破坏了。
奕王见张清态度冰冷,想是生自己的气,未去找她,急切道歉:“对不起,小清,我并非想食言,不去找你,而是没想好,该让你如何面对这一切,父王那边……!”奕王道出苦衷。
“够了!奕王殿下,我真的不是什么小清,男女有别,而且,我已是他人未婚妻,请速速离开!”继续冷漠以拒。
“早就听说张相的二小姐和萧云峰将要大婚,自己从未见过张珺,可张珺怎么会是张清的模样?!”奕王心想,更加匪夷所思,不肯罢休。
“小清,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是张珺?还和萧云峰定了婚,张叔,林婶呢?”
“我说了我是张珺,奕王殿下要纠缠到什么时候?!”
他翻开她的手掌,发现皮肤白皙,已没了茧子,仍不相信,“不,你是张清,为何非要装什么张珺?!”奕王摇着她,眼里急出泪来。
“奕王殿下!”张珺担心青竹回来,急急地起身,“再不离开,我就喊人了!”
张清欲往外走出去,奕王在身后抱住她,绝望地哭喊,“小清,你不要走!”
张清更为纠结,强忍着泪水,和沸腾的心绪,假装冷漠和抗拒。
奕王从怀中掏出那副鱼骨手串,晃在张珺面前,“你不承认是吧,看这是什么?”
张清:“我不认识,不是我的东西!”,眼神决绝。
奕王无计可施,霸道道,“今天,无论你是张清还是张珺,我都不会放你走!”
“你—!”
孙羽听到里面争吵激烈,对突然出现的张清也甚是纳罕,因张珺一向深居简出,他也从未见过,也许奕王真的认错人了。
他走到钱鸿泰跟前打探:“钱老板,里面的真是丞相家的二小姐张珺?”
钱鸿泰不知内情,一听很诧异:“是啊,有何不妥?张珺小姐马上和萧云峰大将军成亲,是来取嫁衣的!”
奕王听到外面钱老板的话,又紧张地按住张珺的肩强硬道:“不行,你不能嫁给萧云峰!你跟我走,等我弄清楚再说!”
“奕王,你疯了吗?”张珺情急之下,抬手“啪”朝奕王脸上打了一巴掌:“我是人未婚妻,殿下还不自重!”
孙羽听到响声冲进来查看,见奕王捂着脸苦笑,惊叫:“殿下!”
“还说自己不是张清,张珺深受豪门礼教,怎敢对王爷动粗?”奕王更加确信自己的直觉。
张珺见被看出马脚,收敛姿态,“事关女子清誉,还不是王爷逼我的!”
奕王不管不顾,一把把张珺抱在怀里,“我不管,今天无论如何不会放你走!我好不容易遇见你,我绝不放你走!”
张珺拼命挣脱:“放手!”
生怕青竹回来,非常紧张,“我不知你与那女子是何关系,但我真的是张珺,定要嫁与萧云峰,若王爷再荒唐,我只有死给你看!”张珺使尽力气推他不动,吓唬他。
孙羽见可能真是误会,上前拉开奕王:“殿下~,看来你是真的误会了,我们不是要去清栖村吗?去了不就知道了?”
奕王听言,勉强放开,张珺趁机逃了出来,听到孙羽说要去清栖村,定然也会发现自己已死的事。
张珺从锦绣阁逃脱,前去找青竹,一路上心痛如刀割,感慨命运弄人,眼泪直流。
奕王欲追出来,被孙羽劝下:“殿下,走吧,时辰不早了,还得赶路!
奕王冷静下来,出门跨马,孙羽为免今天的事被萧云峰知道有麻烦,转身告诫钱鸿泰:“今天的事不许跟任何人说出去!”
钱鸿泰更怕节外生枝,重重点头:“一定!”
为尽早见到张清,揭开真相,奕王快马加鞭,一个来时辰的功夫,二人便到了清栖村,走进村中,吓了一跳。
村头的路口被杂草淹没,已荒凉很久,村中的房屋都在,却很破败,很多久无人住,没有人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死气。
孙羽惊异道:“人呢,都去哪了?”
奕王继续往里走,来到村中主路,零零散散地散落着一些菜筐、木板、铁器等物什,丝毫没有集市的热闹,街上或蹲着或行走着两三个或缺胳膊或缺眼的残疾男子,目光呆滞,宛若游魂,蹲在地上的少儿郎口中痴痴呆呆地在念叨着什么,见有人来,抬起头来“嘿嘿”傻笑……
“怎么回事?这村子怎么了?”
“看样子像出过事!”奕王转念一想,惊忧大叫,“张清!”
策马赶去碧玉湖边的张家,见院门紧逼闭,房门上锁,破门而入后,屋内已空空如也,挂着蜘蛛网,桌面和床褥上布满灰尘,顿时感到绝望,揣测张清一家遭遇不测。他失魂落魄地坐下,眼中沁泪:“怎么会这样?难道张清一家?!”
孙羽去屋外查看,奕王的喊叫声传出木屋,突然,木屋下出现一名男子,跛脚,衣衫破旧,胡子拉碴,眼神中透露着哀伤,看到持剑驻足衣着华贵的孙羽询问。
“阁下是哪位?”
奕王听见有人声,疾步走出屋,见此人虽然面目凄怆,但气质刚健,头脑清醒,急切地摇着他的双肩追问:“张清呢?张清一家去哪了?清栖村怎么了?”
