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温峤妙计赚王敦
明帝建康大发兵
王敦在武昌心中不再平静,想起自己这一生奔波,创业江东之始,弟弟司徒王导首居心膂,以道翼赞,自己参处股肱,或内或外,辅佐晋室,平定江东。位据上宰,杖节专征,南征北讨。刁协、刘隗立朝不允,起兵抗义致讨,人臣无贰。人言:王与马,共天下,司马的天下实在是我王家打下。司马目前猜疑不已,不如,我且做了这个皇帝。于是,王敦向朝廷争要名分。明帝司马绍下诏加王敦黄钺、班剑,奏事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王敦把他在武昌的行营迁到姑孰,大军驻扎在于湖。恰在此时,江东发生骚乱,王敦以平定叛乱为由,逼近京畿,派沈充进攻吴兴,击败贺鸾,进兵会稽,击败周札。
明帝司马绍非常聪明,觉察到了王敦的异动。他作为元帝的长子,从小就得到元帝的宠爱。两三岁的时候,元帝将他抱在膝上,有人从长安来进宫觐见,元帝就问孩子:“你说太阳和长安,哪个更远?”孩子想了想,扑闪着眼睛,说:“长安近,没有见到从太阳身边来的人,应该是太远。”元帝哈哈大笑。第二天,和大臣们在一起吃饭,元帝又逗他,让他回答同样的问题。这次,孩子说:“太阳近。”元帝一愣:“你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为什么?“孩子得意地说:“抬头能见到太阳,可是见不到长安,您说,哪个近?“众人见说,啧啧称奇。
最近,王敦又杀掉了一些大臣,就连明帝最亲近的乘雄、冉曾也难逃王敦毒手。山雨欲来,明帝感觉到黑云压城城欲摧,王敦叛逆还没有明兆,应该未雨绸缪。于是明帝下旨封皇后的哥哥庚亮为中书监,掌管机密,任命华恒为骠骑将军,掌管石头的水陆军事,护卫京都,任命郗鉴为兖州刺史,都督扬州江西诸军事,镇军合肥。
王敦知道明帝的用意,心生忌惮,于是,递上奏表,建议让郗鉴担任尚书令,掌管文臣。这正好给了明帝召回郗鉴的借口,八月,征召心腹爱将郗鉴进京。中书令温峤本是当朝名士,原本和明帝非常要好,王敦故意将温峤从明帝身边要来,担任自己的从军左司马。
温峤非常儒雅,面色清瘦白净,与人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笑语盈盈。温峤来到军营,积极为王敦办事,跑前跑后,不辞劳苦,为王敦掌管行军文书,尽职尽责,不断给王敦提出何处安营、如何筹粮等建议,博得王敦信任。和王敦的第一谋士钱凤努力交好,闲暇之余,和钱凤结伴同游,不离左右。温峤平素有品评人士之名,见人就说:“钱世仪精神满腹。”钱凤也喜欢温峤的儒雅,听到名士温峤的夸赞,更加高兴。一时间,人们都知道名士温峤辅佐王敦,长袖善舞,左右逢源。一日,丹杨府尹缺位,温峤对王敦说:“丹阳乃京尹咽喉之地,王公是否派自己人过去,恐怕朝廷选人,不太合适。“王敦颔首称是,向温峤问道:“你看,派谁去呢?“温峤一指钱凤:“下臣认为,谁也不如钱世仪。“钱凤见状,顺口说道:”温司马俊雅风流,正宜丹阳。”温峤连连摆手:“不行,下臣不堪大任。”王敦心中其实不愿让钱凤离开,于是,上表推荐温峤为丹杨府尹,让温峤刺探朝廷消息,作为心腹卧底。温峤心中暗喜,但又担心钱风诡诈,看出端倪,回过味来肯定阻挡归程。
