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空中樓閣
- 小妇人
- (美)路易莎·梅·奥尔科特
- 6448字
- 2021-03-10 17:20:14
九月裡一個很熱的下午,勞裡舒服地躺在吊床上晃蕩著,心想那幾位鄰居不知在幹些什麼,但也懶得起身去看看。他心情不好,因為這一天過得毫無收獲,過得不稱心,他真想這一天從頭來過。先前,天氣熱使他感到懶洋洋地不肯學習,使布魯克先生簡直耐不住性子;他練過半個下午的琴,引起他祖父不高興;他惡作劇地暗示說他的一隻狗瘋了,把他的女僕們嚇得魂靈出了竅;他還曾同管馬廄的人吵了幾句,無端指責他沒有把馬管好;然後他往吊床上一躺,怨天尤人起來。但這可愛的寧靜的白天,使他不由自主地平靜下來。他凝視著頭上七葉樹的濃蔭,做了各式各樣的夢,幻想著自己在海洋上飄蕩,正在作一次環球航行。忽然一陣人聲,一下子把他送回岸上。他從吊床的網眼裡看出去,只見馬奇一家正在往外走,好像要作長途旅行似的。
“那些姑娘們到底要幹什麼呢?”勞裡心裡想,一面睜開他那睡意蒙眬的眼睛看看清楚,因為這幾位鄰居的外表今天有些特別,每個人都戴一頂闊邊大帽,肩上掛一隻棕色小布袋,手持一根長棒。梅格拿著一個墊子,喬拿著一本書,貝思挎著一隻籃,艾米夾著一隻文件夾。她們悄悄穿過花園,從後門出來,開始爬房子和河之間的那座小山。
“啊,那倒妙啊!”勞裡自言自語,“去野餐而不邀請我。她們登不了那條船,因為她們沒有鑰匙。或許她們忘了。我去拿給她們,再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帽子雖有五六頂,但他費了不少時間才找到一頂。隨後又到處找鑰匙,最後發現竟在自己的口袋裡。當他躍過樹籬去追趕她們時,姑娘們早就走得看不見了。他抄近路到船塢去,等候她們的出現,可是誰也沒有來。他爬上小山去觀察。山上有一片松樹,從這綠色樹叢的中心,傳來了比松濤的低吟或引人入睡的蟋蟀的唧唧聲還要清晰的聲音。
這時勞裡已經神清氣爽了,他往灌木叢中望去,心想,“這裡真是風景如畫!”
這的確是一幅小小的美麗圖畫;因為四姐妹坐在綠蔭的一角,陽光和樹影在她們頭上閃爍,香風吹拂她們的頭髮,吹涼她們的面頰,林中的小生物照樣幹它們自己的事,好像這些人並不陌生而是老朋友。梅格坐在墊子上,雪白的雙手輕巧地做針線活,萬綠叢中那一身粉紅衣服,使她看上去像朵鮮艷的玫瑰。貝思正在附近鐵杉樹下密密的球果中挑選,因為她用球果做成漂亮的東西。艾米在對著一簇羊齒草寫生,而喬則是一面朗誦一面打絨線。勞裡看著她們,臉上閃過一道陰影,覺得自己應該走開,因為他並沒有被邀請;可是他又徘徊不去,因為家裡似乎十分寂寞,而林中這安閒的集會對他不安定的情緒很有吸引力。他站著動也不動,一隻忙於覓食的松鼠竟從他身邊的一棵松樹上跑下來,但一見到他就馬上跳了回去,發出尖銳的“斥責”聲。貝思抬頭一看,發現了樹後那張憂鬱的臉,便帶著安撫的微笑,點了點頭。
“我可以參加嗎?或許我將成為一個惹人厭煩的傢伙?”他邊問邊慢慢走過來。
梅格抬起了眉毛,但是喬卻對抗似地瞪了她一眼,馬上說,“你當然可以。我們事先就應該邀請你的,只是我們以為你不喜歡參加這種女孩子的遊戲。”
“我一向喜歡你們的遊戲;但如果梅格不要我參加,我就走。”
“我不反對,只要你也做點事。在這裡遊手好閒是違反規則的,”梅格嚴肅而又和善地回答。
“十分感謝,我什麼都願意幹,只要你允許我在這裡逗留一下,因為那邊沉悶得像撒哈拉大沙漠一樣。要我做針線活、讀書、拾球果、畫圖呢,還是同時什麼都做?悉聽尊命,我已做好準備。”隨後勞裡坐下,帶著一副討人喜歡的唯命是從的表情。
“讓我結好這襪跟,你念完這篇小說吧,”喬說著把那本書遞給他。
“是,小姐。”他謙卑的回答後開始念書,竭力表明他對被接納進這個“忙碌蜂會”的感激之情。
那篇小說不長,他讀完後居然想提幾個問題,作為對自己功勞的酬報。
“請問,小姐,我是否可以問一下,這個十分有教育意義令人喜愛的組織是新成立的嗎?”
