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时候,家里就大伯和我两个人。大伯和我讲起他童年和少年时代的往事,感叹道:“你妈妈胆子大,在豺狼虎豹窝里一住就是几十年,我没那么大的胆子。我要不是考上大学出来了,早就被别人整死了,骨头早就烂了喂了芭芒草(芦苇)了!”
原来祖母怀着姑妈的时候,祖父砍了一山杉树拖到河边,请了短工搛好木排,再请人放到桂林水码头去。
有的人见祖母招了一个男人回家,坏主意打不成了,不服气!约上狐朋狗友,抢在祖父之前,走路到了水码头。他们对水客栈的掌柜说:“这批树是我们家的,被贼砍啦,卖树的钱要给我。”
祖父请来放排的人据理力争,请求掌柜的等主家到后再做定夺。半天后,祖父赶到水客栈,双方争执不休。水客栈的掌柜分不清谁是谁非,只好暂时不发卖这一批树。
祖父气愤不已,到江边闲走散散心。忽然他看见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老者拄着文明棍,在江边看木排。仔细一看,这不是他母亲(我曾祖母)娘家的一个表弟吗?
祖父急忙迎上前去,笑着问他:“表叔,你是要买树吗?我刚砍了一山杉树放在这码头上,你过去看一看,怎么样?”
老者对这批树很满意:“我全要啦,你去把掌柜的叫来,让他派人给我送到家里去。”祖父陪着笑说:“没问题,只是你侄儿我碰到一点小麻烦……”
老者听了,愤怒的说:“哪有这样的事情!黑白颠倒、是非不分,强占人家的一山杉树!我写个条子,把他们送去吃几个月的牢饭,看他们还敢不敢欺负人……”
水客栈的掌柜麻溜地派人把杉树送上门去,又爽快的把钱结算给了我祖父,理也不理那几个人了。
祖父买了些日用品和粮食、种子,就带着放排的工人回家去了。
那几个人讨了个没趣,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家,又不甘心。便向水客栈的掌柜打听:“那个老家伙怎么这么凶?”掌柜说:“人家是大学教授,桃李满天下。他老人家跺一跺脚,桂林城都得摇三摇。”
他们吓得够呛!商量来商量去,在大溶江摆了一桌“和席”,请祖父祖母吃饭喝酒,不断的赔情讲好话,讲什么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不要送我们去吃牢饭……
大伯当时七岁,记得清清楚楚的,那几个家伙不断陪笑道歉,不断往他碗里夹肉夹菜的样子。
大伯明白,如果没有碰到有势力的亲戚收拾住了这些人,不但这一批杉树,以后山上所有的杉树、杂木、毛竹、柴火……可能就任人鱼肉了。到时候,别说母亲坐月子的钱,他自己读书的钱,就连家里的油盐钱也会被坏人榨干,一家人怎么生活下去?
大伯七岁时就晓得,他唯一的出路就是努力读书跳出农门,出人头地,才能不受这些肮脏气,不和这些阴狠小人长年累月斗智斗勇。
读书的苦,再苦,也不如生活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