王敦在行营内摆酒为温峤践行。三巡已过,温峤来到王敦座前,举起杯来,连饮三杯,祝贺王敦万寿无疆。几杯下肚,温峤白净的脸上泛起酡红,脚步有些踉跄,端杯来到钱凤跟前,抱住钱风凤,直呼:“钱世仪焉得无酒!”钱风微微一笑,正想举起酒杯,不料温峤晃晃荡荡,一把抓住钱凤的斤帻,仍在地上,气哼哼的说:“钱凤啊,你是何人,温太真我来行酒,你敢不饮!“依旧揪住钱风不放。王敦急忙让人将温峤拉走,送回座位,对众人说道:“温太真已醉,诸君自饮。”
第二天,温峤备好车马,准备丹阳赴任。出发前,温峤前去和王敦道别,未及开口,先自泪目涟涟,说不尽难舍难分,只愿常伴身边,执鞍坠蹬。出的门来,又返回门去,连续再三,依依难舍。温峤一步三回头,离开了姑孰。温峤走后,钱凤越想越是感觉不妥,于是对王敦说道:“温峤和皇帝关系很是密切,并且和庾亮深交,这个人不可信任。“王敦嘴角微微一瞥,冷冷一笑:“温太真昨天喝醉,你俩稍有争执,你怎么这么小气,说人家的不是!“
温峤快马加鞭,来至建康,马上进宫见帝,全盘把王敦的逆谋告诉明帝,请明帝预做准备。温峤、庚亮、郗鉴成为明帝的重要谋士,共同策划起对王敦的讨伐。
京城传遍了“温峤乔装赚王敦”的故事,王敦听到,大怒:“老夫竟然被小儿所欺!真想找人将他生擒,拔掉他的舌头!“
祖狄病故后,王安将祖狄安葬在雍丘,河南、山东一带的百姓为祖狄建起了神庙,将祖狄供奉起来,四时烟火不断,据说祖狄神庙颇为灵异,村民们身有小痒,只要去神前焚香祷告,往往一身病除。王安心中也非常欣慰,就带领祖狄的儿子祖道重离开雍丘,前往建康。
建康城内,烽火处处,王安就和小道重来到姑孰城西的大青山之内,在当涂泉旁搭起几间草庐,日间打猎读书,夜来山风泉鸣,到也清净自在。这天,王安正在庐前闲坐,却见几位挑夫径直到当涂泉取来泉水,口中犹自谩骂不已:“这大将军喝啥不好,却劳烦我等走这么远路。”王安心中微微诧异,起身上前,唱揖:“官家,贫僧这厢有礼!”一问之下,方才知道,原来是王敦来到姑孰,听得当涂泉水清冽,才要军士每日为他取水烧茶。王安暗自思忖,王敦国贼,搅得天翻地覆、恩人呕血,我何不这样这样。待人走后,王安和道重一起捉来几只蟾蜍,蜈蚣,放置在山石夹缝之处,搬弄石头,改变泉流方向,让山泉堪堪从夹缝流过,毒液就渗透进了泉水。
王敦却不知这里的文章,天天喝这里的泉水饮茶,渐渐,背上长出了毒疮,脑袋也变得昏昏沉沉。眼见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偏偏此时和朝廷的恩怨已是水火不容,对明帝的最后一击势在必行。
王敦强撑病体,这天晚上,在营帐内摆上酒宴,招来钱风、沈充、王应、王含等商议。武卫将军王含是王敦兄长,一直随王敦征战,王应是王含的儿子,据称有天子相。沈充,字士居,熟读兵书战策,从小就以雄豪在家乡闻名,最近刚刚攻进会稽,杀掉周札。他们进入营帐,见到王敦的小侄子王允之正在玩耍。小孩子头上顶着两个小辫,跑来跑去。钱风知道王敦老来无子,特别喜欢小孩,对允之宠爱有加,叫住小允之,说:“给我写首诗,我有奖赏。”小孩站住脚步,略一沉吟,随口说道:“招寻有约竟何尝,判袂匆匆语未遑。半晌花前嫌日短,一帆江上到天长。”王敦一听,哈哈大笑:“钱风,有何奖赏?”钱风从座前取来一只酒杯,倒满一杯酒:“来来来,这就是奖赏!”钱风原想小孩肯定不能饮酒,却不知,允之一直跟在王敦身边,也喜欢喝酒,晚上王敦喝酒的时候,也会让孩子喝上一点。允之接过杯来,一饮而尽。孩子喝过之后,自去玩耍,玩累之后,就在营帐内小床上安息。
