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苻生暴戾惹众怒苻坚顺天成秦王
苻菁越想越怕，干脆率领军士来到东宫，苻菁一见太子不在，心中更加怀疑，领兵掉头向西，就要攻进东掖门，进宫杀掉太子，自立为帝。苻健在床上忽听宫门外一片杀声，强自起床，撑起病体，苻生搀扶他登上端门，卫士们将他团团护定。军士们正自攻打，忽听有人山呼万岁，众人抬头一看，只见秦王苻健稳稳地站在端门城楼之上。兵士们扔下刀杖，四散逃去，苻菁看见苻健，不禁噗通跪倒，拜伏在地。苻菁嚎啕大哭：“哥哥，你还活着！弟弟以为你被害升天！”苻健面色阴沉如水，喝令苻生将叛臣斩首，其他人员一概赦免无罪。
苻健喘息不已，回到内宫，经过这一变故，直挺挺背过气去。苻健清醒后，知道自己已是时日不多，让人唤来太师鱼遵、丞相雷弱儿、太傅毛贵、司空王堕、尚书令梁楞、左仆射梁安、右仆射段纯、吏部尚书辛牢等安排后事。安排已毕，苻健没有等到春节到来，长出一口气，溘然而逝，只有三十九岁。大臣们拥立太子苻生登位。
苻生登上大秦帝位。《东周列国志》记载，幽王为人，暴戾寡恩，动静无常，方谅阴之时，狎昵群小，饮食酒肉，全无哀戚之心。这位苻生简直就是周幽王的翻版，在居丧期间，喝酒吃肉，游玩、打猎样样不少。在朝堂之上，也是没有坐相，手挽弓箭，将羽箭搭在弓弦之上，对着满朝文武上下打量，他腰上悬着宝刀，座位旁还放着锤子、钳子、钢锯、铁凿，随时准备取人性命。
话说这天，苻生心中高兴，在太极殿大宴群臣，让尚书令辛牢担任酒监。大臣们每天都活得胆战心惊，面前有美酒、美食，还不赶快享受，但又怕失态，得罪这位阎王，却也不敢太过放肆。几轮美酒喝过，大臣们还是衣冠整齐、道貌岸然，保持着文臣武将应有的威仪之态。苻生几杯酒下肚，已是有些醉意，睁开醉眼，见到这帮大臣还在文雅地饮酒，大快朵颐。苻生摇摇晃晃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一脸怒气，拿起弓，搭上箭，指着酒监辛牢骂道：“酒监监酒，不能强迫喝酒，让他们喝的大醉，还让他们好好坐在座位上，要你酒监何用？”话音未落，羽箭已发，登时辛牢中箭身亡。大殿内雅雀无声，群臣战战兢兢，自顾自抄起眼前酒壶，只管向嘴内猛倒，不消半个时辰，只见大殿之内群臣东倒西歪，衣冠散乱，满座皆醉。苻生哈哈大笑，看到这群衣冠人物的酩酊之状非常高兴。
秦王苻生即位后，后妃、公卿稍不如他心意，就会惨遭杀害，更别提手下的仆人、军士了。不到数日，已杀死五百余人，截去四肢的、锯掉头颅的、拉开肋骨的、剖腹取胎的比比皆是。秦国境内，民怨沸腾，上苍也为之动容。四月，长安刮起大风，只见这场大风：
起于青萍之末，成于旷原之中。迅疾飘扬，如怒火之升腾，风声如雷，击松柏而狂舞。飞沙走石，催折树木，风卷屋瓦，花草凋零。此风也，径冲宫室，只疑风神操戈，连扫民房，只让百姓抱头。惨黄弥漫，迷人耳目，污物乱飞，长安城空。只让白天成暗夜，偏将人间变鬼城。
