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指天地以证鄙怀,引神明而鉴猥事,施与后悔,假借不还

心怀卑鄙却指着天地来证明自己清白,做了坏事又引请神明来鉴察自己无辜,布施之后觉得后悔,借了钱物不肯归还

指天地以证鄙怀,引神明而鉴猥事,施与后悔,假借不还(心怀卑鄙却指着天地来证明自己清白,做了坏事又引请神明来鉴察自己无辜,布施之后觉得后悔,借了钱物不肯归还)

天地无私,神明正直,顺吉逆凶,其应如响。小心寅畏,尚虞[1]获罪,况敢指引,以证鉴鄙怀猥事,不亦渎乎?岂天地神明,肯助人为恶耶?徒自速其祸耳。

天地公正无私,神明正直不偏,顺天就得吉祥,逆天就招凶灾,其感应如声随响一样。行事小心、心怀敬畏的人尚且担心获罪,那些指天地引神明来作证,进而否认自己本来已犯卑鄙、猥亵等坏事的人,不更是亵渎天地神明吗?难道天地神明会助人为恶吗?他们只是徒然加快为自己招来灾祸的进度罢了。

张中乖气[2]萃于一门,父子兄弟、妇姑妯娌,动有忤争,往往呼天地,指神明,欲自表白。及析箸[3]之日,纷争益甚,互为祀神设诅。自此妖祟频兴,疾病屡作,数年中,死丧殆尽。

张中一家充满了不祥之气,无论父子、兄弟、婆媳、妯娌,动不动就发生争执,他们往往呼天喊地指着神明,都想以此表白自己是清白的。等到分家产那天,家人纷争更加剧烈,设坛祭祀神明来互相诅咒对方。从此妖魔作祟之事频频发生,家人疾病连续不断,几年之间,几乎全死光。

明莲池大师曰:“世俗许愿:如求子、求寿、求解危、求功名、求财禄等事,不可告许宰杀牲牢之愿。此名恶愿,有孽无功。乃至许袍、许旛、许造殿堂、许置供器,只宜以庄严像教。普愿众生,摄心敬畏为心,不可有意求福。盖大悲平等名佛,正直不偏名神,若人但只私心求福,天地鬼神岂有因贿降祥之理?据理而论,惟在自尽己心,广行众善,忠孝友悌、怜贫爱老、救灾济苦、戒杀放生,种种阴骘、种种方便,随分所能,尽力行之。善功所感,自然降福。”[4]若不为善,但生祈愿觊望,便是鄙怀猥事,亵渎神明矣。普告世人,当笃信此言。

明朝高僧莲池大师(其介绍见“算尽则死”一章)说:“世俗许愿:如求子、求寿、求解危、求功名、求财禄等事,不可许诺事后杀牲畜来祭祀,这种愿叫作恶愿,是只有罪孽没有功德的。至于许愿施衣袍、建旗旛、建殿堂、购供器等事,也只宜用以庄严佛像和道场。希望一切众生收摄私念,心生敬畏,不可刻意求福。大悲平等名为佛,正直不偏名为神,若人只以私心求福,天地鬼神怎会因你贿赂而降福呢?依据道理来说,只有克尽己心,广行众善,忠孝友悌、怜贫爱老、救灾济苦、戒杀放生等种种阴德、种种方便,随自己本分,尽力去做,那么功德所感,上天才会降下福报。”若是不去行善,只想通过祈求达到希望,便是鄙怀猥事、亵渎神明了。普告世人,应当坚信这些话。

“施与”一事,立功最速,然必乐善不倦,方有进步。即或财力不逮,亦须常存此心,况可以转念之吝,丧其初念乎?未与而悔,则不果施;已与而悔,则不复施。贼仁害义,心病之本也。故太上不录其施与之善,而但摘其后悔之恶。盖圣人所最取者,莫如迁善改过;所最恶者,莫如为善不终也。

“施与”这件事,建立功德最快速,然而必须乐善不倦,才会有所进步。即使财力不足,也须常存此心,怎可转成吝啬的念头,而丧失施与的初衷呢?若还没布施就已经后悔,当然就不会布施;如已施与后再后悔,也就不会再施与。这种贼仁害义的行为,是心病的根本。所以太上不说施与的善举,只摘录后悔的罪过。因为圣人所最称许的莫过于迁善改过,最厌恶的,莫过于为善不终。

施与而后悔者,究其初,毕竟非真心乐善,不过一时高兴,求名幸福[5]耳。发源处已错,乌得不后悔?若真心施与,人我皆空者,决不至此。是以为善者,不可不致辨于一念之萌也。