钱风等在营帐内一边喝酒,一边商议。他们见到王敦病体沉重,心中有些忐忑不安。钱凤谨慎地请示王敦:“万一您身有不测,您想让谁继承大业?王应吗?“王敦端坐在椅子上,抬起头,缓慢说道:“非常之事,非常人所能为。王应年少,担不起如此重任。我死之后,立刻遣散士兵,归顺朝廷,保全门户,这是上计;退还武昌,收兵自守,贡献不废,此乃中计;假如苍天眷顾,我还钱风等在营帐内一边喝酒,一边商议。他们见到王敦病体沉重,心中有些忐忑不安。钱凤谨慎地请示王敦:“万一您身有不测,您想让谁继承大业?王应吗?“王敦端坐在椅子上,抬起头,缓慢说道:“非常之事,非常人所能为。王应年少,担不起如此重任。我死之后,立刻遣散士兵,归顺朝廷,保全门户,这是上计;退还武昌,收兵自守,贡献不废,此乃中计;假如苍天眷顾,我还活着,举兵北下,攻克建康,侥幸成就大业,这是下计也。“钱凤听罢,默默无言,正在揣测,沈充拉住钱风,大声说道:“大将军尚在,指明要我等速速起事,攻破京都,此时不反,更待何时!”钱凤、王含纷纷称是。王敦夹起虾来,送入口中,只是不语。这一晚,密议已定,约定在六月份各部同时起兵,攻进建康。
他们这一番商议,却不知被小允之听了个仔细。允之心中暗自惊骇,但又不敢做声,躺在营帐后面的小床上,在一片黑暗之中暗想对策。允之悄悄伸出手指,慢慢抠挖自己的喉咙,拉过被子把头捂住,一阵呕吐,吐得床上一片,几番下来,身上、床上已满是污物。孩子心里稍安,渐渐发出微微鼾声。
夜色已深,钱凤等辞别王敦,王敦猛然惊觉,不知允之睡着没有,机密之事,可是不能让孩子知道,万一泄露,可是不好。王敦赶快端起灯烛,来至小床跟前,只见允之醉卧在小床之上,一片狼藉。王敦心里的石头落地。
早晨,允之醒来,照常玩耍,围着王敦又蹦又跳。几天后,他父亲王舒被朝廷征拜廷尉,允之向王敦撒娇,要求回家看望父亲,王敦让人将他送到建康。允之见到父亲,就把那天晚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爸爸。王舒一听大惊,时间紧迫,马上进宫面圣,正好王导也在皇宫,晋帝司马绍意识到事情已非常严重。
明帝决定亲自一探虚实。明帝装扮成文人学士,羽扇纶巾,骑上骏马,带上几名随从,手持七宝名鞭,向西迤逦来到于湖,于湖地处长江上游,为建康的重要屏障,沿江一带山岭绵绵,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王敦的营垒就安札在马鞍山前,背依青山,前临大江,扼住了西来建康的通路。营垒内战旗猎猎,鼓声阵阵,军士往来穿行如梭。天近中午,热炎升腾,明帝随意抵近营垒,将王敦的军力部署暗记在心。哨兵看见有位文人,颌下三缕黄须,高鼻深目,衣装华贵,英武逼人,在营前转来转去,感觉有异,派人飞报王敦。王敦正在午睡,忽见红日绕城,红光炎炎,一下惊醒,却原来是南柯一梦,心中正自惊异不定,有士兵来报,有人偷窥营垒。王敦立刻明白,一定是明帝亲来,立刻下令,要将他抓获,万不可让他逃脱。王敦的士兵拍马冲出营垒,一直向东追去。