这场大风，连刮五日，让长安城内人心惶惶。人们盛传，有百姓造反，大军已是兵临城下，苻生将皇宫大门紧紧关闭。大风过后，长安却是寂静如初。苻生派人找出散布流言者，将他挖心，左光禄大夫强平上殿对秦王进谏道：“天降灾异，陛下应当爱护百姓，敬重鬼神，减少杀戮，实行德政。只有如此，上天的灾害才会消除。”苻生一听，气冲斗牛：“如此说来，我是位暴君了？”从身边拿起凿子，三步两步来到强平身边，不由分说，向他头上凿去，可怜强平脑浆迸出，惨叫倒地。
苻生愤愤回到宫内，抓起桌上礼泉县新进贡的大枣，胡乱嚼下肚去，一连吃了几把。不料，第二天，苻生感觉胃内隐隐作疼，太医程延诊脉完毕，缓缓说道：“陛下身体没有大痒，只是吃枣吃多了。”苻生一听，愕然道：“咄咄怪事！你又不是神仙，怎会知道我吃枣子！你有妖术！必是妖人！”秦王苻生喝令，将太医程延推出斩首。可怜程延一生医术高超，竟是死于非命。到得晚上，苻生躺在龙塌上，悠然入梦，忽见一条大鱼在池塘内游来游去，将池内的蒲叶咬食殆尽。苻生忽然惊醒，只觉两臂自是生疼。
天色大亮，苻生将太史官唤来，让他解梦。太史官对苻生分析道：“微臣夜观天象，太白金星从西方进入东井，东井即为秦地分野，京师之地必有兵变。民间儿童唱到‘东海大鱼化为龙，男皆为王女为公’，大鱼食蒲，要对陛下不利。看来，陛下要小心行事。”苻生听罢，微微一笑：“太白入井，自然是渴了，没有什么！”话虽这么说，苻生却是将梦境记在心里，暗暗寻思，要吃我蒲洪子孙的大鱼肯定是名字里和“鱼”相关的人，于是传令，将开国元勋太师鱼遵全家满门抄斩。
苻生认为消除了隐患，更加是随意杀戮，岂不知，“鱼、羊”者，鲜卑也，后来，灭掉蒲氏的乃是鲜卑慕容，这是后话。苻生饮酒无度，不分昼夜，天天喝的不辨东西南北，又天性暴戾，喜欢活剥牛、羊、驴、马，拔掉鸡、豚、鹅、鸭身上的毛发，将他们放在大殿之上，让这群没有皮毛的禽兽在殿上痛苦行走，苻生哈哈大笑。更为可怕的是，他把下人脸上的面皮剥掉，让他们在大殿之上唱歌跳舞，听着惨痛的歌舞之声，看见他们脸上的鲜血淋漓，大臣们纷纷掩面，苻生真正感受到了当皇帝的乐趣。苻生向大臣们问道：“自从我君临天下，外面怎样说我？”有人回答：“陛下圣明，赏罚得当，真是太平盛世。”苻生大嘴一瞥：“你这是巧言媚上！推出斩首！”转头，继续问：“百姓怎么说？”有人就吸取教训，答道：“陛下的刑罚好像是严厉了一点。”苻生这次是怒气滔天：“好！你敢诽谤我！拉出去，斩首！”反正是，生杀随意，跟随蒲洪创业的元老，让苻生杀得所剩无几，群臣们是活过一天，就像十年。六月，秦主苻生下诏道：“朕受皇天之命，君临万邦；登基以来，有什么做的不好，而诽谤仇恨之音，响满天下！杀不过千，而说我残虐！路上行人可以并肩而行，还说行人稀少！就是要执行严峻的刑罚，让宵小之徒禁口，朕就要这么去做！”