“你們願意告訴他嗎?”梅格問幾個妹妹。
“他會笑的,”艾米警告說。
“誰在乎這個?”喬說。
“我猜想他會喜歡它的,”貝思添上一句。
“當然我會的!我保證不笑。講出來,喬,別害怕。”
“我會怕你!好吧,你知道我們常做‘天路歷程’的遊戲,並且我們不論寒暑一直是在誠心誠意做的。”
“是的,我知道的,”勞裡點點頭,表示知道這一點。
“誰告訴你的?”喬問。
“神靈們。”
“不,是我告訴他的。因為有一天夜裡,你們都不在,而他十分憂鬱,我想逗他高興。他的確喜歡這麼做,因此,喬,你不要罵我,”貝思膽怯地說。
“你一點秘密都保不住。不要緊,這樣現在倒好了。”
“請繼續講下去,”勞裡說,當時喬沉浸在她的工作裡,臉上露出一絲不悅之色。
“啊,她不是已經把我們的新計劃告訴你了嗎?好吧,我們試圖不要浪費掉我們的休假,而是要每人都有一件事情幹,並且要堅決地完成它。假期差不多要過完了,規定的工作都已做了,我們十分高興沒有偷過懶。”
“是的,我也認為如此。”勞裡想到自己閒蕩的日子,感到遺憾。
“母親要我們盡量到戶外來,因此我們把工作帶到這裡做,並且好好樂一下。為了好玩起見,我們把東西都放在這些袋子裡帶來,戴著舊的小帽子,撐著桿子爬山,算是朝聖者,正如好多年前做的那樣。我們把這座小山稱作‘樂山’,因為我們可以從這裡遠眺,可以看到我們希望將來去生活的地方。”
喬用手指點,而勞裡坐起來看,因為通過樹林裡的一個空隙望出去,可以看到那條寬闊碧綠大河對岸的草地,遠接大城市的郊區,直至高聳雲天的青山。太陽低墜,天際被秋天的落日燒得通紅。山頂滯留著金紫色的雲彩。雪白的峰頂高聳入一片紅霞之中,照耀得如同天國的空中塔尖。
“多美啊!”勞裡輕輕地說,因為他善於發現美善於感受美。
“這裡常這樣。我們很喜歡看這種景色,因為它從不一樣,但總是那麼燦爛奪目,”艾米答道,她很想能把它畫下來。
“喬談到我們希望有朝一日能去住的鄉下,她指的是真正的鄉下,有豬啊,雞啊以及乾草。那固然好,但我希望那邊是一個真正的天國,而且我們都能去,”貝思若有所思地說。
“有一個甚至比那裡更完美的地方呢,當我們好到了家,很快就會去的,”梅格用她甜美的聲音說。
“這似乎等得太久,太難做到。我要一下子飛過去,就像那些燕子一樣,並且從那輝煌的大門進去。”
“你遲早會到那兒去的,貝思,不必擔心,”喬說。“我這人就必須奮鬥和工作一番,必須攀登和等待一陣,到頭來也許還永遠進不去呢。”
“我將做你的伙伴,如果這對你是一種安慰的話。在我來到你所說的天國之城之前,有很長一段路程要走呢。如果我來遲了,你對我說一句鼓勵的話,你肯嗎,貝思?”
