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饭局引发的争吵

一直以来,陈雷对自己的人生都很满意。名校毕业、顺利找到工作留在北京,对他这样来自东北小镇的孩子来说,已经很满足了。

更让他满足的是有了林妍。

林妍漂亮自不必说,难得的是她不像别的女孩子那样肤浅、爱慕虚荣。在他们那所学校里,傍上有钱人的美女不在少数。他们也在一起多次讨论过这个问题,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大款傍得了一时难傍一世,能完全搞定大款除了美貌外还需要非凡的智慧,一般来说鱼与熊掌难以兼得,因而想走这条捷径俯视人间的女孩大多只能在红尘中凋零。就冲林妍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陈雷对那些有意对他抛媚眼的女孩子视而不见。

毕业后陈雷进入一家影视制作公司工作,林妍进了一家电视台的访谈节目当编导,两人都算是在工作上找准了自己的专业和人生定位。

水满则溢,月盈则缺。陈雷和林妍毕业半年后领了证,但却像很多年轻人一样没有自己的房子。陈雷家顶多能给他拿出10万块钱,林妍父母也是江南一县城里的普通职工,积攒了一辈子也顶多能给女儿赞助20万。30万听起来不少了,但要在北京买房,即便是又远又旧又小的二手房也不能够。两人商量了,买房遥遥无期,不如先买辆车,两人都算是影视圈中人,装点门面是必须的。车虽一般,但开出去好歹不寒碜。

两人想法基本吻合,日子过得不算好,也不算太坏。但不知从何时起,这种和谐氛围像是受到某种轻微病毒的攻击。陈雷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总觉得像感冒前兆一样,周身都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但要明确说出哪里不舒服却又难以说清。

“应该是房子”——参加完方浩的婚礼回来,这个念头越来越清晰。陈雷躺在床上,一边想一边打量着自己的出租屋。他和林妍花1500元租来的小房子,位于东南四环的一个老旧小区内,墙边的暖气镌刻着房子的“历史”——暖气片式样古老,上面锈迹斑驳。顺着暖气片看过去,墙壁的踢脚线污迹斑斑,与这个老房子一样,带着挥之不去的陈旧晦涩。整个屋子里唯一洋溢着生气的是他和林妍的照片,帅哥美女的组合,散发着夺目的光彩。

陈雷能感觉到林妍心里的变化,但他不能因此责怪自己的老婆——现在这个年头,女人但凡有一点姿色的,没有一个不是拣着高枝攀的——他只能在心里斥骂房价的无耻和自己的无能。

“哒——哒——哒——”高跟鞋的声音有节奏地从楼下传上来,陈雷再熟悉不过——这是林妍的脚步声。

门开处,林妍娉婷袅娜地出现,一身剪裁得体的衣服尽显她的身材风流。她用后脚跟磕上门,双鞋一甩,一头栽倒在陈雷身边。“累死了。”她一边跟陈雷抱怨,一边将脸递到他嘴边。

陈雷就势亲了一下,赶紧搂住老婆献媚:“看把我小乖乖累的,让我伺候伺候——”他去咯吱林妍痒痒。

林妍格格笑着,左躲右闪。最后回亲他一下,起身去洗脸。陈雷目送老婆进了卫生间,沉浸在二人世界的温馨欢乐里。

“喂,覃燃和她那口子明天在长安俱乐部吃饭,叫咱一起去——咱们去吧?”林妍从洗手间里探出半个头对他说。

“那口子——没换啊?”覃燃和林妍在大学里是一个宿舍的,尽管她不常在宿舍住,但和林妍关系还不错。陈雷知道她一直“钓”着一条“大鱼”,吃穿用度全不用愁。

“换——这年头冤大头也不是那么容易找的。覃燃又有多大本事,处处防着比她年轻漂亮的就不错了,上哪儿换去?”卫生间里水哗哗响,冲淡了林妍的声音。

平心而论,覃燃算不得漂亮,就是皮肤白会“倒饬”,再加上传媒大学女生的一点声名和骄傲,倒也显出几分不俗的气质,迷倒几个土大款不在话下。

覃燃的“那口子”陈雷也见过,有钱人的气派与覃燃十分合衬。有一次陈雷去宿舍找林妍时,刚好碰见“那口子”的宝马730送覃燃回来。一般来说,傍上大款的女孩子比较低调,不太愿意招摇让人发现,但覃燃并不在乎陈雷和其他人的目光,和陈雷打过招呼后就表情平静地上楼了。陈雷和摇下车窗的“那口子”点头为礼,看见的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半大老头。