布施了而后悔的人,他的初心终归不是真心乐做善事,只不过是一时高兴,为求好名声祈望得福罢了。出发点就已错误,他怎会不后悔呢?若是真心要布施,就会看空人我一切,决不会后悔。所以要行善的人,不可不先辨明自己那最初生起的一念。

符雅[6]为人乐施,乞人填门。每曰:“天下财物无定,今日富,后日贫,如转环耳。”若一日不施,则意不快。时人谓之语曰:“不为权兴[7]富,宁作符雅贫。”后官至尚书令,子孙益富。

符雅为人乐善好施,家门前常挤满乞丐。他常对人说:“天下财物聚散无常,今天富有,后天可能就变穷,这就像转动的环一样。”一天不布施,他心里就闷闷不乐。当时的人称赞他说:“不愿像权翼那样做富贵的人,宁愿像符雅那样做个贫穷人。”后来符雅官当到尚书令,子孙更加富有。

译者补充:

“不为权兴富,宁作苻雅贫”,其中“权兴”人名有误,经查证应当为“权翼”,此人似乎为当时一个为富不仁的豪门。

《太平御览》卷四百七十七引《秦书》曰:尚书令苻雅为人乐施,乞人填门。尝曰:“天下物何常?吾今日富,后日贫耳?”忽一日不施则意不泰。时人为之语曰:“不为权异富,宁作苻雅贫。”《广博物志》卷十六引《十六国春秋·前秦录》也有这段记载,内容大致相仿,惟“权异”作“权翼”。苻秦时有权翼,无权异,《广博物志》所引是对的。

刘宽好施贫困,辛苦不倦,后为太上收录,为童初府帅上侯,掌管初得道者。

刘宽(其介绍见“苛虐其下,恐吓于他”一章)喜欢布施贫困的人,虽然辛苦但从不厌倦。他后来被太上老君收录,担任童初府帅上侯的职位,掌管初得道者的相关事务。

永清史秉直[8],筑室发土,得银数万两。叹曰:“财者人之命也,既为天授,何可独享?”凡可以周济贫乏危急者,无不为之。后遇岁凶,出粟八万石,以赈饥民。未几,盗贼蜂起,复散家赀,以保乡里。有司[9]上闻,赐官立坊。寿九十四,子孙蕃盛。

永清(今属河北省廊坊市)史秉直在建筑房屋挖土时,挖到银子数万两。他感叹地说:“钱财是世人赖以维生的东西,既然这些钱是上天所赐的,怎可独享呢?”后来凡是可以让他周济的穷困危急之人,他无不施舍。有一次遇到荒年,他捐出粟米八万石赈济灾民。后来,盗贼群起横行,他又散尽家产保护乡里。当政者将他的事迹上奏皇上,皇上下诏赐他官位并立牌坊表扬。后来史公活到九十四岁,子孙众多。

武进[10]张献可,性慈好施,尝施棺三千毕,既而又续施焉。雇丐者,掩道旁尸,一尸与钱若干。丐者每得露尸而喜,以为货也。自是邑中无露尸。又煮药膏以施病患者,寒则为粥以食饥者。曰:“掩死人,岂可不活生人乎?”二子登第,受封。

夫荒歉者,灾也;穷困者,命也。救灾者,天地之心也;造命者,圣贤之学也。数公以诚心施与,而得福寿、富贵、子嗣,且得超生善处者,理也。

武进这个地方,有位张献可,生性慈悲好布施,曾经施棺三千具,接着又继续施舍。他还雇用乞丐,掩埋路旁暴露的尸体,埋一具尸体就给一些钱。乞丐每次寻到暴露的尸体都很高兴,认为那就是钱财。从此县邑中就没有暴露在外的尸体了。他又常煎煮药膏施与病患者,寒冷时,煮稀饭给饥饿的人吃。他说:“连死尸都要掩埋,又怎可不救活人呢?”后来他的两个儿子都考取了功名,他也受到朝廷封赏。

年荒歉收是灾难,而生活穷困则是命运。救助灾难是天地的仁心,改造命运则要靠圣贤之学。以上所说数人,都能以诚心布施,最后得到福寿、富贵、子嗣,而且将来还能超拔往生善道,这就是改造命运之理。

奚百三,本一贫者,偶见一道人,诣一铺家乞,铺家不与。百三探腰间,惟余一文,乃与之。是夕,即梦道人与之去赘[11]。及觉,颐赘果落。

一文之施,竟离病苦,可见施与不在力,而在于心矣。世人当自己一心力行,劝人同做,尚且嫌迟,况可悔欤?