這男孩子臉上的神色使對方感到不安,但貝思用她安詳的眼睛望著變幻的雲,高興地說,“如果人們真想去,並且真正地一生努力企求,我認為他會進得去的;因為我不相信那扇門上有鎖或者大門口有守衛者。我常想像那裡正如圖畫中的那樣,當可憐的基督徒從河中起來時,天使們伸出他們的手來歡迎他。”
“如果我們設想的空中樓閣能夠成為現實,並且我們能住在裡面,這不是很有趣嗎?”喬稍為停頓了一下說。
“我設想了大量的空中樓閣,簡直難於選擇究竟要哪一個。”勞裡說時平躺在地上,把球果向先前暴露他行蹤的松鼠丟去。
“你得選擇一個你所偏愛的空中樓閣。那是什麼呢?”梅格問。
“如果我把我的告訴你,你願意把你的告訴我嗎?”
“願意,如果妹妹們也願意的話。”
“我們願意。勞裡你說吧。”
“在我如願地到過世界很多地方之後,我最後喜歡在德國定居,並且盡情地享受音樂。我自己將做一個著名的音樂家,世界上所有的人都爭先恐後地來聽我。我將永遠不受金錢、事務的干擾,只是自得其樂,愛怎麼生活就怎麼生活。那便是我喜愛的空中樓閣。你的是什麼呢,梅格?”
瑪格麗特似乎覺得要把她的空中樓閣講出來有點困難。她用一支蕨草在臉前揮了一下,好像在驅趕想像中的蚊蚋,一邊慢慢地說道,“我想有一所可愛的房子,裡面充滿了各式各樣豪華的東西——好吃的食物,漂亮的衣服,好看的家具,合意的人,還有許多錢。我是這一切的女主人,隨心所欲地支配它們,有婢僕成群,因而我無須勞動,這樣對我該是多美啊!因為我不會無所事事,而是一心行善,使每個人都熱愛我。”
“你的空中樓閣中是否需要一個男主人呢?”勞裡調皮地問。
“我已說了‘合意的人’,你知道。”梅格低著頭,仔細地系著鞋帶,所以誰也看不到她的臉。
“為什麼你不說要一個傑出的、明智的、善良的丈夫和幾個天使般的孩子?你知道沒有了這些,你的空中樓閣就不會完美無缺,”喬直言不諱地說。她現在還沒有溫柔的幻想,而且對癡男怨女的事相當反感,但書中的那些是例外。
“在你的空中樓閣裡,除了馬、墨水臺和傳奇小說之外,你是什麼都不要的,”梅格沒好氣地回答。
“可我為什麼不呢?我要有一個滿是阿拉伯駿馬的馬廄,要堆滿了書籍的房間,而且我得用一隻神奇的墨水臺寫作,這樣我的作品就將像勞裡的音樂那樣著名。我要在進入我的空中樓閣之前,做一樁驚人之舉,一樁英勇或奇特的事,這樁事在我死後也不會被人忘記。我不知道這是什麼事,但是我正在等候著它,有朝一日要使你們驚訝不止。我想我將寫書,致富成名;那會使我非常滿意。這就是我的美夢了。”
“我的空中樓閣是和父親,母親安安穩穩地待在家裡,幫著照管全家,”貝思滿足地說。
“此外你什麼也不要嗎?”勞裡問。
“由於我已經有了一架小鋼琴,我是完全滿足了。我但願我們都身體健康,廝守在一起;此外別無他求。”
“我有許多願望,但是最想成為一位美術家和到羅馬去,畫出優美的圖畫,成為全世界最好的美術家。”這是艾米的小小心願。
“我們是一群胸懷大志的人,是不是?我們中的每個人,除了貝思,都想致富成名,在各方面都十分出色。我真想知道,我們之中是否有人會實現他的願望,”勞裡說,他嘴裡嚼著青草,有如一頭陷入沉思的牛犢。
“我已經有了我空中樓閣的鑰匙,但是否能打開那扇門,還要等著瞧,”喬神秘地說。
“我也有了我空中樓閣的鑰匙,卻不準我使用它。該死的大學!”勞裡咕噥著說,還不耐煩地嘆了口氣。
“我的鑰匙在這裡!”艾米揮了揮她的鉛筆。
“我什麼鑰匙也沒有,”梅格黯然地說。
“不,你有的,”勞裡馬上說。
“在哪裡?”