“咱能不能不去?去了怪咯应的。”想着“那口子”胖乎乎的模样,陈雷对老婆说。

“当然得去,我已经答应了。覃燃那口子手里有不少人脉,我要做节目、拉广告,你要卖你的电视剧,都少不了求人拉关系——你也别清高啦,要是那口子能帮上咱,也算是对覃燃‘卖身’的回报。”林妍的口气已从商量变成了不容置疑。坐落在长安俱乐部坐落在长安街上,向西是全国人民到京必“到此一游”的天安门,向北是领全国风气之先的“步行一条街”——王府井。占据风水宝地的长安俱乐部甚是金贵,“牌坊”也垒得很高——这里消费实行会员制——有钱又怎样?咱玩的是贵族,是传说,才不会让你随便什么人都来“俱乐”呐。

陈雷和林妍以前没有涉足过这样的场合,来了才发现这儿并没有想象中的高调和炫耀,相反,一切都显得低调而又隐秘,唯一让人感觉身价倍增的是这里的服务员都是漂亮的洋妞或是身着和服的日本女人。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中国人的民族情绪虽说不再像过去那样膨胀,但接受外国人的“伺候”还是更容易使虚荣心得到满足。

来了才发现,覃燃和“那口子”并不是专门宴请他俩的,席间还有一个官员和“那口子”生意上的伙伴。覃燃伴着她的“那口子”,俨然一幅女主人模样。

“王司长、凌总,这是我大学里最要好的同学林妍,那一位是她老公陈雷,以后还得请你们多多关照啊。”覃燃拉着林妍隆重介绍。

“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啊。小覃,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就你和小林两个,足够撑起传媒大学的招牌。嘿嘿,有眼光!有眼光!”王司长嘴里打着哈哈,后半截话是向“那口子”和陈雷说的。

把覃燃和林妍划等号倒还罢了,居然把他和“那口子”也归为一类,陈雷心里勃然大怒,但面子上还是忍了,没有发作。

林妍倒没什么,报以一笑:“我么,算是学校里的次品,哪比得上覃燃,她才是招牌——王司长您太过奖了——”

“那口子”打断林妍举起酒杯:“小林不光人漂亮,最最难得的是聪明,覃燃不止一次跟我说起过她,你们以后打上交道就知道了。来来,喝酒,王司长,我敬您!覃燃,你和小林多替我照顾凌总,好好吃——”

“陈雷,借你老婆用一下——你不会吃醋吧——来,林妍,我们一起敬凌总——凌总,林大美女向你敬酒——你得干了吧——”覃燃一气儿向三个人发话,根本不给对方选择否定的机会。

陈雷一个被晾在一边,看着林妍。

林妍伸手在桌下轻轻拍了拍他大腿,意示安慰。另一只手举起酒杯,和覃燃一起向凌总敬酒。

凌总40岁上下,模样斯文,身上的休闲衬衫格外显出儒雅之气:“凌某三生有幸,得与二位美女共饮。我干了,二位请随意。您不会有意见吧?”后一句是向陈雷发问。

陈雷扬一扬眉,无可无不可。

三人喝毕,覃燃立即像串场的交际花一样,嚷嚷着“不能冷落了帅哥”,又与陈雷干了一杯。

酒喝过一轮。王司长兴致颇高地开口了:“今天两位美女在座,我们也别太扫兴,什么都不谈——只谈风月,如何?”

“那口子”赶紧亦步亦趋:“好,好,王司长果然是雅致人。这样的地方,格调就得高些。”

“好,我同意。”覃燃一拍双手,尽力调动气氛迎合王司长的“雅兴”,“这个得陈雷开头——他可逗了,在学校里讲个冷笑话就能把我们乐死!”

