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大时代与小人物
二〇〇〇年，当人类为了进入新千禧年而欢呼的时候，互联网行业发展也达到了第一个顶峰时期，美国纳斯达克指数突破了前所未有的五千点大关。
在当时，狂热的人们对着新科技顶礼膜拜，仿佛科幻中才有的未来马上就可以变为现实，以互联网技术为代表的新科技即将造福众生，海量的金钱流入互联网行业，完全不惜代价。
戏剧性的是，灾难随之而来。时间同样在二〇〇〇年，互联网行业突然大崩溃，纳斯达克指数刚刚攀上最高峰后，立刻出现断崖式的下跌。
既然泡沫出现了，破灭就是迟早的事情，最先进的科技公司也逃不过最基本经济学原理的惩罚。一夜之间无数亿科技股市值从股市中蒸发，数不清的巨头公司在这场灾难里倒下，史称千禧年互联网泡沫大破灭。
在崩溃后的一片惨淡中，国内不知不觉迎来了网游时代的兴起。世纪初互联网泡沫破灭的创伤渐渐消退后，网络游戏公司成为互联网江湖中新的弄潮儿，成为光芒万丈的明星企业，站在了舞台的中央。
无论如何，电子科技大潮浩浩荡荡，被称为第四次工业革命，影响深远的波及到了世界上每一个角落。
二〇〇七年八月下旬，盛夏将尽，但北都市的天气依旧炎热，就算日历表早已走过了立秋，那也没用。若非经过几场秋雨洗礼，北都市很难立即转进到真正的秋季。
北都电子科技大学南门外的光景与其他大学没太大区别，排满了各种店铺，其间还充斥着各种零星小贩。自从上世纪末电子科技产业兴起以来，北都电子科技大学南门外也诞生了不少新的高科技行业，光盘销售就是一种。
在最顶峰时期，聚集在这里的光盘销售商将近十家，江湖人称卖盘小贩，软件、游戏、影视包罗万象，一张十元也足以让小贩们过的滋润。
可即便是高科技产业，会的人多了，也就变成大白菜，而堂堂中国最不缺的就是人了。北都市电子科技大学南门外的这片江湖里，光盘销售从业人数达到顶峰后，竞争也就激烈到了白热化程度。
经过惨烈的市场拼杀，王大叔和孙大妈笑到了最后。
长江后浪推前浪，新的一波互联网大潮兴起后，大家都会从网上下载东西了，而且硬盘也越来越大，不太需要光盘这个媒介了。
所以卖光盘的生意也越来越不好做，没兴盛几年的朝阳行业已然变成了传统老土的夕阳行业，这让硕果仅存的王大叔和孙大妈很是迷惘。
高钰在校门外买了早点，转身又回到住处。上个月他已经从北都电子科技大学计算机信息管理专业毕业了，暂时住在学校旁边一栋老式宿舍楼里面。房主是学校的职工，租金相对来说算是便宜了，所以高钰毕业后也没舍得搬走。
大部分同学都有了工作，但高钰却仍处于无业状态。这种截然不同的情况，导致了高钰与同学们的生活状态迅速变得不同起来。
别人已经逐渐适应职场，成为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但高钰却只能暂时蜗居家里，苦苦寻找着属于自己的机会。
这并不是高钰好吃懒做，在前几个月春季，也就是各公司招新人的高峰期，高钰却被迫困守在老家，结果把找工作的事情耽误了。
当时母亲病重欠债，父亲又为了收八万块彩礼想把妹妹嫁出去，高钰在老家也是焦头烂额，最后总算说服了父亲，让妹妹继续上高中。
等到高钰重返北都市的时候，许多不错的机会都已经关上了大门，直到如今他还是两手空空，没有一份中意的工作。
房间是那种老式筒子楼的单间，每当进来后，高钰就会感到自己与整个世界隔绝了。
眼看着外面阳光明媚，众生熙熙攘攘忙忙碌碌，而自己却坐在幽暗的房间里无所事事，确实像是两个不同世界，文青一点的说法叫遗世而独立。
收拾了一下心情，高钰打开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进入一个叫“游戏国度”的论坛性质社区。这个虚拟社区是他大三的时候在互联网上创建的，几乎倾注了他全部心血和收入，迄今已经有两年多时间，在网上游戏圈里也算是小有名气了。
“游戏国度”社区和其它的游戏网站不同，甚至差异很大，它并不是主打资讯媒体，也不是游戏爱好者论坛，更不是面向游戏公司的专业论坛。
按照高钰的设想，他创立的这个社区是面向游戏公会的，主题是打造游戏公会活动基地，以招徕游戏公会成员为主，主打特色就是游戏公会组织系统。
当初高钰这个思路让其他管理层很是质疑，所幸伴随着这几年电脑客户端网络游戏的兴盛，社区的发展十分顺利。
首先在校园里推广，社区很受组织力很强的大学生玩家的欢迎，然后扩展到了社会上，一直呈现平稳上升的态势，在网络游戏核心玩家圈子里面有点影响力。许多游戏公会都进驻社区，在社区里开辟了自己的版面，当成是公会的主页。
一个论坛的维持成本对于大公司来说，是九牛一毛，但对于高钰这个尚未毕业的个体户而言，却殊为不易。
为了维持这个网络社区，高钰将自己大学期间装电脑、卖光盘、写代码得来的收入全都搭了进去——为此甚至闹到了与女友分手的地步，在前女友的眼里，高钰鼓捣虚拟社区只是个爱好，为了爱好将生活都搭进去，实在有点幼稚。
同时高钰还要在论坛上定期号召用户捐赠，这样才勉力维持着社区运行。后来又有了点广告收入，但随着社区发展，维持社区需要的资金压力也越来越大，时常处于入不敷出的局面。
在免费思潮泛滥的互联网上，论坛社区这样的“产业”都是很难赚钱的。但高钰坚信，自己创造的这个虚拟社区一定有其价值，聚集了如此多核心玩家和游戏公会的社区怎么会没有价值？
游戏产业可是连年爆发增长，增长指数领跑于文化娱乐领域的大势啊，只是“游戏国度”社区还没有找到明确的方向而已。若有风云际会之时，等待自己的将是巨大的收获！
今天高钰在游戏国度论坛上浏览了半小时，重点看了看内部管理版面的文章，然后又进入管理系统界面，进行了一些内容管理方面的操作。
游戏国度是一个论坛风格为主的社区，美工方面崇尚极简设计，很被用户所津津乐道。当然高钰有苦自己知，之所以界面朴素，全都是因为没钱……
没多久，忽然有人给高钰发了条消息。高钰打开看，原来是负责社区财务的“乌山云雨”发来的——当然这只是一个网名。
“老大！我这里又没钱了，快顶不住了！”乌山云雨叫苦说。
高钰看到消息后，苦恼地挠了挠头，他现在要是有份工作就好了，起码可以把薪水拿出来用，也算是稳定的投入，再加上一些募捐和广告，未来一年半载内应该可以勉强维持住吧？
乌山云雨见高钰没回话，又发了一条信息：“要不，把社区卖了？总应该会有人买吧？今天还有人向我打听这个。”
“不行，一定要坚持，我们的理想没有这么廉价！”高钰斩钉截铁的回复说。
乌山云雨又试探着问：“现在真的不卖？万一以后社区黄了，连眼前这个价都没有了。”
“在一件事物还没有显露出价值的时候，不要去谈论价钱！我们已经撑到了现在，放弃坚持就是前功尽弃，在未来一定会有十倍百倍的价值等着我们发掘！”在高钰眼里，在刚有点人气的阶段就出卖，是最短视的行为，投资和投机的区别就在这里。
那边的乌山云雨虽然不太理解高钰的执着，甚至有时候觉得高钰说话口气很不切实际，但他已经习惯了。因而只回复了一句：“反正你有主意，你说怎样就怎样。我已经把自己想象成苦守寒窑十八年的樊梨花了。”
“那是王宝钏不是樊梨花，虽然她们的老公都姓薛。”高钰吐槽一句，关掉了游戏国度社区的界面，心里暗暗叹气。
他也曾经动摇过，但是他最终还是否决了卖掉“游戏国度”的想法，这不是一点金钱的问题，这是实现自我价值的问题。
虽然很多人在金钱方面处于困窘状况时，都会放弃自我价值和曾经理想，比如考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专业，选择一份自己不喜欢的工作。但高钰不想成为那样的人，至少现在不想当“叛徒”，不是还没到饿死的地步么？
游戏国度社区死也要死自己手里，高钰恶狠狠地自言自语道，他目前只能用这种方式替自己打气。
然后他关上电脑站起身来，却不小心踢到了杂物箱，箱子里面是上百张光盘。在校期间高钰卖过光盘赚钱，箱子里这都是当初他回老家前剩下的。
看着箱子里成堆的光盘，高钰苦笑几声，今天可算有事干了。如果把这些都卖出去，也是千把块钱呢，至少这个月房租有着落了。
原来都是在学校宿舍里卖，但现在明显不合适了。一刻钟后，高钰站在北都电子科技大学南门外的树荫下，百无聊赖地望着过往车辆，看看品牌，猜猜价格，抑或扫视几眼来来去去的女生们，心里打着分数——现在的他也就这点乐子了。
他是一个身材颀长、面貌英俊还很整洁干净的年轻人，如果换一个地方，换一个环境，说不定会有胆子大的女生主动搭讪他。
但很可惜，此时在他的脚边放着硬纸箱，纸箱里塞满了光盘，分成了很清晰的两大列。其中一列是游戏，另一列是影视……
所以至少在现在，这位帅哥就是一个卖光盘的。想寻求浪漫火花的女生们意识到这点后，些许微小的火花顿时就被浇灭了。
哪怕这位帅哥是一个卖煎饼的也好啊，吃货还是有萌点的，自古有豆腐西施，为什么就不能有煎饼潘安？
可是卖光盘的实在不太能来电，赚钱比卖煎饼的少多了。无论什么时候，失败两个字和浪漫总是无缘的。
但不管怎样，在南门外光盘小贩里，高钰的生意是最好的，引起了其他光盘大叔和光盘大妈们的敌视。高钰本人也明确感受到了这种敌意，对此只能自嘲一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忽然有人在不远处叫：“麻烦这位同学让一让，换换地方好吧？”
高钰扭过头，看到个端着大炮筒子单反相机、留着小辫子的男性“艺术家”。然后听到对方比划着解释说：“不好意思啊，快开学了，要拍点宣传照片，你在学校大门这里，拍进来不太好看，抱歉抱歉。”