明帝此时策马飞驰,渐渐将于湖甩在了身后。明帝一边快马加鞭,一边回头观看,只见骏马拉下粪来,马上命令下马,让随从往马粪上浇上冷水,让马粪冷却。驻马之处,恰见路边有位买炊饼的老妇,明帝走上前去,买下几张炊饼,将手中的七宝马鞭送给老妇人,老人一见鞭子光彩夺目,宝石闪耀,心中高兴,连连称谢。明帝微微一笑,和颜说道:“后面有骑兵来,可把此鞭给他们看。”
明帝一行绝尘远去。且说追兵一路追来,见到新鲜的马粪,立刻下马查看,却见马粪已凉,问起道边的老妇,老妇说:“人已经走远了。”并把七宝鞭拿出来给他们看。士兵们传递着玩赏马鞭,议论纷纷,眼见明帝已经走远,只好回来复命。
王敦一听,惊惧不已,这是皇帝表明了身份,一场大战已是箭在弦上。
明帝返回建康,第二天,明光殿内钟声响亮,左边文臣,右边武将,王导、庚亮等朝臣两排肃立。明帝端坐龙椅,神色威严,黄门侍郎展开诏书,凝重的气氛在大殿弥漫。诏令:司徒王导为大都督、领扬州刺史,温峤都督东安北部诸军事,与右将军卞壶共守石头,应詹为护军将军、都督前锋及朱雀桥南诸军事,郗鉴行卫将军、都督从驾诸军事,庾亮领左卫将军,以吏部尚书卞壸行中军将军。诏征临淮太守苏峻、兖州刺史刘遐及徐州刺史王邃、广陵太守陶瞻等入卫京师。
王敦见到皇帝诏令,愤怒异常,更觉后背疮痛难忍,头痛欲裂。钱风起草檄文,以讨伐温峤、锄奸佞为名,大兴三军。王含为大元帅,令钱凤及冠军将军邓岳、前将军周抚等帅众直指京师。
七月,初秋,王敦的兄长王含手控马缰,长苒飘飘,随陆路大军进至江宁。江宁在建康西南,一条秦淮河穿流其间,是建康的门户。水路大军行进较缓,也逐渐逼近了石头。
消息传到京城,京城内人心惶惶,一片骚动。温峤开始收缩兵力,将秦淮河南岸的军队撤回,归拢起河边的船只,一并开到北岸用铁链锁住。夜色来临,一弯新月如眉挂在天上,只见秦淮河上升起一道火光,不消片刻,横贯秦淮河的朱雀桥已是火光冲天,这座存世数百年的木制拱桥化为一片灰烬。王含的大军暂时被挡在了秦淮河南岸。
明帝听闻敌军前锋已抵江宁,就要帅兵亲征,传令郗鉴调集京城部队,赶赴江宁,阻击王含。这时,温峤上殿,向明帝汇报战局。明帝一听,温峤将朱雀桥烧断,不禁大怒:“烧桥即为示弱,我大军岂不敌乎!”温峤不紧不慢说道:“征召的各路大军还没有到来,让王含在南宁停顿几日,争取时间,如果贼军冲破秦淮,兵临建康,恐怕社稷不保,一座木桥,难道还值得爱惜吗?”明帝怒气稍解,于是,让郗鉴催促各路王师加速前进,向京师汇集。
乌衣巷里的王家大院内,王导又一次陷入了沉思,慢慢揺起麈尾,驱赶飞来飞去的蚊蝇。大院内,蝉声嘶鸣,树叶沙沙。天近傍晚,却见王家大院外人出人进,只见院外扎起纸人、纸车、纸马,院里传来鼓乐之声,声音缓慢凄恻,分明是有人早奔西天而去。不多时,只见王导领着一班子弟,披麻戴孝,走出王府,高举白幡,上书:“王敦,魂兮归来”,报丧队伍渐渐进入王氏家庙。王敦死亡的消息如同一阵风传遍了建康,建康城里响起阵阵锣鼓之声,军民们士气大振。明帝知道王导演出了一出好戏,军队需要的就是士气。
明帝暗自高兴,又想披挂出城,帅军出战。郗鉴胸有成竹,侃侃说道:“王含率领各部,号令不一,只知抢掠,各自为守。我们是正义之师,以顺制逆,必定能胜!且待各方云集,集聚力量,我等自能殄灭贼寇,何劳陛下亲征!“
半月过去,王含大军还是过不了秦淮河,军士们在河南岸渐渐懈怠,军营内也传遍了王敦已经死亡的消息,不断有兵士临阵逃脱。温峤在河对岸时刻注意叛军的动静,郗鉴派来的京师方向的援军也已经到来,在江北安下大营。