“在你臉上。”
“胡說,那沒有用。”
“你等著,瞧它是否會給你帶來值得擁有的東西吧。”男孩回答時想到一個他自以為知道的有趣的小小秘密,不禁大笑起來。
梅格的臉在蕨草後面漲得通紅,但是不再提出問題了,只是用布魯克先生講騎士故事時的那副期待神情朝對河望著。
“如果我們十年後都活著,我們再聚聚,看看我們之中有多少人實現了願望,或者比現在接近了多少,”喬說,她總是胸有成竹的。
“哦!那時我該多大了——二十七歲!”梅格大聲叫了起來。現在她剛滿十七歲,卻自以為是個大人了。
“你和我將是二十六歲,特迪[44],貝思二十四歲,而艾米二十二歲。那時我們這群人該多麼受人尊敬啊!”喬說。
“我希望在那時以前,我已經做出些值得自豪的事,但我是一條懶蟲,我怕我將‘虛度光陰’,喬。”
“你需要一種動力,母親說的;當你有了動力之後,她確信你會很好地工作的。”
“是嗎?那麼只要我有機會,我真要好好地工作!”勞裡叫道,突然一鼓勁坐了起來。“我應該樂於使祖父高興,也的確努力這樣做,但這是違反我的本性的,你懂嗎,因此很困難。他要我當一名與印度做買賣的商人,就像他過去那樣,而我寧死也不幹。我討厭茶葉、絲綢和香料,以及他的破船帶來的一切廢物,而且我一旦擁有這些破船,它們何時沉沒到海底,我是滿不在乎的。上大學應使他滿意了,我給了他四年時間,他應該讓我脫離學經商了吧。可是他非常堅決,我必須幹他過去幹的那一行,除非跟他脫離關係而逍遙自在,就像我父親做的那樣。如果有人留下陪伴我祖父,我明天就這樣辦。”
勞裡說得非常激動,好像只要再稍加刺激,就要把他的威脅付諸實施了;因為他正在迅速成長,並且儘管懶散,他總有一種年輕人對於屈從的憤恨,一種年輕人要自己去闖蕩世界的急躁不安的想望。
“我勸你乘你的一條船出發,在你沒按照自己的意圖闖夠了之前決不回來,”喬說,她的想像被這樣一個大膽的業績所激動,她的同情心也被她稱之為“特迪的冤屈”所激起了。
“那是不對的,喬,你不能這樣講,勞裡不該接受你的壞勸告。你應該按你祖父的意願行事,我的好小子。”梅格說話的口氣簡直像是母親。“在大學裡盡你最大的努力;他見到你力圖使他高興,就不會對你苛刻和錯待你了。正像你說的,除了你之外,沒有人可以陪他和愛他。假如沒有得到他的許可而離開他,你會懊悔莫及的。不要沮喪和不安,只要盡你的本分,你將得到報答,正如善良的布魯克先生已經得到的那樣,受到人們的敬愛。”
“關於他,你知道些什麼呢?”勞裡問。他對善良的忠告是感激的,但又不願聽人教訓,並且在他難得有的一陣牢騷之後,很想把話題從自己身上轉移開去。
“你爺爺對我們說過一些有關他的情況——說他如何侍候他母親,直到她去世;為了不離開她,他寧願不去國外有地位的人家當家庭教師;現在還在贍養一個曾經護理過他母親的老婦人,但從未告訴過任何人,只是盡可能地慷慨、耐心和善良。”
“他是這樣的,親愛的老伙計!”勞裡親切、熱情地說。這時梅格已停了下來,她講得很認真,臉都紅了。“爺爺總是這樣,打聽到關於他的一切而不讓他知道,又把他的善良品德都告訴人家,使人家都喜歡他。布魯克怎麼也不理解為什麼你們的母親待他這麼好,邀請他和我一起上你家,以她那優美而友好的方式待他。他認為你們母親真是完美無缺,好多天都談論著這件事,還熱情地談論著你們大家呢。如果有一天我能真正實現我的理想,你們看我會為他做些什麼。”
“現在就為他做些事,不要把他煩死就好了,”梅格尖銳地說道。
“你怎麼知道我現在給他添麻煩呢,小姐?”