对方说话客气，高钰也就很配合。他端起光盘箱子，向远处挪走，从“艺术家”的镜头构图里消失了。
也不知道“艺术家”是想先测试效果，还是手不能闲着，高钰尚未彻底走出镜头时，就咔嚓先按了一下快门。
一张眼下是废品，十几年后或许能成为经典的励志照片诞生了。简朴的年轻人端着盛满光盘的箱子，从北都电子科技大学校门离开，他叫高钰。
第二节 前女友这种生物
下午四点多时候，一辆别克君越轿车缓缓地停在对面，高钰以为来了生意，连忙注视着车窗，随时听候着客户的召唤。在二〇〇七年能开得起二十几万车的人，应当不会吝啬几张光盘的钱。
副驾车门缓缓打开，先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小腿，高钰默默给这条腿打了个满分。然后满分小腿的主人扶着车门露出了脸，长发飘飘，面容精致，就是眼神冰冷。
怎么是她？高钰没想到遇见了非常熟悉的人，不过熟归熟，两人的关系却有点别扭，正所谓相见不如不见。
世界上最微妙的感觉之一，就是遇到前女友……微妙之处就在于，你预测不到接下来的剧情会怎么发展，存在着无数种可能性，甚至随便一句话就会彻底改变走向。
惊愕之余，高钰迅速收回目光，低头整理光盘，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同时也期待着对方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这可是他最不想碰见的熟人。
这女人下了车，身材很高挑，她穿过马路，目标很明确，毫不客气的挺立在高钰面前。“我记得你在学校时就做这些，什么鼓捣论坛啊，卖光盘啊，组装电脑啊，怎么毕业了还做这个？工作呢？”
高钰无奈地抬起头，故作潇洒回应说：“前几个月回家看了看，把找工作耽误了，现在没其它的事，闲着也是闲着，先做点熟悉的事情。”
“也就是说，你没找到工作了？沦落到这个地步也真是报应啊，活该！”这女人气鼓鼓地瞪眼，像遇上了仇人。
我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高钰忍不住心里吐槽。头疼地说：“岳萱啊，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高钰漫不经心几句话，勾起了女人的幽怨。“过去？你的意思是都可以忘掉了吗？是谁帮你申请到了贫困补助？是谁帮你争取来奖学金？是谁帮你在学生会勤工俭学？”
对方说的都是实话，高钰确实受到过她很多帮助，连游戏国度网站的启动也曾受益于此。此时憋了半天，高钰只能说：“你是一个好人。”
女人毫不领情的呵斥说：“这句话更像是侮辱！”
高钰感到头大如斗，“没有这个意思，我现在始终愿意把你当成朋友的。”
这女人依然不领情，咄咄逼人地说：“你不但侮辱我的感情，还想侮辱我的智商，谁想做你的朋友？”
这里面有故事！旁边两个来买盘的小男生听到诡异的对话，渐渐停住了翻检光盘的动作，竖起耳朵继续听八卦。
高钰万分忧愁，两年不见，她还是听不进别人任何解释，除了敬而远之真的别无办法。
女人的脸色忽然缓和了下来，“不过看到你这落魄样子，真的很开心。”
面对这种明目张胆的嘲讽，高钰没有生气，苦笑着说：“你开心就好。”
“我就最欣赏你这种什么时候都要打肿脸充胖子，装着冷静，不肯失态的样子。”她伸出食指点了点高钰，仿佛还带点咬牙切齿。
高钰原本以为，这岳萱都先毕业两年了，很多校园里的事情也许会被时间冲淡，但今天看来，她心里的仇恨还是如此刻骨。
马路对面的轿车车窗落下，车上男人对着这边呼唤：“岳萱！走了，时间快到了！”
高钰连忙岔开话题，指着轿车对岳萱说：“那是你朋友吗？他在叫你走人。”
岳萱忽然又掏出一张名片递过来，高钰不明所以，下意识接了过来。然后岳萱说：“这是我朋友的名片。”
高钰低头看了几眼，只见上面写着“至上网络科技公司”、“至上游戏”、“大道独行项目部”、“程序开发组组长”等字样，名片主人的名字是王振海。
原来是至上游戏！这个公司很是让高钰震动了一下，或者说换成任何一个学生看到这个公司都会震动。
在国内，尤其是从事互联网行业的人，没有人不知道至上游戏的鼎鼎大名。这家公司就是网络游戏行业的绝对霸主，而且影响力不仅仅是游戏行业，还覆盖到了整个互联网行业。
在七八年前，旧时代互联网泡沫大破灭后，至上游戏逆势崛起，用庞大的现金利润引领了新时代的风骚。这几年已经成为国内互联网行业的领军企业，并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市值数十亿美元。
至上公司的董事长徐文东更是国内十大富豪之一、新时期互联网行业的传奇和代表人物，无数创业者将徐文东当成崇拜的偶像。
按下心中的惊讶，高钰晃了晃手里的名片，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原来是同行啊。”
“同行？呵呵呵呵……”岳萱轻蔑地笑了几声，眼角余光又扫了扫地上的游戏光盘。一个卖游戏光盘的人，也敢说与至上公司是同行？
岳萱只把这话当成了高钰输人不输阵的嘴硬表现，或者是用自嘲来遮掩内心的卑微。高钰当然觉察到了岳萱的心理，但他没有解释什么。
其实高钰说“同行”的意思，其实是从“游戏国度”社区角度出发的，游戏社区的和游戏公司从广义上说当然算同行。
“你这个朋友，混得挺不错。男朋友？”高钰看了看不远处那辆价值二十几万的轿车，实话实说了一句。
岳萱没有正面回答，只骄傲地说：“他也是校友，比我高两届，现在已经是公司里大项目部的程序开发组长了。关键是，他正在追求我。”
是个人都听得出来，岳萱的语气里充满了显摆的元素。但是高钰也不得不承认，如果这位王师兄确实正在追求岳萱的话，她的确有显摆的资本。
在至上这样的行业巨无霸，堪称风向标的公司里，所招揽的都是全行业最顶尖的精英人才。这位王振海师兄才毕业四年，就能在至上公司里一个项目部做到中层技术主管，开得起二十多万的车，那肯定是相当成功了。
最后这个叫岳萱的女人似乎有点恋恋不舍的结束了对高钰恶毒的挖苦，目睹高钰如此落魄，实在是意犹未尽，怎能不多看几眼？
最后她刻意发出一声表示轻蔑的冷哼，转身回到了车上。随即轿车重新发动，窜进了校门内，高钰也松了口气。
即使他不生气，但被没完没了的冷嘲热讽，总不是件爽利事情，关键是耽误他卖光盘啊。
两名挑选光盘的小男生旁听完，此时齐齐竖起了大拇指：“师兄厉害！你怎么招惹了那美女，让她这样仇恨你？难道你甩过她？”
“别胡扯了！”高钰矢口否认。这事说起来龙去脉，真是一笔糊涂账。
当初在学校时，曾经有人冒充高钰给岳萱写了封情书。本来只是场恶作剧而已，但偏偏岳萱当了真，对高钰这个低年级的小鲜肉也动了心。
同时周围其他朋友们也当了真，几乎就要弄假成真。但生活不是小说，乱点鸳鸯谱的喜剧式结尾没有出现，最后高钰的女友却是另一个叫崔娜的女生。
这却让岳萱极其尴尬，生性要强的她自尊心受到重创，一直觉得自己受到了恶意戏弄，从此与高钰反目成仇。
轿车里面，王振海操持着方向盘，回想着高钰英俊的面容，漫不经心地对岳萱问道：“那小贩是谁啊？你找他聊什么？”
岳萱回答说：“一个讨厌鬼，也是咱们计算机信息管理专业的，应该是今年刚毕业。”
“这卖光盘的居然还是同系校友？”王振海有点意外，随即又道，“以后离这样的垃圾远点，不要被拖累了。”
本该痛恨高钰的岳萱不知为什么，忽然为高钰辩解说：“其实他也有些才华，网上小有名气的游戏国度社区就是他一手创建并维持的，对于一个在校学生来说很难得。”
王振海不屑地笑了笑：“哪个人不会在简历上写满自己的光辉过往？但垃圾就是垃圾，有才华的人会在毕业后无所事事，校门口卖光盘？”
岳萱心里不太舒服，但也不想为一个过去式顶撞王振海，便不说话了。
第三节 大有可为
王振海今天回到母校，是接受邀请来参加一个互联网产业发展研讨会。作为近五年内的新生代杰出校友代表，王振海还登台做了五分钟演讲，很是露脸。
中间休息时间，王振海来到走廊上透气。他正与岳萱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时，有人走到他面前。
王振海抬头看了眼，这是一个三十多岁，身材魁梧，身穿合体的休闲西装，年纪不算很大但却富有成熟魅力的男性，而且有点眼熟。
“王经理你好，鄙人郑千钧，在扬帆资本做事。”来者彬彬有礼的自我介绍。
王振海恍然，扬帆资本在投资业界很有名气，他听说过。而面前这位郑千钧，他也在某本商业杂志封面上见过，好像还被那本杂志吹捧为金牌投资人。
能被登上杂志的金牌投资人主动找来结识，王振海的小小虚荣心得到了满足，点头示好道：“原来是扬帆资本的郑总监，久仰大名了。”
两人闲聊了几句，郑千钧有意恭维说：“王经理刚才讲得很好，我也认为，游戏产业虽然已经步入辉煌，但远远没有到最辉煌的时刻，未来还有广阔的发展空间，大有可为之处。”
王振海身为国内游戏行业顶尖公司里的技术精英，当然为本行业感到骄傲。“郑总也对游戏产业感兴趣？”
郑千钧坦率地承认道：“是啊，近两年我一直在关注游戏产业。而且我发现在游戏行业里，很多人还都具有特殊的理想情怀。”
“比如说，前几天我发现一个叫游戏国度的网上社区很有潜力，想收购下来运营。在网上联系了对方，结果面对唾手可得的金钱，他们竟然不卖。”
