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左右的小孩子们，像听故事一样听着祖父如数家珍，只觉得很好玩很有意思，没有想到祖父是在有意教导我们，希望我们长大以后接他的班，发扬光大中医中药事业。
老宅子左右两边楼上，一边是个大谷仓和一些箩筐、麻袋以及不常用的农具家什，另一边整整齐齐地堆放着祖父的草药，堆得满满当当，连我这种小孩子都难以找到地方下脚。
祖父微微一笑，让我跟他爬楼梯上楼，他用脚尖勾开一点地方，放下一只脚，再用另一只脚的脚尖往前方约两尺远又勾开一点地方，两只脚就放下去了。他回过头来冲我眨一眨眼，意思是：“学会了吗？”
我在书上读到“身轻如燕”这个词时，第一反应竟然就是回忆起我祖父在楼上教我怎么在草药堆中行走、找药的画面。
祖父轻易不许我们上楼，一怕小孩子弄乱踩脏了他的草药，二则“是药三分毒”，小孩子若是在药堆里待久了，平常倒不怎么生病，一旦生病就会比其他孩子凶险十倍甚至更多，治疗起来也非常棘手。
晚饭后的火塘边，祖父除了讲故事，也会教我们背汤头歌、18反19畏、妊娠服药禁忌歌之类。他教一句，我们跟着背一句，最后背功最差劲的总是我，弟弟妹妹都会背啦，只有我背一句两句又卡住了。
祖父见状直摇头：“傻丫头，你记心蛮好，怎么就是不用心呢？用心，用心！像你这样下去，长大以后怎么读医学院，怎么当医生呢？”
祖父不幸而言中，我初中高中数理化成绩仅仅是个及格的水平，医科大学或者医学院招的都是理科生，看来我天生无缘于医药事业。
祖父背起他的药箱，挑着他的草药，带着执照和锦旗，走村串户赶圩赶集，离乡出县四处行医。
只要走到他去过的地方，那些他医治好的病人，杀鸡打酒热情招待他，同时也介绍自己的亲戚朋友和邻居们来看病。
我们附近这几个县，有三天一圩的，比如147，369，258；也有五天或者十天一集的。
祖父到了圩上或集上，把带来的草药整齐摆好，放上几个轻便小凳子和一个脉枕，再拉一条绳子把那些锦旗挂好，就安然坐在那里等待病人。
认识祖父的人，尤其是他治愈过的病人或家属，见到祖父都会走上前来问候一声聊几句天，然后赶紧告诉生病的熟人：“那个治病很灵的老人家又来了，快去找他看病。”
经常是早已散圩，祖父的药摊还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甚至有人把瘫痪在床的病人用躺椅或者简易担架抬到圩上来，好让我祖父望闻问切，下药治病。
祖父往往一直忙到天黑，才到镇上找个小旅馆安顿下来，将就一夜，第二天又赶到另一个乡镇的市集上去卖药。
望闻问切，中医四诊法，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祖父曾希望孙子孙女们继承他的衣钵，长大之后读医科大学或医学院，为此把我们训练过一通，苦头吃了不少，学会的东西却不多，毕竟那几年我们才是五岁到12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