温峤看到时机已到,在南皇堂里的中军帐内,调兵遣将。温峤手持将令,凤目圆睁,风骨飒然:“段秀听令!丑时渡河,不得有误!”将军段秀接令而去。“中军司马曹浑将兵为第二梯队,不得有误!”曹浑欢喜而去。夜色深沉,星光满天,段秀带领军士马摘銮铃,士披软甲,悄悄解开小船揽绳,只见,江上数十艘小船向对岸缓缓划去,军士们伏在船内,不敢大声,船过中流,军士们搭上弓弩,指向对岸。岸上守军发觉有异,刚想站起,一排弓弩射到,军士纷纷栽倒在地。船上军士一跃而起,攻上南岸,登时,喊声大作,大晋军士如潮水般冲向敌军。曹浑的援军在后面不断跟进,战线不断向前推进。东方天际渐渐放亮,晋军已经逼近了越城,越城是一座小城,前锋何康驻扎此处。何康的军队被晋军冲的七零八落,五万大军已是群龙无首,段秀乘胜攻进了越城,一马当先,所向无敌,正自左右砍杀,一眼见到何康,催动战马,与何康挥刀相迎,段秀刀法灵动,何康挺起长枪,只落得左支右绌。段秀一声断喝,何康措手不及,被段秀一刀斩于马下。王含见到大势已去,烧掉营垒,拔营而去,退向于湖。
王含战败的消息不胫而走,在于湖大营内的王敦闻听气急败坏。王敦此时已是病体难支,不能起床。王敦哆哆嗦嗦扶住床沿,强自做起,口中骂声喋喋:“王含,我兄,简直是个老虔婆!家道不幸,出此匹夫。世事去矣!“王应、羊鉴、吕宝等在中军帐内垂手而立,屏声息气。王敦使足力气,就要下床,吕宝赶快上前搀扶,王敦气喘吁吁的说:“不行,我要亲自领兵,我要杀进建康。“刚刚站起,一阵晕眩,王敦眼前一黑,又栽倒在床上。王应、吕宝手忙脚乱,伺候王敦在床上躺好。王敦只觉气血上涌,浑身无力,这次一惊一吓,自知油灯将枯,大限将临。王敦此时已是气若游丝,王应侍立床前,泪流满面。王敦拉住王应的手,极力睁开眼睛,慢慢说道:“我死后,应儿你马上即位,先立朝廷百官,然后安排葬事。“王敦说完,转动浑浊双目,看了众人一眼,嘴角一瞥,呜呼哀哉。
钱风随同王含大军败退,后撤数里,扎下营寨。钱风忽然一阵心惊肉跳,暗道大事不好,催马向于湖一路赶来,好在于湖、江宁距离不远,将近中午,大营已在眼前。急急来至中军理事大厅,王应正在厅内侧椅上独坐,一见钱凤,王应不禁扑倒在地,痛哭失声。钱凤来至床前,向王敦遗体默默跪拜,眼睛笼上一层泪雾。行礼已毕,钱凤心中一横,郑重言道:‘’王公薨逝之事,万万不可声张,要做成王公还在军中的样子,攻入建康后再安排发丧。”王应等含泪点头。于是将王敦尸体用草席裹住,外面涂上厚厚一层蜡油,以免尸体腐烂散发出异味,整理结束,将王敦就地埋在中军理事大厅。在床上堆起衣物,做成王敦卧床的样子,放下床帏,让王应待在中军营帐内,安排军务,从外面看来,王敦还在中军发号施令。钱凤回到驻地,立刻派人和沈充联系,让沈充驻扎在会稽的万余精兵开往建康,两股叛军兵合一处,秦淮河两岸一时战云密布。此时,奉明帝之命,临淮太守苏峻、兖州刺史刘遐也率领万余人的精锐部队来到建康,驻扎在南塘一带。沈充、钱凤明白王敦死亡的消息只可瞒的一时,目前的战事只宜速战。钱风对沈充言道:“当下之计,应放手一搏。”沈充本就好战,展颜答道:沈充、钱凤明白王敦死亡的消息只可瞒的一时,目前的战事只宜速战。钱风对沈充言道:“当下之计,应放手一搏。”沈充本就好战,展颜答道:“我看,决不能像王含将军那样迟滞不前,应该趁北军初到,立足未稳,马上击之!”