游戏国度？王振海很诧异，今天这是第二次听到这个名称了。第一次源自于校门外卖光盘的那个落魄年轻人，第二次源自于眼前这位上过杂志封面的金牌投资人。
两者之间的身份地位天差地别，如果说一个在天上，那另一个就在泥土里，然而却因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网络社区，在自己这里汇接了起来。
这只是一个小概率事件，恰好让自己碰上了而已，王振海若有所思地想道。“这个叫游戏国度的网络社区，居然能引起郑总监的关注，它很有价值？”
郑千钧解释说：“有没有价值，要看在什么人的手里。网络上论坛社区有很多，但这个游戏国度是为数不对面向游戏公会的社区。”
“我预感到，它在合适的人手里，具有变成一个平台的潜力。大概这也是那位创始人的理想，但只可惜，创始人却没有这个能力，最终只能志大才疏。”
王振海感觉很古怪，一个在校门口卖光盘的落魄小贩也配谈理想？但是郑千钧的分析思路却未必没有道理，或许可以借鉴。要知道，这可是金牌投资人，眼光必然有独到之处。
郑千钧问道：“不知道王经理有没有什么理想？你是业界有名的尖端技术人才，又有丰富的大型游戏项目主持开发经验，没想过出来创业吗？”
创业？王振海想了想，摇头道：“我在至上公司做得很好，徐总对我也不薄。”
对这个回答，郑千钧并不意外，笑呵呵地说：“古人云，梁园虽好，却不是久留之地。至上公司再好，那也是徐总的公司。”
“王经理这样的人才给别人打工终究是可惜了，现在互联网浪潮复兴，很多人都在谋求创立自己的事业，王经理就不考虑考虑？”
有野心的人听到这些话，这颗种子就在内心深处会种下。王振海没有做出明确表态，依旧不置可否。
两人今天只不过第一次见面，再往深里说就未免交浅言深了。于是郑千钧掏出名片递给王振海，很诚恳地说：“如果王经理有创业意向，欢迎来联系我，我们扬帆资本必将给予最周到的服务，资金也完全不是问题。”
“即便王经理不需要我们扬帆资本，我也愿意与王经理这样的业界精英交个朋友，晚上聚一聚如何？”
王振海对郑千钧并不排斥，他接过名片并答应了邀约。“好，大家交个朋友，晚上再聊。”
研讨会结束后，王振海开车出了校门，忽然又停在了路边。下午进学校的时候，车子靠右停在了高钰的对面，这次是出校，车子靠右停车的话，就恰好停在了高钰旁边。
然后岳萱下了车，重新站在了高钰面前。如果说之前岳萱看高钰像是看仇人，那么现在就像是看猎物，上上下下反复审视，好像正在评估着高钰身上有几斤几两肉。
怎么又回来了……高钰木然的与岳萱对视，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他暗中下了决心，随意她怎么说，全当耳旁风就是。
“以你的才华，应该不至于找不到工作，但就凭你这骄狂的脾气，肯定是一般工作看不入眼啊。”岳萱这一张嘴还是充满了挑衅的味道。
高钰不动声色的打太极说：“你太抬举我了，现在就业形势如此严峻，我又有什么挑肥拣瘦的资格？”
高钰想起什么，将王振海的名片递回去，毫不在意地说：“你折返回来，不会只是为了炫耀一下你的朋友，满足你心里的恶趣味吧？王振海师兄的这张名片，我可能暂时不需要。”
岳萱并没有收回王振海名片，反而说：“如果你还没找到合适的工作，不如先去我们公司实习，王师兄可以推荐你进他们那个项目部，这总比你在学校门口卖光盘好。”
什么？高钰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难道是因为失业产生焦虑，导致出现幻听现象？
岳萱看着高钰不能置信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扬，“是不是以为自己听错了？不，你并没有听错，王师兄愿意介绍你进至上公司实习。”
高钰脸色很是怪异，他怎么也没想到，岳萱重新返回来，居然是想介绍工作，虽然只是一份实习工作，这究竟是为什么？
他不怀疑王振海是否有这个能力，以岳萱的要强性格，是不屑于在这方面说假话的。唯一让他想不明白的就是，王振海与自己非亲非故，甚至还有岳萱这个障碍，又为什么给自己介绍这个机会？
更重要的是，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陷阱？高钰不免多疑的想道。
见高钰半天没说话，岳萱撇了撇嘴，“看你这可怜的样子，就施舍点机会给你。名片上有地址，你爱来不来，没人求着你。”
画风转变的有点快，高钰还在愣神，岳萱潇洒的转身离去，只留给高钰一个捉摸不透的背影。
目送岳萱离开后，高钰哪有心思继续卖光盘，想了很多，也很久。最终高钰咬咬牙下定了决心，管它有什么阴谋诡计，先去看看再说。
北都居，大不易，每年都有不知多少万人怀揣梦想挤进来，也不知有多少人离开。高钰不想成为黯然离开的那一批人，他现在穷困潦倒，但不代表他没有野心甘于现状。有机会进入行业巨头级别的公司，为什么不试试看？
反复掂量半天，觉得自己实在拒绝不了至上公司的诱惑。如果一个人对游戏行业怀有憧憬，那还有比至上公司更好的地方吗？
即使在岳萱和王振海那里受点屈辱又算什么，说不定能借此机会留在至上公司，并成为正式员工，被冷嘲热讽几句也值得了，况且听说至上公司的薪资比别家高出一截。
从更大的范围内看，高钰想不出自己有更好的出路。传统行业大都已经固化，只有网络游戏乃至于整个互联网这种新兴前沿行业，还有平民白手起家、出人头地的神话。有契机出现时，不试试总是不甘心。
第四节 贫贱夫妻百事哀
这时候手机响了，高钰接听，电话是女友崔娜打来的，特地喊他回去吃饭。高钰也没什么兴趣再矗立在校门口扮演“光盘王子”了，于是收摊回家吃饭去。
上了三楼，高钰推门进去，看到小厅内的饭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对他目前的拮据状况而言，这称得上极其丰盛。
“今天有什么好事情？”高钰一边换鞋，一边问道。
崔娜坐在桌子另一端，支着下巴说：“我在公司实习完毕，转为正式员工了。我们郑总监说，他很看好我。”
高钰知道，崔娜所实习的公司是一家叫扬帆资本的投资机构，名气不小。而且听说扬帆资本的老板有背景，业绩发展很快，薪资待遇也很不错，转正绝对是一件庆贺的事情。
因而高钰暂时把自己的烦恼抛开，真心为女友高兴起来，这确实是最近难得的好消息。“这位郑总监，就是你上次说的，登上了杂志封面的那一位？连这样的金牌投资人都看好你？真的假的？”
崔娜骄傲地说：“不要小看我！”然后又听到崔娜说，“还有你的工作，我拜托了朋友，可以介绍你去做网络工程师，在一家酒店。”
酒店？网络工程师？高钰反应过来后，忍不住苦笑几声，说网络工程师只是好听，其实就是网管的角色。
崔娜注视着高钰，耐心劝着：“这是份很稳定的工作，起码酒店工作环境也不错。”
酒店的网管，做得再好，又能怎样？高钰抬起头，望着时钟出神，片刻后回应说：“还是不去了。”
崔娜顿时有些激动，“那你去做什么？现在这情况，还有哪里可以让你选择？”
高钰掏出王振海的名片，“今天遇到师兄了，听说至上游戏还在招实习生。”
听到实习生三个字，崔娜感到十分委屈，“你宁愿去这个游戏公司当实习生，也不愿去做另一份正式入职的稳定工作？”
“至上公司不一样……”高钰解释说。
崔娜不太能理解高钰的追求，“有什么不一样？你考虑过我们的生活没有？现在我们都已经毕业了，要自己养活自己了，暂时需要的是稳定。”
高钰苦笑说：“你听我说，这样的机会不能放过，总要试试看的，哪怕是付出一点别的代价。毕竟我们还年轻，输了也有从头来过的机会。”
“我知道你有不甘于平凡的理想，我知道你有出人头地的梦想，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心思，但是现在已经不是做梦的季节了，我们不应该还那么不切实际、好高骛远。
当学生时你可以赌，赌输了无非就是继续读书，比如你那个叫游戏国度的破论坛，搞了两年也没有什么收入。现在你是一个穷人，穷到几乎一无所有的人，你有什么资格去赌？”
崔娜这几句话有点刺耳，高钰皱起了眉头，“我怎么感到你有点失态？认识这几年，你从来没有用过这种口气对我说话。如果有不同意见，我们可以讨论，不用这样讽刺吧？”
崔娜也觉得自己话说的过头了，闭上了嘴。而高钰虽然现在有点落魄，但不代表他变成了一个软性的暖男，骨子里有些东西是很难改变的。
两人沉默半晌，最后还是高钰先开口，“也许一切都会变好的，到那时，眼前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崔娜犹豫片刻，说：“还有件事情要对你说，我们公司办公地点在城区东边，我每天来回路上要花两个小时，这实在太累了。正好有个同事想跟我一起在东边合租房子，这样我上班也方便，到了周末时，我们再约会。”
高钰没有反对，虽然他不想这样分开住，但是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反对。崔娜上班的地方位于东边CBD区，周边房价很贵，他负担不起为了便利代价所需的房租，又有什么理由反对崔娜与同事合租？
于是这个夜晚最终还是以互相理解的“和好”为结局。崔娜不再拦着高钰去至上游戏“冒险”，而高钰也没有拦着崔娜搬到城东去住。
贫贱夫妻百事哀，困难都是暂时的，一切都会变好的……高钰拿出了王师兄给的名片，又认真看了几眼。
