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政还在疑惑离卫的异常行为,旁边围观的人都已近前。
看了看躺在血泊中的离卫,郑会痛哭失声,哀叹他名节不保、死于荒唐举止之下。
严仲子跟随贾士贞和阳坚查看了离卫的尸身,也是叹惜这样的豪士,却死得如此不堪。
聂荌在屋中痛哭着,听到外面嘈杂,终于忍住不住跑了出来。
见到离卫直挺挺地躺在月色下的院子里,她顿时惊狂起来。
聂荌连连顿足,再伏跪在离卫的身边嚎哭不止:“离卫,你这是何苦?早些天,即便我以身相许,你也是不答应的。怎么今晚你如此莽撞?我不是要故意大叫而害你被捉被杀,是见一个黑影进来,真的吓了一跳啊……”
众人为聂荌的痴情更感伤心,又不知如何解劝。
郑会陪在她身边,哽咽着说:“离卫是好兄弟,没想到一时醉酒,做下错事。他又不愿辩解,只想求死,这是愧疚于你所致。斯人已去,小妹节哀。”
一生中才刚刚有了惦记某个人的吃穿食用、喜怒哀乐的情思,但随即就遭遇了对方莫名的冷遇。此时这人更加突然作恶身死,聂荌感到悲伤的同时,也只有慨叹人的复杂多变,暗恨自己情意错投。
听着郑会温柔得体的话语不断规劝,聂荌也只好放下悲伤,生出对离卫的疑惑与气恼。
哭着点头致谢后,聂荌伤心地转回自己的屋中。
聂政呆站许久,对离卫的愤怒以及疑惑仍未消除。
贾士贞和阳坚不敢上前规劝,严仲子想要说几句,但又想原来就很不睦,此时若是说出的话不得体。被聂政叱骂倒还是小事,若这在战国豪勇鲁莽的大汉,轻轻打来几下,严仲子只怕完不成此次任务了。
想着死在聂政手里,肯定不能回去21世纪的,严仲子只好站在夜色里不发一声。
郑会犹豫许久,哀叹一声走近聂政:“离卫罪责难逃,聂兄弟为令姊出头,自是应当。但离卫毕竟兄弟一场,也需好好安葬。”
聂政听了心里钦佩:潇洒倜傥的郑会,此时脸上满是泪水。他却能压抑住我出手杀死他好友的惊骇。他如此劝我,心里也一定非常悲痛的。
心生对郑会的赞服,聂政只好与众人一起,准备离卫的丧事。
天色大亮,朝阳的光芒洒满院落,柳树枝条摆舞在开着红艳的桃花树上。
清晨的薄雾刚刚消去,几只麻雀就被院里的动静惊扰,“叽喳”叫着飞向了天空。
人们不停忙碌着,在后院搭起了硕大的白色麻布围成的灵棚。
将离卫的遗体清理干净,换上崭新衣物、鞋冠,贾士贞就带头哀悼一番后,再指挥众人将其送入棺木里。
聂政不想出去参与,就呆在姐姐屋中陪伴。眼见姐姐仍是哀伤羞愤,他胸中气恼也是难平。
吹鼓手的各样乐器又是大奏,这是因为离卫死得不光彩,不必有停灵几天的过程,要立即抬棺入土了。
刺耳高亢的乐曲声,主持丧礼的贾士贞接连招呼、吆喝众人行礼的声音,不断传进茅草屋。
身在屋内的聂荌不禁哭着说:“阿政,要不要去祭拜一下啊?”
聂政看看姐姐,轻声说:“不必,这样对他已经很好了。阿姊,以后不必再记着他。他,他毕竟做了恶事。”
聂荌看着弟弟悲痛又气愤的神情,想着弟弟就是家中的顶梁柱,是家里的主心骨,别说她一个女流之辈,就是外面那些从厮役到名流都很钦佩弟弟的。
这样想着,聂荌只得认同聂政的观点,不再出去再看离卫最后一眼。
聂政犹豫许久,几次站起来,又重新坐下,很是不安。按理说,离卫侵扰姐姐。他虽然死得有点意外,但这样的虚名豪侠实则奸恶的人,也算是死得其所。
可聂政心里却隐隐有些异样,却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外面的乐曲声越来越杳渺,聂政反而放下心来:这是众人将离卫的棺木,抬到桃花盛开的高地安葬去了。
聂政走出屋子站在后院门口,看着远处的送葬队列,在漫天的白色旗幡中迤逦而去,连连慨叹不已。
接下来的日子,严仲子每日里纠缠聂政,叨念个不停,恳请他赶紧刺杀韩傀后也死掉,然后一起回去21世纪。
聂政不为所动,打定主意不再被这个有一点点文化水平的人戏弄。他每日里或者指挥众人操忙诚信大饭铺,或者陪伴姐姐,为她宽心。
陪伴姐姐,聂政似乎觉得自己越来越多余。因为随着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温文尔雅、能言善语的郑会的不断参与,姐姐聂荌的心情很明显的转好。
何止是转好。寒冬过去,春天悄然而来。春天繁花还没看够,火热的夏天就已经到来。
聂荌的芳心,在郑会得体有礼而坚忍不拔的追求下,终于如冰河化解,从离卫事件的阴影中走了出来,逐渐生出对郑会的认可。
严仲子见每天里郑会只是围着聂荌转圈,急得不行不行的。没多久,他嘴上都猛地起了泡,稍微一碰就疼得吸溜吸溜的。吃东西也是容易碰到而气恼不已,只好多喝些酒来解闷。
聂荌的脸色早已变得白皙许多,此时由于郑会的爱慕追求,更是白中透粉、粉里透红,红彤彤的一个美丽女子。
这天下午,聂荌拎着洗衣篮,走去饭铺不远处的河道边浆洗衣物。
河边芦苇丛中的水鸟,被她的脚步声惊得“扑啦啦”地飞走。聂荌心里发笑:你们有几两肉,害怕我吃你们吗?不会的,小鸟们,你们自己好好玩耍就好了。
夏日的阳光很是热烈,水面上反射着刺眼的光芒。聂荌被晃得睁不开眼,伸手去水中一搅,金光立刻四散。
聂荌呵呵地笑着自语:阿政真的了不起。那个严大夫送来那么多金子,他却毫无所动。
心里为聂政骄傲,聂荌把衣物浸透后,放在一块平整的石块上。再举起一根木槌,她一边暗笑着,一边卖力地捶打着衣物。
水花四溅中,聂荌仿佛觉得离卫的形象就在水面上浮荡。
心中一惊,她吓得连忙退后,几乎跌倒。没有跌倒,是因为她被赶来的郑会及时扶住。
连忙站稳,聂荌红着脸低头不语。
郑会躬身施礼:“阿荌小心,这里草多泥滑。”
聂荌“嗯”了一声,瞥了一眼暗红色头巾裹发,身穿深绿色长衫的郑会。
他是有意穿着简便,不想令聂荌感到局促的。
聂荌这样想着,心里又额外生出一份,对他做事细心体贴的好感。
茂密葱郁的芦苇,丛生在水边。聂荌面对微笑看着自己的郑会,心中慌乱。原本微风吹拂芦苇的“唰唰”轻响,此时听入耳中,她觉得简直就如击鼓,心中也是狂跳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