潼关以西的山峦之上，野兽出没，春天之后，老虎、豺狼成群结队跑下山来，明目张胆站在路上，拦截行人。到的晚上，野兽则进入村庄内的百姓家内，不吃猪狗牛羊，却只是吃人。数月之间，七百余人被活活吃掉。人们惊恐不安，不敢种地，不敢出门，村民们聚集起来，日夜巡逻，时刻提防虎狼的袭击。秋天到来，大臣们向秦王苻生上书，请求派出军队驱除野兽，苻生不屑笑道：“野兽饿了自然吃人，吃饱了自然就不会再吃了，何必为此大费周折！苍天自有好生之德，正是因为这帮百姓恶人太多，苍天不过是借助野兽之口为孤王我消除罪恶之人而已！”
苻坚这时长到了十六周岁，年少的他，却是智力超群，聪明善断，待人接物彬彬有礼，从不专横跋扈。说起这位苻坚，还有一段异事：苻雄的侧妃苟氏眼见大妃庞氏生了两个儿子，而自己这里肚子里还是没有动静，心里着急，就和苻雄一起来到邺城东面的西门豹祠求子。西门豹治理邺水，开挖十二条渠道，引河水浇灌民田，让一方百姓的生活变得富足、美满，邺城发展为北方的重镇，西门豹本人也被邺城人世代敬仰，据说成为邺城的城隍庙神。苟氏在西门豹面前一番祷告，恳求神灵赐子，让蒲家烟火兴旺。说也奇怪，回来后，苟氏直觉昏昏欲睡，早早上床安歇，忽见自己又来到西门豹祠中，西门豹还是那么英武逼人，他走上前来，将自己拦腰抱起，放在四周垂着琉璃璎珞的丝帐之内，温柔地为自己脱去衣衫。苟氏在暗夜里圆睁双眼，对晚上的梦境回味无穷。苟氏就此怀孕，这一孕就是十二个月，公元三四一年，苟氏终于生下一位男婴。婴儿落地时，外面红光满天，隐隐有祥音绕过。只见，这位婴儿后背上隐约浮现一道赤色文字，字体为小篆刻文，写道：“草付，臣又土，王咸阳。”祖父蒲洪听说后，异常高兴，叹道：“人云草付应称王，看来这是天意啊！”蒲洪这时早已将儿子改名苻健、苻雄。苻坚慢慢长大，姿貌奇伟，臂垂过膝，双眼炯炯有神，闪耀出紫色光芒。蒲洪对这个孙儿异常宠爱，就将他背上的苻篆作为他的名字，唤做“苻坚”，对苻健说道：“这个孩子头大、身长、上身长，下身短，目露紫光，必非常人。”当时的赵国司隶校尉徐统擅长麻衣相术，有一天，他带领一帮司隶在路上巡逻，见到苻坚正和一群小孩在路边玩耍，徐统突然眼前一亮，这个小孩非等闲之辈，只见他天庭饱满，日角高耸，眼睛精赤，他知道这是苻家的孩子，上前抓住苻坚的手说道：“苻郎，这里是朝廷的御街，小儿敢在此游玩，不怕司隶把你捆起来吗！”苻坚仰起头，笑嘻嘻道：“司隶捆绑的是有罪之人，不捆绑玩耍的小孩。”徐统点点头，笑眯眯地对左右人说：“这孩子有霸王之相。”再到后来，徐统乘坐马车正要出城，在路上又遇到苻坚，他急忙从马车上下来，对苻坚说道：“苻郎今后必定大贵，但鄙人是看不到了，很是可惜。”苻坚向徐统略一拱手：“如果真像先生您说的那样，我不会忘记您的恩德。”苻坚长到八岁的时候，就央求蒲洪给他请老师讲授学问，蒲洪心中更是惊异，说道：“我十三的时候，才开始求学，当时人们还认为太早。”于是，就为他聘请高人为他讲授四书五经、三韬六略。苻坚年方十一，已是谈吐不凡，胸怀经略大志。苻健率军入关时，驻扎在曲沃，梦见天神派来一位身穿红衣服头戴红帽子的使者，使者说道奉天命令苻健拜苻坚为龙骧将军。第二天，苻健在曲沃筑起拜坛，按照神灵的旨意授予苻坚为龙骧将军。