两天后，崔娜果然开始搬出去，速度很快，准备十分充分，还有合租的女同事开着车来帮她搬东西。
这女同事姓赵，比崔娜大个两三岁，看似精明，说出来的话很让高钰不怎么喜欢：“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志气，给你介绍工作都不愿去。但你还是要努力啊，不然就现在这个样子，真的配不上我们娜娜啊！”
我们配不配的上，与你何干？高钰心里想道。
崔娜大概也觉得同事说话不合适，连忙打圆场说：“赵姐是个很热心的人，上次说的酒店工程师这份工作，就是赵姐帮忙介绍的。”
“哦，谢谢。”高钰冷淡的回应了一句。
对这样庸俗浅薄的人，高钰实在懒得搭理，觉得那实在降低自己格调。如果对方身份高一些，高钰可能还有兴趣反讽几句。
赵姐能看得出高钰对自己的不爽，但不以为意。这只是个还没步入社会的年轻人，并不理解自己说的那些话不是讽刺，而是现实。崔娜这样的美女也是稀缺资源，本不该属于高钰这样的穷酸落魄之人。
东西收拾的差不多，赵姐去了楼下发动车子，崔娜在房间里与高钰告别。其实这种状况说是告别也有点不合适，气氛很尴尬。
高钰想了想，还是劝告说：“说真的，你还是少与这个赵姐往来，我感觉她不会对你产生好的影响。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个人太势利了，身上有股小市民自作精明的气息，我可不希望你也变成这样的人。”
崔娜责怪说：“你怎能这样说赵姐，在公司里，她对我很照顾，我总不能不识好人心吧？”
目送汽车开出小区，高钰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伊人仿佛渐行渐远，不知道还能不能拉回来？他当然明白，女友对自己现在的状况很不满，如果这种不满持续发酵，其他麻烦可能也就会来了。
第五节 土豪风初印象
业界赫赫有名的至上公司位于北都市北四环外，距离高钰所住之处并不算远。
高钰走出地铁站后，原以为要先找一会儿，结果抬头就看到一栋雄踞前方的大楼，玻璃幕墙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以及四个龙飞凤舞的红色大字——至上科技。
从地铁出口一直到至上大楼那里，都是芳草萋萋绿树成荫，宛如街心公园。再走得近些，高钰才发现，大楼正门位于二层，要通过宽阔的步行梯上去。
进了正门后就是大厅，高钰入目所及，下意识睁圆了双眼。虽然他不懂装饰，但也能体会到其中的豪华与奢侈，两层楼的挑高，金碧辉煌的吊顶，花样繁复的廊柱……
本来高钰还有点散漫，此时也不知不觉打起了精神。
别的公司他也不是没去过，前厅装饰大都走简雅大方的路线，没见过如同至上公司这样主打土豪风的，简直如同照片上见过的超高端酒店一般。
“你好！”一位瓜子脸的前台小姐看到高钰走过来，主动打招呼，也许是因为礼仪要求，也许是因为高钰的帅气。
高钰心中还沉浸在对这奢侈大厅的吐槽里，听到有人招呼自己，就下意识回答说：“订一间房！”
扑哧！前台文员们全都忍不住笑出声了。至上公司的前台文员不止一个，而且都是青春靓丽的女郎，此时集体浅笑，一眼望去赏心悦目。
主动向高钰打招呼的那位瓜子脸美女很快又抿住了嘴，低头强忍片刻等笑意过去，然后重新开口：“您可能走错地方了。”
高钰自嘲地摇了摇头，把尴尬强行按下去并说明来意，“至上公司？没错了，我找六一零三的王振海王组长。”
瓜子脸美女打了内线电话，向王振海确认过后，又给了高钰一个笑脸，然后就请保安送高钰上电梯。
王振海正在六楼等着高钰，而此时高钰大概已经觉察到了至上公司的与众不同风格，也就刻意的观察起来，既观察环境气氛，也观察人。
他发现，至上公司里男性员工基本都穿着统一的制服，样式是相同的休闲西装，做工很精良，看起来整整齐齐，但颜色却有所区别，有蓝色、有黑色、有灰色。
高钰心里猜测，制服颜色肯定是身份的一种标识，不同颜色之间大概也代表着身份的差别，只是更具体的含义无法猜出。
但是更令高钰惊奇的是，这家公司里女员工却并没有统一的制服，一路过来，所见到的女员工穿着装扮花枝招展千姿百态，与男员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也许是一种管理哲学，高钰想道。
电梯到了六楼，入目又是宽阔的大厅，错落有致的工位掩映在一株株绿色里。若非看到标牌写着“大道独行项目部”字样，高钰还以为自己进入了室内植物园。
侧边还有玻璃门墙隔开的单间，大概是作为办公室或者会议室使用的。王振海就站在某间门口，对着高钰挥手示意。
高钰深吸一口气，沉稳地走过去，向王振海问候一声。随即进了办公间，坐在了王振海办公桌的对面。
王振海给高钰倒了杯茶，像是调侃说：“没想到你还真来了啊。”高钰不卑不亢回答说：“就冲着至上公司这四个字，为什么不来？”
王振海很随意地问道：“你也叫我师兄就可以了。第一次来这里，感觉怎么样？”高钰想起了自己的第一印象，“刚进来时，还以为进了酒店。”
王振海回答说：“前台大厅是按照超五星级酒店标准设计的，这是徐总亲自要求。我们都觉得太夸张了，不过很壮观，不是么？”
高钰猜想，王师兄口中的徐总，大概就指的是至上公司董事长徐文东了，一个传说中很霸气的男人。
这时候高钰还注意到，王振海身上穿的也是制服，是黑色系的，忍不住问起来：“你们这里男性员工必须穿制服，只是颜色有区别？我见到有深蓝、灰色、黑色三种。”
王振海哈哈一笑，“不愧是我看好的师弟，你的观察很敏锐。在这里，除去少数高管，大部分男职员都是要穿制服的。”
他又指了指自己身上制服，继续解释：“一般来说，浅灰色是最低等级，深蓝色其次，纯黑色最高。黑色之上就是高管层，穿着不受制服约束了，这个规矩也是徐总亲自设定的。此外还有一种，非正式员工的实习生可以领到褐色制服。”
高钰听得出来，这位王师兄很有几分自豪——毕竟他是穿黑色制服的，高管层之下最高级别的员工。于是高钰很好奇的又问：“那女职员呢？”
“女职员不需要这么刻板，她们可以尽情地穿衣打扮，在公司展示最美丽的一面就行了，哪怕是穿比基尼上班也没关系——这还是徐总的规定。”王师兄很暧昧的嘿嘿笑着。
高钰若有所思，感到这其中蕴含的管理哲学很是意味深长，还觉得这个徐总挺有意思。
王振海站起来，拍了拍高钰的肩头，“我带你去见见我们项目部的李部长，他点过头，你就可以留下实习了。”
高钰很奇怪，又有了疑问：“进入公司实习，难道不应该去找人力资源部？”
王振海淡然地说：“我们大道独行项目部是全公司最大的部门之一，实习生可以自己做主，李部长点了头就行，人力资源部那边只是办手续备案而已。”
高钰觉得这话很微妙，好像涉及到点权力的纠葛，但初来乍到的也不好多问什么。
部长的办公室就在隔壁，王振海带着高钰敲门进去。里面有位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身材高大，圆圆的脸庞，第一眼印象颇为可亲。
在别的行业，三十多岁可能还是新锐力量，但在日新月异的游戏行业，就称得上是中年人了，面临着无数后浪的冲击。
高钰又从工位铭牌上看到李剑成三个字，应该是李部长的姓名。这个时候，王振海向李部长简单介绍了一下高钰的情况。
李部长很直截了当的反问：“你推荐他的理由是什么？”
王振海仿佛早有腹稿，大大咧咧地说：“第一，他是一个很敏锐的人，善于寻找和发现问题；第二，他是一个很有创意的人，善于出新出奇；第三，他是我很熟的师弟，能照顾当然要照顾一下啊。”
这个回答要让高钰打分，只怕及格都困难，王振海对自己根本就没有多上心。高钰甚至怀疑，这几句话很可能是岳萱编出来告诉王振海的。
但正因为如此，才让高钰看出王振海与李部长关系应该很亲近，所以说话才会如此随意不讲究。
李部长点点头，对王振海说：“你先出去，我和高钰单独谈谈。”
高钰先目送王振海离开办公室，然后独自面对李部长时又发现，这位李部长相貌看似和善，但眼神却如鹰隼似的锐利。
这个人不简单，至少不像外表那样简单，高钰做出了初步判断。
李部长靠在真皮大班椅上，说：“首先祝贺你，因为王组长的推荐，你已经进入至上公司大道独行项目部，成为一名实习生了。”
高钰大喜，刚要开口致谢，但却被李部长抬手阻止了，然后继续听李部长讲话：“也许你会奇怪，在目前这个招聘季早已结束的时间，为什么还会有一个实习生名额？
原因很简单，因为先前只招到了十九个实习生，我感到这个数字太没有美感了，所以我要加一个，凑够二十人，这样才符合美学。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这二十个人最后只会留下两个人成为正式员工，也就是说，存活概率只有百分之十，这就是至上公司的遴选标准。怎么样？你还愿意留在这里浪费时间吗？”
高钰想着该到自己表决心了，打算语气坚定的开口说一句“我不认为我会浪费时间”，却又被李部长抬手阻止了发言，然后又是继续听李部长讲话……
“至上公司是国内业界最好的公司，全行业最精英的人才都无法拒绝我们的招揽，我们甚至可以直接从全世界猎头，但为什么还要吸收你们这些使用价值很低的菜鸟？
道理很简单，你们身上只有一个优点，那就是新鲜。一颗最新鲜的蔬菜，大概也比已经放了几天的鱼肉好吃，这就是你们的价值。那你们又该如何体现这种价值？我认为……”
高钰心里默默吐了个槽，万万没想到这鹰眼部长还有话痨属性，画风变得实在太快。
