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也只是仿佛。
人生无常，此刻能活下来，但不代表未来能永远活下来。
第三重雷劫劈完后，宿雪跪坐在莲台上，整个人都被劈成了焦炭，唯一雪白的是她用以蔽体的衣裳。
宿雪深吸了一口气，从缩小后的莲台上站了起来。
她从储物戒指中再次拿出匕首，干脆利落地将头发割的一干二净，露出光秃秃的头顶。
“贫道记得，宿雪丹师出自牵丝门。”
“嗯？”
未等顾明向鹤子墨解释，宿雪光秃秃的头顶上立刻长出无数雪白的发丝，连带着她身上的焦黑也如被晒干了的泥一般有了裂开脱落的痕迹。
除了她赤足踩着的莲台，一切都崭新如初。
这样的恢复速度，是提前服用了什么丹药？他从未听说过有这种丹药。
顾明道：“牵丝门的前身是傀儡一道，后来因某个傀儡师失控闹出大乱子后，所有修习傀儡一道的都被归于邪魔外道，被几大势力悬赏追杀。”
鹤子墨沉寂的眼眸微闪，“她修傀儡一道？”
“是也不是，牵丝门介于妖邪之间，门人甚少，初代门主言是返生之道，这名字左右与傀儡扯不上关系，门派才能存活下来。”
返生，有两种释义，一为逆行之灾异，二为犹言起死回生。
看宿雪这样的情况，更像是后者。
——只是傀儡一道，也能衍生出这样颇具生机的道吗？
“嘭！”
剧烈的声音吸引回两人的注意力，只见那莲台已经碎成了碎片，被宿雪化作灵力收拢于身旁，迅速凝聚成一个屏障，横在她头顶上。
第四重雷劫是紫红色的，当它蓄势好劈下一道雷，劈在屏障上竟未能让其薄弱分毫。
有点意思。
剩下的八道雷接连劈下，那道屏障也仅仅只是裂开一道缝。
四重雷劫已尽，但天上的阴云还未散去——
分神期的雷劫，还差一道心魔劫。
“呲啦。”
屏障骤然破碎，宿雪从半空中直直坠下，狠狠地砸在了船屋上，船屋被砸的一沉，震起一圈浪花。
“一下子就被心魔劫击落，看来宿雪丹师心中的执念比贫道的执念还要深。”
鹤子墨心中思索着返生二字，随口问道：“那么你认为，她能活下来吗？”
顾明顿了下，“这样凶险的心魔劫，恐怕活下来的概率很小。”
“若返生之道的确是由傀儡之道衍生而来，吾认为，她必然能活。”
顾明疑惑，“道人何出此言？”
鹤子墨淡淡道：“从古至今修习傀儡一道之人从未有陨于过心魔劫下，他们要付出的代价便是难以飞升。”
“吾师说过，最初此道只容神魂强大之人修习，是一种能在分神期前炼出化身的道。后来有人动了邪念，以活人炼傀儡开始，修此道之人渐渐都是心怀恶念之人，真正的傀儡道失传已久。”
“以活人为傀儡的道，需以分魂控制，魂魄会因此后天残缺，修至中期，七情六欲犹如物品一般，随意取用控制，想过心魔劫十分轻易。但如果想飞升成仙，呵，天道是不会放过如此投机取巧之人。”
鹤子墨还有一句话没说——从宿雪眨眼间就能焕发新生的速度来看，极有可能是借了谁的生机，亦或是他猜错了，宿雪是消耗了自身未来的生机恢复的。
接下来，就得看宿雪的心魔劫到底能不能轻易渡过去了。
顾明若有所思。
鹤子墨不打扰他，观察着船屋上那一抹影子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所有人都在怀疑宿雪死了的时候，躺在地上的人站了起来，抬手就是嗑丹药的动作。
她一边嗑，身上一边冒着冷冰冰的白气，所站立的地方以她为中心向外不断扩散一层又一层的寒气，将船身染上一层白霜，船周边的水也被冻成了冰。
宿雪处于心魔劫下的状态由极重倏然变轻，让鹤子墨确认了心中的猜测。
她的返生之道的确是在傀儡一道的基础上改来的，说不准，从头到尾的狼狈相都是她演出来的好戏。
此子日后若不陨落，或许倒真有机会抓住那渺茫的机会去飞升。
不过飞升中有一个最基本的要求——神魂健全。
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一走走到头，再想回头就难了。