奚百三本来是一个穷人,他偶然看见一个道士前往一个店铺求乞,店家不愿施与。奚百三摸摸腰间,只剩下一文钱,但他还是拿出来布施给道士。当天晚上,他就梦见道士将他的瘤子除去。等到醒来时,他脸颊上的肿瘤果然已脱落。

奚百三仅仅一文钱的布施,竟然使他脱离病苦,可见布施的功德不在数量的多寡,而在内心是否真诚。世人应当鞭策自己专心去力行,规劝他人一起做,这样尚且嫌迟,所以怎么可以施舍之后后悔呢?

“假借[12]”,所以通有无,济缓急,盖美事也,被德已自不小,而可恃强负固,恃狡迁脱乎?讵知未了宿债,死后当偿?轻则为其奴婢,甚则为其驴马牛犬以偿之。亦可畏也!

“借人钱物”,可以靠它疏通有无,以缓救急,这本来是件好事。受人恩德已经不小,怎可依靠强横或势力、使用狡诈手段推托不还呢?殊不知积欠债务未还,死后还是要偿还的。欠得少的,就投生为人奴婢来还债;欠得多的,就投生为驴、马、牛、犬来偿债。这也是非常可怕的事!

凡借人物,须加爱护。向人借物,非不得已,不须借也,借而用毕,随即归还。如此,不特无厌于人,亦且无愧于己。至借贷钱财,尤须清楚偿人。今世每多假借不还者,不思财非吾财,即留之亦终去。财既无有,只落债在,何益何益?请一思之。

借他人东西须加爱护。向人借东西,若非不得已就不要借,既然借了,用毕就要立刻归还。这样做不但不会使人讨厌,自己也无愧疚。至于借贷钱财,更要清楚归还。现今常有很多人借钱不还,他们也不想想,钱财本来就不是我的,就算据为己有,最后也会失去。到时钱财没有了,债务还在,这对自己有何好处呢?请大家仔细想想。

清康熙戊午秋,燕京居民张元,畜一驴,日行二百里,好蹄啮人。惟张父子三人乘之,则驯伏,他人莫能乘也。偶一杨姓者,姑试借之,帖然就驭,遂骑以行。既归,杨梦黑衣人告曰:“我张氏驴也,前生借君钱三百不还,今当补偿。昨乘我二百八十里,乞再乘我二十里,我事毕矣。”杨问:“汝欠张钱几何?”颦蹙曰:“多多多,不可说。”杨寤,果复借以行,去路稍远,忽跃杨堕地,计程果二十里矣。杨益异之,祝曰:“吾知故矣,但今去寓十里,不乘汝,何能归?归当以十文买刍食汝何如?”驴伫视良久,复驯伏就道。嗣后杨故欲试之,甫近鞍,即蹄啮长鸣矣。

清朝康熙戊午年的秋天,北京居民张元养了一头驴,这头驴一天能走二百里路,但却喜欢踢人咬人。只有张元父子三人骑它时,它才非常驯服,其他人都不能骑。一位姓杨的人试着借来骑,这头驴也服服帖帖地让他骑,就骑它去办事。当晚回家之后,杨某梦见有位穿黑衣的人告诉他说:“我是张元家的驴子,前世向你借三百钱不还,现在应当偿还你。你昨天已骑着我走了二百八十里,求你再骑二十里路,我欠你的债就可了结。”杨某就问:“你到底欠了张元多少钱?”黑衣人就皱眉忧愁地说:“太多太多,很难说清。”杨某醒来后,就又借它来骑。但去的路程稍远些,驴子忽然跳起来,将杨某摔在地上,推算一下路程,果然是二十里了。杨某更加惊异,祈求说:“我明白原因了,但现在离家还有十里路,如果我不骑你,怎能回到家呢?我回家后就拿十文钱买草料喂你,如何呢?”驴子站着看他,考虑了很久,又温驯地载他回家。此后,杨某故意试着靠近它,才接近驴鞍,驴子立刻就踢咬长鸣了。

朱在庵曰:“人有贫而负债者,有富而负债者。贫而负,此力不足也,若依《中诫经》,勤勤思偿,自然无过。至于有而不还,非系假威挟势,定是昧理丧心。孰知生生世世,偿还方了乎?”