李部长忽然发问：“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高钰小心翼翼的、尝试性的张了张口，再三确认部长不会打断自己后，最终依然默默地摇了摇头。
李剑成叹口气，“你们年轻人啊，要敢于表达自己，不敢说话怎么行呢？游戏行业与其他行业不一样……”
高钰聆听教诲，低下了头，作出了很羞愧的样子。
在上级犯话唠的时候，少说话就是最不容易出错的选择。最后他只说了一句：“李部长教导的是。”
李剑成的表情对高钰很满意，但却摇了摇手指头，“刚才那些话都是徐总说过的，所以是徐总的教导。”
第六节 我看重的是价值
与李剑成部长谈话结束后，高钰又回到了王振海的办公间。王振海并没有询问李部长与高钰谈了些什么，在他看来这只是个无足轻重的过场，凭借他与李部长的关系，推荐一个人进来实习不存在问题。
“你们这批实习生很快就要上岗了，用不用我介绍一下我们部门的情况？”王振海问。高钰当然回答说：“求之不得。”
王振海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始介绍说：“我们这个大道独行项目部，目前有近两百人。不仅仅是公司里数一数二的大部，也是全国游戏行业都瞩目的大项目部门。”
“这么多人？”高钰吃了一惊。据他所知，两百人这个数字已经超过了大多数游戏公司的规模了。
王振海说：“你肯定知道，当年徐总砸锅卖铁代理了《惊世》这款游戏，从此一战成名，才有了今天至上公司。”
这几年《惊世》掀起的游戏热潮，高钰是亲身体验过的。最顶峰的时候，在网吧里，几乎百分之八十的玩家都在玩《惊世》这款游戏。
这样的热度几乎是前所未有，堪称是国内网络游戏史上的第一个现象级游戏，直接将至上公司推到了国内第一游戏公司的地位。
王振海并没有过多描述《惊世》的辉煌，继续说：“世界上没有永不凋零的鲜花，《惊世》这款游戏也不可能永远长盛不衰，当前最热门游戏已经是其他公司引进的奇幻大作《巫妖世界》，《惊世》已经滑落到前三。
而我们《大道独行》游戏的研发已经进入了最后阶段，承担着延续辉煌的重任。徐总很希望，我们自主研发的《大道独行》能超越过去的《惊世》，并且将第一从《巫妖世界》那里夺回来！”
听完王振海介绍，高钰总算明白了，自己将要进入实习的部门是怎样的部门，在整个至上公司里具备怎样的地位，甚至说是最重要的部门之一也不为过。
如果说《惊世》是最辉煌的过去，那么《大道独行》就是承载了光荣与梦想的未来！高钰不禁有点激动，这样的部门可是整个行业最尖端的存在，而且是万众瞩目。
哪怕只是进入实习，仿佛也有莫大的荣耀，第一份工作就能有这样的经历和机会，也算是幸运儿了。
最后王振海说：“目前项目部下设四个大组，分别是策划设计组、程序技术组、美术音效组、质量评测组。另外即将成立一个新的第五组，负责宣传推广。等你们二十个实习生上岗后，就会分配到这几个组里。”
不得不说，王振海讲得不错，极具诱惑力，确实让高钰对进入大道独行项目部工作产生了极大的向往。
“还请师兄关照！”高钰言不由衷地说，虽然还看不明白王振海的意图，但是有些客套话该说还是要说。
王振海刻意宣扬了至上公司以及大道独行项目部之后，一直在观察高钰的神态，知道高钰已经被自己影响到了。
他知道，高钰心里肯定还有点疑虑挥之不去，所以自己就要加大诱惑力度，让高钰更多的心思放在对未来的期待上。不然高钰东想西想的，说不定就会猜到点真相。
送高钰离开项目部，王振海坐回位置，视线重新落在了电脑屏幕上。此时电脑屏幕所显示的，正是游戏国度社区的界面。没错，这就是高钰一手创建并苦心维持那个游戏国度社区。
王振海拖动鼠标，仔细端详着游戏国度社区的内容，自言自语说：“如果不是岳萱告诉我，还真看不出来游戏国度社区是你创办的；如果不是听了郑总监分析，也真看不出来其中潜力。
不过，你还嫩着。这个网站在你手里实在太可惜了，简直就是明珠蒙尘啊，偏偏你还攥在手里不肯卖，只能想点其他办法了。”
王振海觉得，游戏国度这个社区，简直就像冥冥之中的天意一样，命中注定应该属于他。
正所谓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他帮助高钰获得至上公司实习生名额，就是一道诱饵。如果高钰想获得更多，比如转正，那就需要拿出东西来交换。
一切的最终目的，就是用最小的代价，将游戏国度社区从高钰手里夺过来。等拿到这个社区的所有权后，还有更大的蓝图要画。
只是具体的手段和细节仍需要仔细盘算，也不用太着急，一步一步来就是。高钰只是个刚出校门的学生，本身毫无背景和实力可言，王振海相信他脱离不了自己的掌控。
此时高钰对王振海的心思全然不知，也不知道自己苦心养育两年多的社区已经被王振海所觊觎，他现在正忙着去公司人力资源部办手续。
正常情况下，实习生交上表格就可以完事走人了，但却有个文员对高钰说：“请跟我来，部长要见你。”
对此高钰很疑惑不解，他只是个小小的实习生，到这里来就是备案一下，至于惊动人力资源部的部长？还有，至上公司也是个大公司，部长级高管都这样清闲吗，自己这还没加入的实习生半天内就能见到两位。
至上公司人力资源部部长叫曲大海，四十多岁年纪，矮胖身材。“按照我们至上公司制度，实习生想要留下，只有五分之一的指标。换句话说，百分之八十的实习生都是要被淘汰的，这是徐总定下的规矩。”
高钰谨慎的插嘴说：“这些我已经知道了，但我会努力的。”
曲大海对高钰的决心不感冒，摇了摇手说：“我不是来听你表决心的，我只是想告诉你，实习生最终留下真的是小概率事情，你不要抱太大期望。”
高钰不明白曲部长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难道就是为了打击他的信心？
然后他又听到曲部长说：“是这样，我也不兜圈子了。有个朋友家的孩子想进至上公司，正好你把最后一个名额占了。如果你肯将你的实习名额让给他，我个人给你五千块钱作为报酬。”
原来如此，这位曲部长想用别人顶替掉自己的实习名额！高钰恍然大悟，类似这种事情真是处处可见，没想到今天也撞上了。
他不想评判曲大海的对错，也不想多生事端，只随口推脱说：“关于这个问题，请您和大道独行项目部的李部长商议，如果李部长肯换人，我只能接受。”
要是和李剑成说得通，还用直接来找你？曲大海不屑地说：“李部长那边不需要你去说什么，只要你这里答应就行了。我把你的名字换掉，你拿着钱离开，以后就不用再来至上公司了。”
高钰心里像是憋着一团火，连一个小小的实习生名额，都要这么不顺利？在别人眼里，自己的前途只值五千块？还是说自己的尊严只值五千块？
想到这里，高钰很认真地回答说：“曲部长，我不会答应你这个要求。我需要这个机会，更不会将这个机会让出去。”
曲大海不耐烦地说：“难道你嫌钱少？那么一万块够不够？对你这样刚毕业的学生来说，一万块也算是不小的数目了吧？你根本就没有可能在至上公司转正，又何必坚持那些虚无缥缈的原则！”
高钰感到自己被侮辱了，话不投机半句多，他站了起来，扔下一句话转身就向外走。“这不是钱的问题！”
曲大海愕然，没想到高钰态度如此刚硬，如此不给自己面子，又想到自己可能完不成朋友的托付，不禁也有些恼怒。“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虽然左右不了李剑成的想法，但也能让你从至上公司滚蛋！”
高钰本来已经走到门口，听到曲大海的话，心里气不过，又折返回来，对曲大海说：“拿了你的钱，等于失去了进入至上公司的机会，被你赶出去，也是失去进入至上的机会。
如果无论如何，都是一样的后果，那么你的威胁有什么实际效果？所以都是没用的废话而已！”
“前者还有报酬可以拿，后者对你一分钱好处都没有，这就是区别，大学生连这个都算不清？”曲大海冷冷地说。
“嘿嘿嘿嘿。”高钰忽然低声笑了起来，充满了讽刺的蕴意，“堂堂至上公司的部长，您的见识也只有这点水平吗？在您的眼里只有价钱，但我看重的则是价值，真是夏虫不可以语于冰也！”
曲大海指着高钰，“你记住你今天的话！”高钰懒得再和曲大海说话，充耳不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办公室。
第七节 我是高钰！
九月一日是很多学校的开学日，但对于社会人来说没有多大意义。但高钰接到了至上公司的电话通知，九月一日九点到公司三楼会堂正式报到。
在此之前，他又去了一次至上公司，从前台那里领到了制服，要求在报到当日穿上，从此就直接进入工作状态。
报到日当天，高钰精神焕发的来到至上公司大楼，准备人生旅途新的起点。
在大厅电梯间，陆陆续续聚集了十几个人等候电梯，高钰就夹在人群里。不知道为什么，高钰感到，似乎有一层无形的空气墙，将他与别人隔开了。
一开始，高钰以为这是错觉，是在陌生环境下产生的心理问题。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这不是错觉，这无形的空气墙确确实实存在，因为他友善的用眼神向别人示好时，没有得到一个回应。
周围虽然有一群人，而且彼此间貌似很随意的闲谈着，但没有一个人的脸对着高钰，甚至视线也有意无意地闪开了高钰。这种集体的无视，无形之中就把高钰隔绝在外面了。
高钰有种直觉，问题可能出在衣服上。别人的制服无论是浅灰还是深蓝，抑或纯黑，都代表着正式员工身份，当然还有花枝招展的女员工夹杂其间作为点缀。