“贫道有一疑惑，宿雪丹师以此过的心魔劫，是彻彻底底的过去了，还是暂时压了下去？”
显然，亲历过心魔劫凶险的顾明也看出来了端倪。
到底是初历心魔劫，演的再像也瞒不过有心人。
鹤子墨毫无感情色彩地笑了一声，“缘心而起的劫，你糊弄得了旁人，糊弄不了你自己。”
“说的也是。”
鹤子墨看了眼还在演戏的宿雪，懒得再关注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转身离开。
顾明察觉到动静，转头盯着鹤子墨的背影看了会，没打算跟上去，选择了留下。
他跟鹤子墨聊天的目的已经达成，接下来他要知道宿雪为何选择在七夜谷内渡劫的真正原因。
回去的半途中，鹤子墨看见寒奚带领着一众弟子，一如初见时的模样，迎接着从一艘船屋上下来的七夜谷弟子。
是晏无痕召回了在谷外的七夜谷弟子？
在宿雪渡劫结束时恰好回来，是巧合吗？
——宿雪渡劫渡的声势浩大，可是吸引了不少注意力。
“大师兄。”
寒奚顿住领路的脚步，回头。
齐归低声道：“大师兄，此次任务途中我发现了一件事，想先告诉师兄你。”
寒奚闻言，嘱咐一旁的弟子带他们回去复命，自己留了下来。
齐归一向分得清事情轻重急缓，尽管他不知道这件事为什么齐归一定要让他先知道。
“齐归，你发现了何事？”
“大师兄，我……”
寒奚：“？”
齐归张了张口，还是没把话说完，反而说道：“大师兄，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清净洞里面说吧。”
“倘若此事如此重要，师兄还是建议你禀报晏君为好。”
齐归道：“这件事，我只想告诉师兄。”
寒奚问道：“难不成此事告诉晏君不太妥当？”
“是。”
忽来的一阵风吹过，吹起了两人的发丝和衣袍，背景是水光粼粼的湖面与雷云散去后的晴朗天空，一时间，让齐归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如果时间停留在此刻，什么都不用想该多好？如果他不知道真相，该多好？
齐归正准备让大师兄跟他离开，突然警觉地看向一处。
“谁在那里！”
寒奚没有察觉到危险，但也的确发现了有人在周围，他神识探去，一个白衣人从不远处渡步而来，停在了两人不远处，那双荒寂的鹤眸看向寒奚。
寒奚拱手道：“鹤道人。”
齐归也像模像样的学着寒奚道了一句，“鹤道人。”
鹤子墨朝他们点了点头，看向齐归。
只一眼，他就能看出对方身上隐藏的秘密——半妖。
他记得莫千流曾提到过，但凡自诩为正道的宗派势力，都不会容纳非人族的弟子，不知眼前这位是七夜谷瞒下来的，还是被瞒的？
齐归被鹤子墨这么看着，头皮发麻，不由低下了头，避开他的视线。
寒奚注意到这一点，伸手把齐归往自己身后带了一下，简单介绍了下，“这是齐归，寒某名下的弟子。”
又跟齐归介绍道：“这是鹤道人，晏君请的客人。”
介绍完的下一步，应当是互相打招呼熟悉，然而齐归主动打了招呼后，并没有得到鹤子墨的任意回复，气氛一下子僵持住了。
鹤子墨看着寒奚背后的人不语。
寒奚见状，开口询问道：“道人来此可是发现了什么？”
齐归微颤了下。
鹤子墨随口道：“无事，只是随意走走。”
寒奚闻言，说道：“观道人来的方向，可是去看了那边的修士渡劫？”
“是。”
寒奚好奇地问道：“是谁在渡劫，成功了吗？”
“宿雪，一个丹师在渡劫，活下来了。”
言外之意是活着，但没有渡过心魔劫。
“是宿雪丹师啊，寒某听说丹师倘若过不了心魔劫，就算能炼出地级丹药，也只是伪地级丹师，跟真正的地级丹师相比，炼出来的丹药会逊色几分。”
“嗯。”
见寒奚似乎跟来人聊起来了，齐归扯了扯他的袖子。
“道……鹤道人，寒某这边还有事，就先行离开了。”
“嗯。”
寒奚说完便带着人离开了。
鹤子墨收回视线，见周围无人，靠近了水面。
不知何种原因，水面上并没有他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