“他走過時我可以從他臉上看出來。如果你表現好,他是一副滿意的樣子,而且步履輕捷;如果你讓他心煩了,他就顯得嚴肅,並且慢吞吞地走,好像想回去把他的工作做得更好些。”
“啊,我喜歡你所說的!這麼說你是在布魯克的臉上看我的成績了,是嗎?我看見他經過你的窗前時又鞠躬,又微笑,但我不知道你們還通電報呢。”
“我們沒通;別發脾氣,哦,不要告訴他我說過什麼來著!這不過是表示我關心你的進步,而且這裡說的是知心話,你知道。”梅格大聲說,她由於想到自己說漏了嘴會引起什麼後果而大大驚慌起來。
“我從不搬弄口舌,”勞裡以他的“無比自傲”的神氣回答,這是喬對他有時表現出來的某種表情所起的名稱。“只是假如布魯克將作為一隻晴雨表,我必須好好注意,讓他能有好天氣報告。”
“請別怪罪,我不想說教,也不想搬弄是非或者幹傻事;我只是認為,喬剛才的話會使你滋生一種情緒,而你以後很快會對此感到遺憾的。你對我們這麼好,我們一直覺得你好像是我們的親兄弟,因此我們怎麼想就怎麼說了。請原諒我,我是好意!”梅格伸出手來,那神態既深情又膽怯。
勞裡為自己一時的脾氣而感到羞愧,緊握那友好的小手,坦誠地說,“你倒應該寬恕我,我脾氣不好,這一整天心裡不快,你能像親姐妹那樣指出我的缺點,我很高興。因此如果我有時發脾氣,請別介意。我對你們總是感激的。”
他一心想表示他沒有生氣,盡可能表現得討人喜歡。他替梅格繞棉紗,背詩歌討好喬,為貝思搖下球果,並且幫助艾米畫羊齒草;以此證明他是“忙碌蜂會”的一名合格會員。在一場關於烏龜習性的熱烈討論中(這時一隻可愛的烏龜已慢慢從河裡爬上岸來),一陣隱約的鈴聲警告她們,漢娜已在沏茶了,現在她們趕回家去吃晚飯還來得及。
“我還能來嗎?”勞裡問。
“行,只要你好,並且愛你的書本,如同人們要小學生們去做的那樣,”梅格微笑著回答。
“我將勉力而為。”
“那麼你可以來,而且我要教你怎樣像蘇格蘭人那樣編結,眼下正需短襪呢,”喬加上一句,一面搖著她手裡的短襪,好像一面藍色的毛線大旗。接著,他們在大門口分手了。
那天傍晚,當貝思為勞倫斯先生在暮色中彈奏鋼琴時,勞裡站在窗簾的陰影裡,聽著這位小音樂家的琴聲,那簡樸的曲調總能安撫他那鬱鬱寡歡的精神。他看看坐著的祖父,只見他的手支著白發蕭蕭的頭,正想著關於他所深愛的那已去世的孩子的種種柔腸百轉的事。勞裡回憶起下午的談話,決定心甘情願地作出犧牲。他對自己說,“我決定放棄自己的空中樓閣,只要他需要我,就留在這個親愛的老人身邊,因為我就是他所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