朱在庵先生说:“人有贫穷而负债的,有富有而负债的。贫穷而负债的是因财力不足。若依《中诫经》所说,经常想着还债的,自然就无过失。至于富有而不还债,若非凭借自己威势,必是昧了天理丧了良心。要知道欠债不还,就要生生世世偿还,一直等到债偿完了才了结。”

徽商吴某,信义自持,临终示二子曰:“吾所有千金,适符所贷,汝一一清还,宁受饥寒,勿作负心人也。”其子悉遵父命,贫苦无聊。忽于枯井中,得银二千两,镌唐时年号,闭户密藏,无有知者。明日忽有邻邑人至:“曰君非吴某子乎?”曰:“然。”曰:“君有大财至矣,日前予病至东岳府,见财帛司有解钱者至,自称‘井泉之神’。主者曰:‘此唐朝内库银也,上帝以吴某财帛分明,其子苦遵父志,给此项与之,世享大富。’予苏而异之,故来奉访。”兄弟惊讶,以实告。今吴氏鼎富甚多,皆其裔也。

安徽商人吴某,为人向来讲诚信有道义,他在临终时告诉两个儿子说:“我所有的千两黄金都是向符某借贷来的,你们一定要一一还清,宁愿受寒挨饿,也千万别做负心的人。”他的儿子们完全遵照父亲遗命把债还清,使得生活顿时穷困无依靠。有一天,他的儿子们忽然在枯井中找到两千两银子,上面刻有唐朝年号,他们就关起门来,将银子严密藏妥,没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隔天,忽然有邻县的人来,说:“你们不就是吴某的儿子吗?”他们回答说:“是的。”那人又说:“你们将有大财来到,前几天我生病时,恍惚间到东岳府,看到财帛司解送钱财的神抵达,自称是‘井泉之神’。东岳大帝就说:‘这是唐朝宫中的库银,上帝因吴某处理财物非常分明,他的儿子又能苦心遵守父亲遗志,所以赠送这些银子给他们,使他们代代子孙都能够享有大富。’我醒来后觉得很奇怪,所以特地来你家拜访。”两兄弟非常惊讶,就将实情告诉他。现今吴氏子孙,大富的非常多,都是他们的后裔。

【注释】

[1]虞(yú):忧虑。

[2]乖气:邪恶之气,不祥之气。

[3]析箸(zhù):谓分家。箸,筷子。

[4]上文出自《云栖法汇》:“世俗许愿:世人祈求子嗣者,祈延寿命者祈消疾病者,祈解灾难者,祈取功名者,祈安家宅者,祈益资财者,如是等事。第一不可告许宰杀牲牢之愿,此名恶愿有业无功。纵得遂心,美好一时,苦报在后。乃至许袍、许旛、许造殿堂、许置供器,虽与上之荤祭不同,然大悲平等名佛,正直不偏名神,岂有因贿降福之理乎?纵得遂心,本人命所自致,非许愿力也。据理而论,惟在广作诸善耳。忠君孝亲、怜贫爱老、救灾恤苦、戒杀放生,种种阴骘、种种方便,随力所能,皆力行之,善功所感理必降祥。傥不遂心,则应归之天命,委之宿缘,不怨不尤,弥加行善而无退悔。”

[5]幸福:与现在的词义不同,古文中“幸福”二字连用,谓祈望得福。

[6]苻雅:前秦左卫将军、卫大将军、秦州刺史、西县侯、广平王,才识明达,清廉无私,时人为之语曰:“不为权翼富,宁作苻雅贫。”(《广博物志》引《十六国春秋·前秦录》)。咸安元年(371)三月,奉苻坚命率领姚苌、杨安、王统、徐成及羽林左监朱彤等步骑7万人讨伐仇池氐王杨纂,四月,激战于仇池北面的鹫峡(今甘肃西和东南),收降杨纂,解往长安。杨氏仇池归入前秦。

[7]权兴:经查证,应当为权翼。略阳豪门,早年追随姚弋仲,属于羌人滠头集团中的重要谋士,后来在姚襄的手下当参军。公元357年五月姚襄兵败被前秦苻黄眉击杀后,他跟随姚苌投向了前秦。苻坚当政时为给事黄门侍郎、司隶校尉、侍中、尚书左仆射。在前秦淝水之战失败后,又投靠了后秦。

[8]史秉直:史伦之孙。史伦因修房子得地下藏金,从此乐善好施,善名远扬。本文所记事为史伦所为,史秉直为其孙,受祖宗阴德庇护,亦富贵,并且继承祖风。书中误将藏金之事记为其孙所为。

[9]有司:指官吏。古代设官分职,各有专司,故称有司。

[10]武进:今江苏南,现属常州武进区和常州市新北区。

[11]赘(zhuì):多余的,多而无用的。此处似为因病而生出的瘤子。

[12]假借: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