男子没有作答,转身带他们去了一个地方,“跟我来!”
阿健带主仆来到木屋后的树林中,站在一片坟地前,奕王吓得有些腿软,烟雾中见大大小小上百个坟头,阴森可怖,连起来好大一片,坟场边的树桠上不停传来乌鸦“嘎嘎嘎”的叫声。
奕王斜倒在孙羽身上,孙羽支撑住他:“别怕~”
阿健回过身来:“怎么,害怕了?”
奕王鼓起勇气跟阿健走进去,来到一个偏僻的角落中,找到一个三连坟,中间是张乐山的名字,左手边是林氏,右手边的小牌位则赫然写着“张清”二字,奕王顿时觉心肺震痛,五脏俱裂,四肢瘫软跪地,气力全无。
“公子~~!”
“小清,怎么会~~?!”奕王哭嚎。孙羽也不可思议,短短数月,清栖村居然亡了村!
阿健不知奕王身份,想是张清结识的心上人,不过斯人已逝,也没什么好吃醋的,只是一脸木然,为张清的坟头拢了拢土,提袖把牌子上的土擦了擦。
孙羽:“这位仁兄,不知如何称呼?”
“我叫阿健,是清栖村的村民,小清从小叫我哥哥……”
“能不能告诉我们,张清一家是怎么死的?村中发生了何事?”孙羽问。
阿健瞥了瞥他们华贵的着装:“你们是邺京来的吧?”
孙羽点点头。
“是官家吗?”
孙羽没敢说实话:“我家公子,是商户……”
阿健看了看奕王娇贵的模样,有些质疑,但没有深问。
“即是富家公子,为何不来把张清接走?看样子,也是一时兴起,未放心上!”
“你!”奕王着急辩解,被孙羽拦下。
奕王:“对不起,小清,是我的错!”奕王痛哭流涕地恳求阿健,“阿健兄,想必你是张家叔婶的邻居,快告诉我,清栖村是被谁所害?”
阿健便把三个月前附近官兵前来骗税抢劫屠村的事告诉了他们,咬牙切齿的恨。
“都杀光了……活下来的是外出有事,而我,当时假死,逃过一劫……”
“你可知是哪里的兵干的?”
“清栖村在京郊西北方位,想来是驻扎在附近的官兵,至于是谁的人,我不清楚!我曾带人到附近的军营查探过,统领叫郭虎,那天领头的小头目是个把总,叫赖戈,奈何人多眼杂,没能下手……”
这么一说,奕王心中便有了数,郭虎是刘固手下的得力干将,刘太尉一向骄纵下属,干出这样的事不足为奇。
奕王:“确实,军营凶险,你不要贸然出手!”
孙羽:“健兄,你方才说,张清当时逃了出去,那怎么会死?”
阿健也很疑惑:“我也很疑惑,当时,我从田里回来,见张婶正在被官兵凌辱,为保张清,持枪自尽,林婶死后,我死命抱住了官兵的腿,让张清逃走,以为她会安然无恙,可没想到,埋葬完村民不久,坟场边却突然多了她的坟,兴许是她也遇害,被别的村民发现,把尸首埋于此地的……”
奕王听到此处很是惊异:“你是说,你并未亲眼见到她遇害,她的坟是后来才出现的?”
阿健:“兴许是被哪个乡亲埋的,并不奇怪……”
“村中活着的人就这么几个,你可有问是谁?”孙羽想探究清楚。
“问不出,能说话的可能没有胳膊,能动手的,脑子可能不清楚,没几个健全的人……”
奕王和孙羽互相对视一下,心存一丝侥幸,“也许张清没死呢,也许今日见到的人就是她?”
想到此,奕王不顾恐惧,开始徒手挖坟。
“你干什么?!”阿健大惊,把他推开。
“此事有些蹊跷,我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遇害了!”奕王解释。
阿健掏出一把短刀威胁他:“还能有假,不许你们打扰小清!”
孙羽上前,用佩剑拨开他的刀:“阿健兄,你心痛,我家公子不比你少!他们二人两情相悦,难道你忍心对他不能感同身受?”
阿健理解奕王,默默放下了刀。
阿健帮奕王很快掘开坟墓,厚土之下是一层草席,奕王双手颤抖,他多希望里面是空的,活着的那个人就是张清!
奕王想要去揭开草席,孙羽为免他害怕,叫住他:“公子……!”
孙羽要伸手代他揭,却被奕王推开,奕王纵心中万分悲痛,也要亲眼见到张清的尸身才甘心,他鼓足勇气一把掀开草席,吓呆在那里。
“公子……!”孙羽不解。
往坟中一看,赫然见到张清躺在里面,一身素衣,面色煞白,嘴唇乌黑,还长出了片片尸斑,显然已经死了一段时日,那衣服是临别当晚张清送别他们时穿的青布衣,上面挂着些鱼骨、彩石等饰物……
孙羽不禁流下泪来,跟着奕王哭将起来:“小刁女,你怎么就去了……!”虽见过一面,却也如哥们,不免难过。
奕王心碎欲裂,拼命捶打自己:“对不起!我要是早日来接你便不会如此,张清,你为何不等我!”
在一旁不停抹泪的阿健闻言上前狠狠将奕王打倒在地,孙羽阻拦不及,奕王甘心承受,恨不能让阿健打死……
阿健知道他的悔恨,对张清是真心,住了手。
“张清,没了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奕王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