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宿雪姑娘吗?我听说前几日在乱战中受了伤,伤约莫还没好全吧?怎么就忽然突破了?”
“你懂什么,宿雪姑娘走的是丹道,丹道靠丹悟,说不定是炼丹养伤的时候顿悟了,不得不出关渡劫。”
“兄台说得有理,唉,我什么时候也能突然顿悟呢。”
宿雪,丹道,炼丹师,即将迎接分神期劫雷。
鹤子墨看向天边积蓄起的雷云,漫不经心地想着。
走丹道的丹师少有修为高的,因为他们的渡劫不仅跟修为有关联,还跟炼丹时成丹的品质有关联——只有炼丹的品质达到临界点的时候,才会有劫雷至,这是天地规则的限制。
倘若这位名叫宿雪的丹师渡劫成功,成了位分神期的修士,就能开始尝试炼制地级丹药。地级丹药能供给大乘期修士,若是成丹的品级更高,更可助其飞升。
只不过,论起丹师渡劫,若说渡劫分神期的难度是三,那么炼就地级丹药就是十,想要成为地级丹师,不是随随便便靠修为就能成的——皆因丹师烧钱,地级丹师更烧钱,就算是在炼丹上颇有悟性,以炼丹为道的丹师,也需要背靠大势力。
这个宿雪借七夜谷之势造自己的势,手段还挺高明。
“说起来宿雪姑娘是合体期丹师!若是她突破合体期成为分神期丹师,岂不是能去炼那地级丹药?”
“地级丹师!这世上的地级丹师一双手就能数得过来!”
“嘁,分神期只是地级丹药的门槛,谁能说得准她一定就能练成?”
嘈杂的人声淹没在蠢蠢欲动的雷涌当中,暗沉的天骤然亮堂一瞬,一道紫白色的雷劈了下来。
宿雪脚踩冰雪铸成的莲座,离开了数层高的船坞,升腾至百米高空,以灵力凝结成凸起的屏障,迎接这第一道雷劫。
雷劫劈在屏障上滋啦作响,还未沿着表面渗透进去,就被极寒的灵力冰封摧毁。
分神期雷劫共有四重,每重九道,第一道雷不过是来自雷劫的试探,宿雪能够轻易化解,在所有人的预料之中。
似乎是试探出了个结果,雷云翻涌着,积蓄着恐怖的力量。
雷劫蓄势,内含天道气息,威迫感十足。
修为逊色的七夜谷弟子不得不跑进船屋里头,避开这迫人的威势,被邀请而来的各方修士中也有部分修为不足,召出护身的法宝抵御雷劫之势。
‘隆隆’。
数道紫白色的雷劫接连劈下,宿雪抬手击出屏障,让其迎着雷劫直撞上去。
刺啦刺啦的声音络绎不绝,眼见着雷还没劈几下屏障就有破裂的迹象,她再度持续输出灵力,以屏障为媒介抗衡着雷劫。
数道雷劫劈完后还残留着雷电之力流窜在屏障表层进行破坏,不待宿雪将其压下,这一重雷劫的最后几道雷并合在了一起,犹如弓发三矢,箭箭接力,迅速命中靶心。
屏障被瞬间击穿,与宿雪的灵力相抗,最终因能量不足止步于半空中。
这只是第一重雷劫。
第二重雷劫正在雷云中积蓄力量。
宿雪抓紧时间,迅速吞服回补灵力的丹药,在四周用灵石布下简单的阵法,于莲座上打坐回复灵力。
“道人观其劫,可有所悟?”
顾明开口问道。
鹤子墨知道他的存在,他是在宿雪开始渡劫后走过来的。
“不过尔尔。”
鹤子墨语调平平,仿佛渡劫不过是一件平常事,让人不由忽视了他话语上的狂妄。
——的确,对于大乘期来说,分神期的劫雷不过只是小打小闹而已。
但顾明问的并不是这个,他捏着拂尘,视线落于鼻间,“贫道却以为,此劫下生机渺茫。”
“思绪杂乱,深陷其中,自是渺茫,你入障了。”
自分神期起,历雷劫之后,还需渡心魔劫。
若说雷劫比拼身外之物与自身实力,那么心魔劫则是自己与自己的斗争,是不该有的执念,是令人醉死的美梦。
对执念的执着越浅,对诱惑的抵抗力度越大,对上心魔劫的存活率也就越高。
不过,在心魔劫下存活下来并不代表心魔消失,能否真正消除心魔,全看你的心魔在心魔劫的不断催化下是否能够彻底被化解。
化解可成仙,深陷则成魔,成仙成魔,全在一念之间。
顾明喟叹道:“道人果然通透,想来早已化解了心魔,飞升之路一片坦途,可惜贫道如今还深陷六百年前的夜回事变当中。”
飞升之路一片坦途?