只有他的褐色制服代表着实习生身份，与别人有着本质的不同。这就是最鲜明的等级差别，直接而毫不遮掩的展示在了外表上。
高钰忽然彻底领悟到了，徐总制定出这种制服制度的深意。被激发出屈辱感的人们，自然就有了积极向上的动力；特别是在女人面前，男人们谁又甘心穿着象征低级的制服？
“没什么了不起的。”高钰自言自语，昂首跨出了电梯。
三楼会堂是一座可容纳三百人的会堂，今天坐满了三分之二，大道独行项目部的全体人员都到场了。
其中二十名今天报到的实习生坐在了前两排正中央，被本部门老员工三面环绕着。在两排实习生的正前方，与他们直接面对面的就是主席台。
高钰猜想，这是一场部门大会，实习生报到大概只是其中一个环节。如今主席台座位还空着，会场内气氛明显宽松，交头接耳者比比皆是。
前两排的实习生们也谨慎的互相打量，在未来三个月实习期内，他们既是实习同伴也是竞争对手。在八成淘汰率的高压之下，谁也轻松不起来。
“你好，我是工大毕业的，刘良。”高钰右手边是一位细眉细眼，瞧起来有几分小清秀的同龄人，坐着无聊按捺不住，就主动向高钰搭讪。
高钰言简意赅地回答说：“电子科大，高钰。”
刘良见搭上了话，就兴致勃勃地问道：“听说部门内分为几个组，有策划、程序、美工、评测，你想去哪个组？”
高钰瞥了有点自来熟的刘良一眼，言不由衷地说：“我想去策划组，我喜欢掌控剧情，设置关卡，决定游戏角色悲欢离合，操纵玩家喜怒哀乐的感觉。”
“我也想去策划组呢。”高钰左手边的人也闲不住了，凑过来插嘴说。高钰正要说什么，却望见有人走上主席台就座，便立刻闭上了嘴，等候大会开始。
主席台上有八个人，大道独行项目部部长李剑成和程序组组长王振海王师兄都在里面，还有人力资源部部长曲大海。其余人高钰都不认识。但是能猜到，大概也都是各组组长和人力资源部的干部。
新兴行业公司会议流程一般比较简练直接，与李部长共同坐在主席台中央的曲部长开启了话筒，“我是公司人力资源部部长曲大海，受文东董事长的委托，欢迎新一届的实习生加入我们至上公司，你们将有三个月的时间来展示自己的才华。”
高钰耳朵里听着，心里也没闲着，一直在默默分析。从职务名头来比较，公司人力资源部部长与项目部部长应该是平级，所以这位曲大海曲部长与项目部李部长并肩而坐。
讲了几句官样文章，曲部长开始步入正题：“今天就由我来主持你们这批二十名实习生的入职。这个大道独行项目部规模很大，内部设有行政岗位和四个组。”
就在此刻，李剑成李部长居然打断了曲大海的发言，直言不讳的补充说：“我们项目部内部设立了五个组，不是四个，还有负责宣传推广与市场开发的运营组。”
曲部长很不高兴，反驳道：“到目前就是四个，我们人力资源部还没有批准你们新设立运营组。”
“那你们迟早会批准的。”李剑成对此似乎毫不在意，“我们今天未雨绸缪，以前瞻目光先把运营组的架子支起来，有什么不可以？”
曲大海丝毫不肯退让，反驳道：“谁说人力资源部一定会批准？公司层面上已经有市场运营部了，统筹负责所有游戏项目的相关事宜，你们项目部却还想建立运营组，实在是多此一举、浪费资源。”
李部长也针锋相对的反问说：“我们有了独立的运营组，自然就不需要公司市场运营部来做推广了，怎么会是浪费资源？”
曲部长讥讽说：“如果每个项目部都可以肆意妄为，随意设立新机构开展业务，那还要公司总部做什么？你们是不是还想设置人力资源组，再把我们人力资源部的职能抢过去？”
李剑成冷笑几声，“如果你们总是做不好，这样的想法为什么不可以？”
曲大海明显生气了，拍了下桌子说：“你们同样是公司直属的项目部门，不是独立经营的子公司！”
这是什么情况？前两排的实习生看得目瞪口呆，他们万万没想到，地位最高的两位部长居然会在主席台上当众吵起来。
连话筒都没关掉，声音清清楚楚的传到会堂内每一个角落。在他们这批新实习生面前，公然爆发出高层矛盾，这样真的好么？
他们不知道的是，公司有三个部长级高管是副总裁职位的后备人选，分别是执掌大道独行项目的李剑成、坐镇人力资源部的曲大海，以及运营推广部的江盛。
熟悉公司高层内幕的员工将这三人戏称为福寿禄三星，福星李剑成，运气好人缘好，执掌最有前途大项目；禄星曲大海，主管人力资源，员工职位薪水都由他管，所以人称禄星。
作为直接竞争对手，李剑成和曲大海两个部长互相别苗头，太正常不过了。
同样身份新鲜人的高钰吃惊过后，爱好历史的他隐隐有所感悟，至少比大多数人多想了一层，这不就是朝廷部门与诸侯势力之间矛盾的翻版么？
总部各部就相当于中央部门，而项目部就相当于地方诸侯，中央与地方的权力分割矛盾永远是存在的，只是不同时期有不同的表现。有时候中央强势，有时候地方诸侯坐大而已。
人力资源部部长曲大海代表着中央部门，大道独行项目部部长李剑成代表着诸侯势力，两人之间的争论，本质上就是这么一回事。
曲大海感到自己的词锋比不过李剑成，就咳嗽一声，主动终止了与李剑成的辩论。然后重新面朝会场，“下面由我来宣布，大道独行项目部本期实习生的安排情况。”
听到曲部长说出这句话，所有实习生立刻收齐了看热闹的心思，屏息静气的等待着“宣判”。但是曲部长却又停顿了片刻，仿佛思考着什么事情，让急于知晓结果的实习生们心里直挠痒痒。
又过了一会儿，曲部长轻轻笑了笑，开口说：“你们这二十名实习生的去向虽然是由我来宣布，但你们这些实习名额完全是由项目部李部长申请下来的，基本上也都经过了李部长的面试。”
坐在旁边的李剑成皱起了眉头，他本能的直觉到曲大海不怀好意，但就是想不明白曲大海想搞什么鬼。
曲部长把手里的表格扔回了桌子上，抬高了声调说：“大道独行项目部的情况，你们也都已经有所了解，想必也都有了自己的想法。所以我放弃了原有安排方案，允许你们自行选择去向。”
会场内响起了嗡嗡嗡的嘈杂声音，众人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曲部长没有给别人太多的议论时间，指着最边缘那个戴着黑框眼镜实习生说：“就从你开始！切记，不要浪费我给你们的选择机会，你们最后的考核情况都要送到人力资源部的。”
黑框眼镜男站了起来，报告说：“我是王森林，我的志向是去程序组！”然后实习生就按照座位顺序，一个接一个地站起来，报告完后又坐下。
“我是严毅，志向是去美工组！”“我是江文志，我的志向是去程序组！”“我是张炳，我的志向是去评测组！”
随着实习生们一个个报出自己的志向选择，李剑成李部长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很有点脸面无光的感觉。
这些实习生报志向，策划、程序、美工、评测四个组都有，却没有一个报运营组的。而他刚才明明已经说过，项目部里肯定将有第五个组，也就是运营组！
当然，李部长也知道，这不能怪实习生们。谁都知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道理，两个部长在主席台上吵架，这些连正式员工都算不上的实习生又怎么敢涉足进来？
正常人当然是选择最传统、最安全无害的回答，从已有的四个组里面挑出一个作为志向，避开极具争议的第五组，这样就不会被两位部长掀起的风暴波及到。
想必曲大海正是瞄准了这点，所以才通过让实习生自报志向的方式还击自己，李剑成想道。
曲大海暗暗得意，李剑成这个人称得上能说会道，但行动和应变能力却向来很差，自己根本不必与他斗嘴，稍有实际举措就能让他陷入尴尬。
想到这里，曲大海扭过头去对李剑成低声奚落说：“好像连实习生都不怎么认可你啊，没有一个说愿意去运营组的。”
李剑成确实有点尴尬，正不知应该如何时答话时，从会场上突然传来了坚定的声音：“我是高钰，志向是去运营组！”
本期实习生中竟然还有这样生猛的人物？曲大海猛然抬起了头，看着笔直地挺立在实习生中的年轻人。
原来是他！曲大海立刻认出了高钰是谁。
第八节 愚蠢还是聪明？
会场内一片哗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站在第二排正中的那个年轻人。仿佛在一瞬间，所有人心里爆出了无数雷同的疑问：他是谁？他怎么敢公然与公司人力资源部长反调？难道他不怕秋后算账吗？
一名实习生公然与人力资源部长唱反调，和找死没有两样。除非他有过硬的背景，但若真有如此强大的背景，那就可以直接入职，又何必当实习生？
别说是实习生，就是他们这些入职数年的老员工，也不敢轻易得罪掌握考核大权的人力资源部部长，这个小小的实习生又凭什么？
此人不想在至上公司干了吧？或者干脆就是脑子缺根弦的二愣子？所有人脑子转了几圈后，大都得出了这个结论，似乎也只有这样想，才能解释这个实习生的行为了。
不知不觉，此时会场上只有一个焦点，那就是大声说出要去运营组的高钰。但此人完全没有做“错”事的自觉，高昂着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主席台。
坐在主席台边缘的王振海望向高钰，忽然感到莫名的恼怒，忍不住暗骂一句，这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傻逼！
李剑成也在审视着高钰，虽然高钰这是为自己帮腔，但李剑成还是很理智的认为，敢这样站出来出风头的人，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是蠢货，无知者无畏的蠢货，只有微不足道的百分之一是人杰。按这个比例来看，李剑成觉得这个年轻人基本上就是个蠢货了。