“我那些段子,狗肉上不了正席,没得把这地方弄下流了。”陈雷靠在座位上,懒洋洋地说。

“我来起个头。”林妍笑着说。她知道这种场合里女人就要放得开搞气氛,女人放得越开,气氛就越好;气氛越好,男人兴致就越高,戒备也就越少,什么事都才容易谈成。

“洞房花烛夜,打一个四字成语。必须形象、生动,答不好的要罚酒。”她一边说,一边冲覃燃挤挤眼睛,这是她们在宿舍里就玩过的把戏。

覃燃自然会意,假装思索片刻脱口而出:“真抓实干。”

两人的“双簧”收到了效果,除陈雷外桌上几个男人都嘎嘎地乐了。尤以“那口子”笑得猥亵,他边笑边用手拍拍覃燃的脸蛋,覃燃佯装娇羞地躲避。

“嗬,女士都答得这么好,咱不能落后啊。”王司长轻轻转动手里的酒杯,做沉思状。

“啊,有了——大干快上。”桌上又爆发出一阵哄笑,“那口子”笑得格外卖力。

“太有才了,得走一个。”“那口子”拍着桌子叫。

陈雷十分看不惯“那口子”的谄媚样,道:“我来答一个——尔虞我诈。”

林妍下意识地看了看覃燃,覃燃的脸有些红了。

“果然是高材生,一下就抓住了本质,还最简洁地概括了人性。我赞同你的说法——来,我敬你。”凌总端起酒杯,和陈雷碰了一下,一饮而尽,陈雷只是沾了沾嘴唇。

回家的路上,陈雷和林妍爆发了认识以来最大规模的争吵。

“你怎么那样啊?太不识相了,整个饭桌上,就你一人最咯应,谁招你惹你了?”林妍质问陈雷。

“我怎么样了?我没招谁惹谁啊,我该吃吃,该喝喝,也没打搅你们谁啊,你不是玩儿挺高兴的嘛!”

“你说尔虞我诈什么意思啊,就覃燃和她那口子关系,你说尔虞我诈别人怎么想?你这不是恶心人么?还有,我在酒桌上不得高兴点啊?就你那个样,谁欠你八百吊钱似的?”

“我没什么意思,尔虞我诈没啥恶心的,话不恶心人恶心罢了。”

“你说谁恶心?你说谁恶心?你成心恶心人是不是?你这人咋这样,气氛好好的,全让你给砸了。你不知道覃燃他们要求人办事吗?”

“还他们呢?他们是谁啊?还有那什么破司长,拿我跟那死胖老头比,拿你跟覃燃比,能比吗?覃燃就一卖X的——”陈雷在酒桌上就忍着气,此刻瞬间爆发。

“够了!”林妍打断他的粗话,气得浑身发抖,“陈雷,咱们认识不是一天两天了,别说覃燃不是我同学,就是换了别人,也不带你那样骂人的。覃燃那样怎样了,在咱们学校不是正常么,犯得上你这样诋毁人?”

“正常?哼哼,是正常!我这个不正常的人本来就不想去那个饭局,你干吗非拉着我去?”陈雷忍住没说出更恶毒的话,末了又说,“我就是不爽,咱们以后别和她来往了,你也别跟她来往。”

“凭什么?凭什么我不跟她来往?我不是为了你,为了我们吗?你们公司要卖电视剧,不得求人啊?求人不看人眼色啊——你以为还在学校呐?”

听她这么说,陈雷心软了,也不再吭声。

两人冷战了三四天,陈雷因为林妍对他“胁迫”饭局在先,发飙吵架在后,有意煞煞她的气焰,而林妍则因为陈雷骂她同学“卖X的”耿耿于怀,两人谁也不理谁。

最后还是陈雷绷不住了,第四个晚上两人背对背躺在床上后,他用手捅了捅林妍:“哎,我们公司又有个新剧要发行,你帮我想想怎么做宣传案呗。”

林妍不动,不出声。

陈雷扳过老婆肩膀:“还生气那,生气不漂亮啦——”

“就生气,就生气。娶了我这样的老婆,心甘情愿跟你住在这里,你不说供着哄着,还冲我嚷嚷。”林妍眼里有泪花。

看到老婆如雨后春花般楚楚可怜,加上她又提到目前的处境,陈雷格外地软了:“我这不是怕你跟覃燃学坏了么,你看覃燃,跟一半大老头有什么好?你跟着我,风流倜傥年轻有为,现在过苦日子,将来总有好日子,你什么都能落着了。”

“呸,臭美,不要脸。”林妍破涕为笑,“你怎么知道覃燃没好呢?人再不济没准也能落一宝马呢……”

下边的话林妍噎着没说了,她知道话得适可而止,得给男人自尊和面子。

“你也不差,至少能落一福特呢。”陈雷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