八月中秋,秦淮河水位已渐渐下降,河流不再湍急,有些浅滩河水刚刚漫过膝盖。子夜已过,秋虫唧唧,夜色之下,沈充指挥大军从竹格渚突然渡过秦淮河,护军将军应詹、建威将军赵胤驻扎在秦淮河的对面,暗夜之中,仓促应战,队伍未及成列,即被敌军攻破。沈充、钱风督促大军一路向东北攻进,眼看来到建康宣阳门前。天色大亮,建康城响起了阵阵鼓声,郗鉴表情凝重,带领将士们守住城池。宣阳门前的外城已被攻破,城头弓弩发射的利箭将叛军阻挡在护城河外。刘遐、苏峻得到急报,即可领军从建康西侧的南塘向宣阳门前挺进。
钱风的后军,正向建康不断涌入,突然受到晋军的拦腰一击,只听得杀声大起,两军展开混战。战斗持续到中午,晋兵是愈来愈多,北方的援军不断加入战团,而叛军却是渐渐削弱。沈充看到建康城池已是难破,于是下令撤退,大军方才移动,郗鉴指挥晋军从城里冲出。叛军在沈充的指挥下,且占且退,又回到了秦淮河北岸。钱凤、王含的军队部分还在对岸,顶住了刘遐的攻击,沈充赶快组织兵士渡河。兵士们争先恐后跳进河内,拼命冲向对岸,郗鉴的军队一阵斩杀,乱箭如雨射向河内,霎时,河内死尸躺倒一片。秦淮河河水也变成了赤红颜色。叛军渐渐合兵一出,撤向苑城。刘遐、苏畯挥动大军紧追不舍,逼近苑城。
再说于湖王应守在中军账内,见得钱风离去,即刻派心腹牙将诸葛瑶去姑孰城内找寻数名美女,送入大营。这些美女,年方二八,姿态柔美,其中,有位名唤晶儿的更是肌肤如雪,眉目含春。王应本就仪表堂堂,风流俊逸,见到这几位娇娃,心中大喜,让诸葛瑶把守中军,只把理事大厅当成了欢乐道场,说不尽这里的颠鸾倒凤,春光旖旎。
寻阳太守周光听得王敦举兵,亲帅千余人来至于湖,要求亲见王敦。王应步出理事大厅,告诉周光,王敦有病在身,不便相见。周光退出营垒,唉声叹道:“现今我远道而来,王公不见我,看来王敦真的死了!“马上领兵回撤,找到哥哥周抚:“王敦死了,哥哥千万不要和钱凤一起造反作贼!“周抚一直追随王敦,闻言大惊。
苑城之内,王含、钱风等人商议,大事已去,不如赶快逃出。晚上,钱风等人在苑城内将营帐点燃,秋天物燥,早有几处火起,刹那间,整个苑城一片火海,王含、钱风、沈充不管军士死活,只管拼杀,趁乱冲出城门,单骑直奔于湖而去。
王应见到父亲王含仓皇归来,服膺长叹,只叹天地之大,竞无容身之处。王含见到儿子,一味催促赶快承舟西下,南下荆州。
王导在王家大院内时刻接受着各方传来的消息,听到王含烧营而逃,知道王敦大势已去,此刻,要紧的是堵住王含归路。王导思忖,王含必定走水路,逃往武昌,长江之上距离于湖最近的渡口在涂州。王导思虑已定,唤来小弟王舒,告诉他只需如此如此。
王舒的水军在江上游弋,王舒亲自带领军士沿江在岸上巡逻。不断有败退下来的叛军来至江边寻找船只,王舒号令,见到叛军,立即抓捕,不得放回,停泊在石头以西的叛军船只扯起风帆,逃之夭夭。
涂州渡口,王含父子趁着夜色驻足江边,等待王舒的消息。江风阵阵,江边已是灯火盏盏。远远,来了几条黑影,只见王舒跟在军士身后,行色匆匆。王舒带领王含父子登上战船。王含长出一口气,略作休息。王舒在船上准备酒宴,为王含压惊。王舒言道:“大哥一路劳顿,且请宽心。小弟必会将哥哥送至武昌。”王含神色淡定,几天下来,白发又是添了不少:“王家世家,世事难测,小弟此去武昌,不要再回。”王舒含笑不语,只是劝酒。酒足饭饱,王含父子到头便睡。王舒见到酒中的蒙汗药药性开始发作,微微一笑。唤来军士,将王含父子头颅一刀割下,将尸首沉入江内。调转船头,向王导复命。