不过即便是蠢货，也有蠢货的价值，能让曲大海难堪一下也是好的。想到这里，李剑成恶意满满的看向曲大海，心态完全是看戏了。
别人暂时都是旁观者，曲大海曲部长作为当事人是无法置身事外看热闹的，但他与高钰对视后，竟然出现了短暂的失语。等曲大部长回过神来，心里默默想道，我一定是被这个小年轻的傻逼气质震惊到了。
更让曲部长愤怒的是，自己还没有对这个实习生动手，这个蝼蚁般的人物却敢先主动招惹他曲大海，这让曲部长感到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极大的挑衅和冒犯。
什么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非要闯？曲部长冷着脸说：“我记得我说过，大道独行项目部只有四个组，没有运营组。”
高钰立刻回答说：“那么，我建议设立第五个组，也就是运营组！”
会场中又掀起一片哗然声，在圆熟的职场哲学里，这个回答实在太蠢了，蠢到令人肝肠寸断。
他以为他是谁？一个蝼蚁般的小实习生，尚未正式入职，有什么资格在这种情况下提出建议？简直狂妄无知、情商低了到了极点！
不过在这个时候，以曲部长的身份，还真不好拉下身段去和“疯子”纠缠，那样只会让自己掉价。但是“主辱臣忧”，自然有其下属出面。
主席台上另一端边缘位置，还坐着人力资源部的干部，此时拍案而起，训斥道：“你叫高钰？你需要先认清自己的角色，胡乱发表不合适的言论并不是，而只会让你成为笑话。”
“您的言外之意，就是说我这样的小角色没有资格向提出部长建议？”高钰反问了一句，然后看到对方默认了，其实这确实是大多数人的心声。
高钰继续说：“没想到，在至上公司这样执业界牛耳的地方，也看到了这么腐朽的官僚气息。我读书时读过一句话，互联网创造了平等的环境，互联网思维也应当具备平等意识，这也是互联网企业发展的强大能动性，深以为然。”
会场里所有人齐齐无语，这位刚走出校门的年轻人看鸡汤文章或者成功学看多了吧？
只要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几年的人都知道，绝大多数所谓励志格言，对普通人根本就是毫无用处的，甚至是互相矛盾的。
如果过于迷信格言警句而不看实际情况，必然会被现实教训的头破血流。今天这位叫做高钰的年轻人，只怕就要成为一个可笑而可悲的例子。
曲部长很“大度”的“呵呵”笑了几声，对高钰说：“你说的都是正确的废话，听起来很有道理，其实都是百无一用！年轻人，我劝你……”
当初高钰对曲大海说过一句“没用的废话”，曲大海今天就故意用“正确的废话”来反讽。在曲大海眼里，高钰不过是个读成功学读傻的书呆子。
这时候，高钰从皮包里面掏出一本书晃了晃，然后又收了回去。
曲部长突然像是被扼住了喉咙，硬生生的卡住了，而且脸色大变，像是看到了什么异常恐怖的事情。
这本书的封面很眼熟，曲部长稍稍回忆后就想起来了，他办公室的书架上就放着这本书，而且是放在了最醒目的地方。因为这本书的作者不是别人，正是至上公司独一无二的领袖、董事长兼总裁徐文东。
在前年，徐文东成为互联网行业大人物后，就有出版社联系徐文东，希望合作出书。出于扩展影响力的需要，徐文东也答应了，书名叫做《新时代新基因》。
没错，高钰拿出来晃了晃的书就是这本《新时代新基因》！此时主席台上的人都意识到了，高钰刚才说的那句话，很有可能是从《新时代新基因》里摘出来的，是徐文东徐总书里的内容！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问题是，曲大海曲部长竟然公开说，徐总书中内容是“正确的废话”，是“百无一用”！
不知多少人倒吸一口凉气，一个看起来天真到傻乎乎的年轻人，竟然给曲部长挖了如此险恶的一个大坑！很可能从一开始就是故意设置了话题，引导曲部长一步一步踩进了陷阱。
关于这个“口误”，谁也无法想象后果，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些话传到徐总耳朵里后，徐总会怎么想。但至少可以断定，今天发生的事情对曲大海而言，绝对不是好事。
曲部长脸色变得愈发铁青，死死盯着高钰。而高钰毫不畏惧的与曲大海对视，“曲部长，我记得您说过，您轻而易举就能让我从公司滚蛋，现在是否试试看？”
高钰这句话与其说是对曲大海说的，不如说是向旁人的解释。旁观者稍稍明白了些什么，这两人之间绝对有事情发生过，今天高钰对曲部长如此恶毒，也不是完全无根无由的。
曲大海险些咬碎了牙齿，这可真是兔子蹬鹰啊，他原本没把这个小实习生当回事，却一不留神被狠狠刺了一刀。又沉默片刻后，曲大海突然起身离开了会场。
一个堂堂的部长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被还没正式加入公司的实习生逼走，绝对称得上落荒而逃了。会场里众人顿时感到不虚此行，今天真算是长见识了。
李剑成目送曲大海离去，心里要说没有快意是假的，但他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这点涵养还是有的。
他又回过头重新打量了一遍高钰，心里暗暗修正了评价，看来这个人有点可能是那百分之一里面的，如果能力不止这点小聪明的话。
曲大海仓促离场了，但程序还要进行，只是顺理成章的换成了李剑成李部长主导。李部长示意高钰坐下，又示意高钰旁边的人继续。
按顺序轮到高钰右手边的刘良了，刘良站了起来，“我是刘良，志向是去……运营组！如果本部成立这个组的话。”
竟然又是一个要去运营组的！刘良的发言也引起了小小的关注，当然就没有高钰那么轰动了。毕竟高钰刚才是硬顶着公司人力资源部长表态，几乎将所有压力都承担下来了。
高钰有点诧异，忍不住看了几眼旁边这位同期实习生，心里产生了一个疑问。这个刘良究竟是和自己一样早有打算如此表态，还是看到自己行险成功后，也跟随模仿学样？
接下来，实习生加入仪式波澜不惊的结束了，然后就是大道独行项目部的工作例会。全部议程结束时，正好也就到了中午。
会场散了，实习生们还没有正式加入项目部工作，与老员工谈不上接触，自然也与老员工聚不到一起去。中午就只能彼此三三两两的约着午饭，但是却没有人主动与高钰搭话。
这些刚刚从学校毕业的人，已经有了初步的安全意识，学会了最基本的自我保护常识。
他们知道，高钰是一个“危险”分子，暂时敬而远之比较稳妥。除了高钰还有刘良，虽然不如高钰“危险”，但也属于不稳定分子，被大家若有若无的排斥在在。
高钰对此并不在意，做了与众不同的事情，就要付出一点儿孤独的代价，他早有心理准备。
会堂里众人散去后，只剩下了没人招呼的高钰和刘良。高钰始终有个疑惑在心里挥之不去，他对刘良试探性地问道：“你为什么也说要去运营部？”
刘良笑嘻嘻地说：“跟你学的啊。”
高钰不信这种一听就很假的鬼话，又连续问道：“这算什么回答？你知道我这样做的理由吗？你就跟我学？”
刘良耸了耸肩膀，“至少看起来很酷，不是吗？”
“别学这种好莱坞电影的样子，这很滑稽。”高钰摇了摇头，“你这个人实在很奇怪。”
刘良感到无语，忍不住反讽道：“很奇怪的人是你吧？一个实习生敢在第一天仪式上公然顶撞人力资源部部长，这还不够奇怪的？特别是你竟然好意思说别人很奇怪？”
高钰竟然无言以对，拍了拍刘良肩膀说：“没别人了，走吧，吃饭去！很高兴认识你！”
第九节 转角遇见她
会堂门口，王振海正在外面候着。高钰看到王振海，知道这是等自己出来，就让刘良先行一步，而他自己则迎着王振海走过去。
“你实在胆大包天，连曲部长都敢陷害，真不知道你哪来的胆子，你还想不想在至上公司干了？这样的小聪明，最后只会葬送你自己！”王振海很生气，劈头盖脸的教训高钰。
作为当事人，高钰反而很平静，与王振海的气急败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回答说：“我为什么不敢？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丢掉了在至上公司当实习生的机会而已，为什么不敢冒险？”
高钰的意思很简单，那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本身就是一无所有的情况下，还需要担心失去什么？
王振海并没有问高钰冒险的目的是什么，如果连这点都看不出来，王振海又凭什么只用两年时间就当上了大项目部的组长？
刚才李剑成与曲大海公然吵了起来，别人唯恐被这个危机卷进去，纷纷避之不及。但是危机也意味着机遇，越是危险的局面越是蕴含着巨大的机会。
顶撞曲部长，就是替李部长出气，就有可能会被李部长青睐，高钰显然是看准了这点。一个毫无背景的小实习生有被本部门部长青眼相看的机会，为什么不试试看？明明白白的说，这就叫做富贵险中求。
以王振海对李部长的了解，他相信高钰此时已经在李部长心里挂上了号。可是他故意介绍高钰来当实习生的初衷并不是这样啊。
高钰的疯狂已经让王振海隐隐然有了失控的感觉，他原本以为，高钰进了公司之后，会在他掌控之中，按照自己的设想一步一步走下去。
但没想到，高钰不是一个“安分”的人，这种不按常理的表现，让王振海第一次感到高钰身上充满了不可预知的变数。