长安城内人心惶惶，薛赞、权翼来见苻坚，三人分宾主坐下，薛赞说道：“将军听得童谣了吗？娃儿传唱‘东海有鱼化为龙，男便为王女为公，问在何所洛门东。’将军您就住在洛门东边啊！又童谣说‘百里望空城，郁郁何青青？瞎儿不知法，仰不见天星’，这分明是说瞎儿苻生该亡啊！”权翼随后说道：“主上如此残暴，中外离心，这大秦的天下，只有殿下能够承担！请殿下早定计策，拯救大秦，可别让大晋、燕国趁我国内乱占了便宜！”苻坚暗暗点头，几天之后，御史中丞梁平老也劝苻坚扳倒苻生。苻坚暗暗集聚力量。恰在此时，苻生宫里的一位宫女急急来见苻坚，告诉他道：“昨夜苻生说苻法、苻坚兄弟不可信，他要将你们兄弟除掉。”苻法是苻坚的堂兄，掌握长安城的警备部队，苻坚、苻法秘密调动军队，决定动手，不能坐以待毙。
苻法、梁平老等挑选数百名军士悄悄从南面的云龙门进入皇宫，把守住皇宫内各个重要的关口。苻坚和吕婆楼见到苻法得手，带领手下三百军士紧接着冲入皇宫，苻坚一身戎装，手持宝剑，径直指挥士兵向寝殿杀来，皇宫里宿卫的将士见到如天神下凡一样的苻坚，纷纷放下兵器，加入苻坚的队伍，苻坚一路没有遇到抵抗。苻生醉酒后正在酣睡，忽被阵阵吵闹声惊醒，苻生心中一惊，向身边的人问道：“外边是何人吵闹？”左右人答道:“贼兵来了。”正说之间，苻坚的军士冲入殿内。苻生睁开醉眼，只见床前刀枪明亮，咪咪糊糊说道：“既然是贼，为何还不向我下拜？”寝宫内守卫的兵士一听此言，不禁掩面而笑，苻坚的军士们也忍俊不禁，哗然大笑。苻生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大声说道：“我让你等赶快下拜，不拜者推出斩首！”苻坚冷冷的看着这位胡言乱语的暴君，喝令，将苻生从寝殿内拖出，关进杂物间内。到的杂物间，苻生一惊之下，酒意全消，操起身边棍棒，大声喊道：“我为天子，尔等怎敢弑君！”就要冲出房门。吕婆楼正在门口，眼见这位暴君就要冲出，操起腰刀，直奔苻生而去，手起刀落，苻生一声不吭，栽倒在地。这里结果了苻生，吕婆楼来到前殿，太极大殿响起隆隆钟声，浑厚深沉的钟声响彻长安。大臣们情知宫内有变，急急忙忙来至太极大殿。
苻法、苻坚挺直身躯，站在御座跟前，御座上已没有了苻生骄横的身影。吕婆楼手按宝剑，站在苻坚身旁，大臣们分文武站立两侧，议论纷纷。吕婆楼扫视群臣，朗声说道：“暴君苻生已经死亡，谥为厉王。请新君上位。”
苻坚指着御座，向苻法拱手，请苻法登上帝位，苻坚说道：“哥哥年长，应为万民之主。”苻法摇手说道：“不可，您是嫡传，且有贤明之声，请您登上帝位。”这时苻坚的母亲苟氏也来到大殿，哽咽着说：“社稷重事，小儿他自知不能担当。如果担此大位，却不能胜任，可别让在座的诸君选错了皇帝。”群臣一齐跪下，请苻坚登上御座。吕婆楼搀起苻坚，将他引领到御座跟前，为他穿上龙袍。戴上冲天帝王冠，扶他稳稳坐在御榻之上。吕婆楼、苻法带领文武群臣行三拜九扣大礼，山呼万岁。太极殿外，钟鼓齐鸣，祥鸟云集，长安古城换了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