鹤子墨扯了下嘴角,没把顾明的恭维当回事,不过……六百年前?莫千流为了不让他对外界一无所知,许多有关修仙界的事情都会记录在册,以供自己翻阅。
他记得顾明是百年前渡劫大乘期,自封长留,而六百年前的夜回事变与魔渊有关,能掺和其中的皆是大乘期,就算当年顾明已是渡劫期,勉强有一战之力,他又能在其中扮演何种角色?
仔细想来,似乎是有一位隶属于三清观的道士亲手手刃了曾是挚友的渊主之子,顾明是三清观的人,约莫就是他。
鹤子墨道:“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
顾明道:“贫道自然清楚这点,但身在局中,又怎敢辨清?”
嗯?从他的话语中听来,似乎夜回事变另有隐情。
不过那也已是六百年前的事情了,就算里头有什么名堂成了长留道人的心魔劫,也是他一人的事,鹤子墨不欲深究。
他言简意赅道:“作茧自缚。”
顾明抬头,一边看着那道雪白身影迎接第二重雷劫,一边开口。
“心魔本就是自己为难自己生出来的东西,的确是作茧自缚。”
他语气平缓,并没有被鹤子墨话中的尖锐所引动情绪。
“只是不知,道人所要渡的劫,是何劫?”
鹤子墨没有回答。
“是贫道逾越了。”
两人的对话到此为止。
宿雪撑过了以疾风骤雨著称的第二重雷劫,第三重雷劫正在云层之上酝酿。
衡一船的上空,冰雪莲座已染上了点点红梅,显然是渡劫之人被刚刚的雷劫所伤。
宿雪受了伤,心知接下来将是生死关头,本来一颗一颗的服用丹药的速度变成了不顾形象,一把一把的抓着吃,让人不由艳羡丹师的丹药丰厚。
“宿雪姑娘该不会要陨在雷劫之下吧?”
有担心的。
自然也有贪婪的。
只不过这份贪婪无人说出口,反倒被那双无法掩盖内心的眼睛尽数诉出。
第三重雷劫酝酿完毕,黑红色的劫雷骤然出击,打了宿雪一个猝不及防。
简易的阵法还未与雷劫触碰,就已被无形的力量所压垮。
瞬间,黑红色的雷劫结结实实地劈在了宿雪身上,雪白的发丝焦黑大半,身上的衣物也出现了即将破裂损毁的痕迹。
“哟——”
有人不由兴奋了起来,音调里暴露出来的欲念让人不由皱眉。
鹤子墨侧头,循声看去,发出声音的只是个金丹期修士,看他衣着就知道他并非七夜谷之人,论修为的话,也不像七夜谷邀请来的客人,许是七夜谷的编外人员。
顾明察觉到了鹤子墨的动作,也看了过去,“七夜谷倒是要好好整顿一下海城了。”
如此好色之徒,若无机缘,除非入魔,一生也就到此了。
欲望都无法控制好的人,定道之后难有进益。
一个无法再有进益的人,七夜谷是不会要的。
它是一个势力,不是一个收容所。
鹤子墨没有搭话,看了金丹期修士一眼就又将视线落了回去。
宿雪一头雪白的长发被割掉了大半,发尾处虽还有部分焦黑,但并不妨碍整体的颜色,除此之外,即将坏掉的防御衣物也在眨眼间换了一件又一件。
雷劫是恐怖可怕的,是修仙之路上永远避不开的障碍,死在雷劫之下的人不胜其数。雷劫也是努力的证明,经历过雷劫的人身体将能容纳更多的灵力,是天道给予逆天之人的馈赠。
只不过这一份馈赠不是所有人都有命拿的。
鹤子墨看见了宿雪脚下的莲座在震颤,每一下都在抖落无数细碎的冰渣子,也看见了无形的灵力扭曲着宿雪周围的空间,好似要将对方整个人都湮灭在庞大的灵力当中。
“分神期的雷劫也太可怕了,宿雪姑娘真的能渡劫成功吗?”
无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从踏上修仙之途的时候,每时每刻都是在夹缝中寻求生机,谁也说不准自己面对的夹缝大不大,能不能让你躲在其中,存活下来。
能一直活下去的,必然是有本事将缝撕开一道口子的人,哪怕缝隙再小,也能容纳他一人。
宿雪,似乎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鹤子墨看着三重雷劫结束后仍能动弹吃丹药的女子,仿佛看到了未来的地级丹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