钱凤见到王含父子离去,环顾这座王敦大营,亲兵们还在帐外侍立,远远地呵斥声、奔跑声此起彼伏。钱风唤来亲兵,在理事几案前立起王敦灵位,却在中军帐前扎起草人,将王敦的衣甲给草人穿起,面向营外而立,一顶盔甲恰恰将面目遮住。将晶儿等一干女娃捆缚,用布条勒住口角,放在营帐之内,点起灯来,从营外远远望去,只见人影幢幢。中军帐前挖下深坑,遍布尖矛,用草席覆盖,撒上一层土,看上去与周围无异。钱风布置完毕,呼啸一声,领军而去。明帝命令各部追击叛军。
苏峻在清江追上钱风,钱风大败,单骑逃往寻阳,寻阳太守吴兴拒门不纳,在城门外,周光将钱风斩杀。这边,吴儒也将沈充擒获。
刘遐帅兵追王含进至于湖,王敦大营已是一座空营。刘遐纵马入营,只见丢弃的甲杖到处就是,兵士们纷纷上前抢夺,一时乱做一片。刘遐来至中军帐前,猛一抬头,只见王敦在营前独立,账内人影散乱,刘遐一声怒喝,未及思虑,拍马上前,只听咯碴一声,刘遐连人带马坠落陷坑,尖矛堪堪从胸前刺入,可怜,勤王之师兖州刺史刘遐一命归天。
大晋王朝渡过危机,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明帝大赦天下,将讨伐王敦的一班功臣司徒王导、丹阳尹温峤等人进行封赏。庚亮、苏畯进入了政治中心。
转眼一年过去,大军王朝迎来的难得的宁静,苍天仿佛是对这方土地上的人们不依不饶,明帝司马绍却得了一种说不明白的重病,眼看重病不起,明帝明白振兴大晋,恢复河山的远大梦想不得不暂时中断。
三月,又是春暖时节,明光殿外的茉莉花满树飘香,皇宫内绿草如茵、百花灿烂,天气也有了丝丝暖意。老臣司徒王导弯腰走在前面,原本不多的胡须已是花白,尚书令卞壸、车骑将军郗鉴、护军将军庾亮、领军将军陆晔、丹杨尹温峤等在后面慢慢跟随,右卫将军虞胤将他们领到太极内殿。明帝躺在病榻上,颁下遗诏,长恨离世,年仅二十七岁。
太子司马衍年方五岁,登基大典之日,群臣早早来到明光大殿,尚书令卞壸扫视群臣,不见司徒王导,有人说道:“司徒大人有病在身,不能上朝。”卞壸听见,冷冷言道:“王公还是社稷大臣吗!先皇升天,嗣皇未立,此时岂是人臣称病之时!“有人赶快去请王导,王导听见,心念微动,让人将自己抬进皇宫,颤巍巍站在文臣队列前面。几声响鞭,钟声响亮,小皇帝一身明黄,登上龙椅,接受朝拜。
太子即位,此为成帝。小皇帝虽然年小,却聪慧异常,看见老臣王导,必定下拜,与王导的手书,抬头写上“惶恐言“,这一切,让这帮老臣心里高兴,感觉孩子可爱。有的大臣可不这么认为,太后庚氏临朝称制,中书令庾亮是庚太后的亲弟弟,掌管机要。庚亮这位皇帝的亲舅对王导、卞壸可没有那么客气,小皇帝即位渐渐让他这位国舅达到了他人生的顶峰,也让大晋国又一次进入了风雨飘摇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