他不知怎的，想起了学妹岳萱曾经说过的一句话——高钰是一个会爆炸的人。当时他毫不在意，现在重新想起来，岳萱确实说的没错！
“师兄，你为什么看起来比我还着急？”高钰颇有玩味的反问说。王振海忽然没什么兴趣继续和高钰交谈了，他转身向电梯走去。
高钰虽然摸不清王振海的真实意图，但本能地感到王振海别有图谋，可他进入至上公司又不得不依赖王振海的推荐，以后很可能要受到王振海的控制，这肯定不是好事情。
如果自己疯狂一点，说不定就能打破既有秩序，摆脱受制于王振海的局面，高钰如此想道。
李剑成李部长回到办公室，刚喝了几口龙井茶，王振海就过来了。他主动对王振海说：“你介绍的这个小实习生很有意思！”
王振海试探着说：“我也没想到，高钰做事竟然如此唐突，完全没有一点新人应该有的样子。”
李部长似乎心情很愉快，笑着说：“年轻人有冲击力不见得是坏事。这大概是一个不甘于平凡的人，宁可轰轰烈烈的死去，也不想庸庸碌碌的活着。”
王振海的心思有点复杂，看来李部长对高钰没有太多反感，这不是好现象。又提出建议说：“让他到我们程序组来吧。”
李剑成没有当场答应王振海的请求，只说：“再看看情况，实习生按规定还要培训三天，三天后再说。”
午饭过后，二十名实习生集中到项目部会议室，从报到当天下午一直到九月三日都是培训时间，接受一些简单的入职前教育。
此刻实习生们按照次序在长条会议桌两侧坐好，大部分人面前都摆好了笔和本子。在会议桌的顶端，投影仪等设备已经准备完毕。
快两点钟，会议室大门从外面被打开，提着银色笔记本电脑，身着黑色小西装、短裙与黑丝的女培训师娉娉袅袅的走了进来。长发飘扬，带着淡雅的香风，从众人面前一掠而过，顿时让菜鸟们心跳加快了几许。
无论是容貌还是身材，都无可挑剔，这是真女神！大部分实习生心中都涌起幸福感，这种美女就算只是看看，都能起鼓舞士气的作用。
然而高钰却只在苦笑，并不是因为他有抵御美色诱惑的特殊能力，他也并非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主要是因为这位美女的魅力，他两年前就已经太熟悉了。
这位让人惊艳的美女培训师，正是与他恩怨纠葛的“前女友”岳萱。
高钰不得不感叹至上公司还是不够大，没想到这么早就与这位欢喜冤家撞上了。岳萱肯定也早发现了他，但却视若无睹，与那天的态度大不相同。
高钰正在想自己是不是也该配合着，装作不认识岳萱的时候，旁边刘良用手肘碰了碰他。
高钰侧身看去，见刘良正对自己挤眉弄眼，奇道：“你看我干吗？”
刘良嘿嘿笑着说：“遇见这么漂亮的培训师，有一半的人深呼吸，有一半的人睁眼。你却无动于衷，这就很奇怪啊，难道你是同性恋？”
高钰哭笑不得，反驳道：“你才有毛病！你不看美女却看我，你才是同性恋？”
“靠！你真恶心！”刘良赶紧转头，目光追随着美女培训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岳萱把笔记本连接上投影仪，安坐在电脑前方。高钰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一位黑色套装也遮掩不住艳光的大美女，像黑洞吸引了会议室内所有实习生的目光。
“应该只有二十四五岁吧？连身材曲线也那么美妙，这是公司给我们新人的福利吗？”高钰听到旁边有人低声议论说。
不过岳萱的神情有点刻意为之的冷漠，仿佛与周围人保持着淡淡的疏离感。这是可以理解的，也是美女的特权，如果这样美女的笑容太过廉价的话，不知道会引来多少麻烦。
下午两点钟到了，培训师站起来——高挑身材更为她增添了几分别致的风情，先做了一个自我介绍说：“大家好，我是公司人力资源部中级培训师岳萱，你们这期实习生的培训由我来主讲。”
这个名字并不是特别让人印象深刻的名字，但会议室内每个人却都牢牢记住了，这还是美女的特权。
对高钰而言，更是深刻。
高钰注意到，岳萱的培训师头衔前面挂了中级，以她工作两年的资历，这地位也不算低了，在业务岗位上算是拔尖。
如今高钰已经对至上公司的等级结构有了明白的认识，在公司级高管之下，大概可以粗略地分成专家级级员工、高级员工、中级员工、初级员工等几个层次。
当然更详细的等级划分办法掌握在人力资源部手里，直接与薪酬挂钩，而高钰现在只是连初级员工都算不上的实习生而已。
随后岳萱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行，直接打开投影仪，就滔滔不绝得开讲了。这些东西对培训师而言，都是信手拈来的东西，讲起来没有任何停顿。
“早在2001年，全球网游产业市场规模达到94亿美元，超过了全球电影产业！去年我国网络游戏市场规模是65亿，而电影票房总收入不过26亿！
从今年情况来看，游戏市场规模突破100亿不是问题。那么十年后呢，普遍认为，十年后游戏市场规模将是65亿的十倍，甚至几十倍，也就是达到千亿级别！所以你们很幸运，在这个时候能进入持续爆发成长的游戏行业。
在这个行业里，未来的增长是可以看得见的，没有任何一个行业的发展速度能与游戏行业相比，每个人不需要担心任何行业停滞问题，只需要专心做好自己。
我们至上游戏，就是国内游戏行业当之无愧的第一名，占据着全行业三分之一的市场份额。今年的三分之一是30亿，十年后的三分之一就是300亿，将会成为全世界数一数二的游戏公司！”
岳萱很娴熟的扔出了一连串以“亿”为单位的数字，将刚走出校门的实习生们震得不轻。忍不住想象着光辉的未来，顺便憧憬起自己的收入。
下午五点，今日培训接近尾声时，岳萱总结说：“其实目前项目部人手是足够用的，你们这些实习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是多余的。如果你们三个月后不想被扫地出门，那就要努力努力再努力，让自己成为对项目部、对公司有价值的人！”
类似的话，好像从李剑成部长口中也听到过，高钰忍不住想道，莫非这也是公司董事长兼总裁徐文东大力灌输的思想？
虽然与至上公司接触只有短短的几天，但高钰已经感觉到了，徐文东的影响力无处不在，至上公司就是徐文东一个人的公司。
此时此刻，岳萱的话对实习生们形成了巨大的压迫力，实习生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二十个只留下两个，高达九成的淘汰率，这实在太让人紧张了。
岳萱停了停，静静地看着实习生们神色慌张的议论，嘴角露出几丝若隐若无的轻蔑。
片刻后她拍了几下桌子，然后继续开口说：“当然，你们也不用过于紧张，就算只能在至上公司大道独行项目部实习三个月，那对你们而言也是非常值得骄傲的个人资历了。
有了业界龙头至上公司的从业资历，在游戏行业重新找一份工作轻而易举。所以，如果即使你们三个月后被淘汰，也不要以为是至上公司亏待你们，你们已经获得了宝贵的职场人生第一桶金。”
岳萱低头看了看表，“最后还有点时间，在今天培训结束之前，我想请你们分别说一说今天培训的心得体会。每一个人都要说，这算是你们进入至上公司后的第一次表现机会。”
第十节 不作死就不会死
大多数实习生的发言都是大同小异的，无非就是畅想美好未来，珍惜眼前机会，表达积极上进决心这些套话。当然这也是最没有风险的话，毕竟今天发言都有可能会被作为评分依据，容不得大家不小心。
按照座位次序，高钰发言顺序大概排在第六个，很快就轮到他了。高钰稍加思索，决定抛开那些陈腔滥调，说点有深度的东西。
岳萱对高钰并未另眼相待，这对他来说是个好消息。说明这位学姐至少懂得公私分明，那高钰当然也能做得到这点，他可以单纯地将她当作一位可以学到东西的培训师。
“刚才授课内容里有些我非常感兴趣的数据。早在六年前，全世界游戏产值就超过了电影票房，而在我国目前，游戏产值是电影票房的两三倍。”高钰翻着笔记本回忆说。
岳萱点点头，回答说：“从统计数据来看，确实是这样。”
高钰又提问说：“那么我就有一个问题了，游戏与电影同为文化行业分支，电影是第七艺术，游戏是第九艺术，但为什么游戏的影响力远远不如电影？”
高钰提出的这个话题有点大，岳萱对此准备并不充分。虽然她对高钰也算了解，但没想到他刚走出校门的，居然就会具备这样宏大的视野，一时间答不上话来。
她不禁有点尴尬，暗暗恼羞成怒，心里想道：“真是可恶之极，他简直一点都没变！难怪曲部长才见他两次，就说他是一个出格狂妄的人。”
高钰并没有注意到岳萱的情绪，他深深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中，嘴里继续说着一些自己的心得想法。
“我忽然模模糊糊觉得，有大胸怀的人，不可过于看重游戏产值数字，不要沉迷于数字游戏不可自拔。应当注重游戏文化影响力的拓展，这才应该是我们游戏人的真正使命。也就是说，在令人炫目的金钱增长背后，应当有更多需要实现的价值。”
其他同期实习生听到这里，心里嘀咕道，难道这个高钰总是要表现的与众不同么？
“那不是你应该考虑的事情，你现在只是一个刚刚进入游戏行业的实习生，没有任何经验和资历的实习生，所以不要好高骛远，将空泛的臆想当做是自己的思考。”岳萱冷冷地说，毫不客气地把高钰批判了几句。
周围断断续续响起了偷笑声音，带着几分奚落的味道。同期实习生们似乎很乐意看到高钰被泼冷水，这个人今天出的风头太多了，活该被美女培训师打击。
高钰不屑撇撇嘴，在座这些人里，只怕没人真正听懂了自己的意思。不过也无所谓，自己也不需要他们认同。
按照次序，刘良坐在高钰旁边，忍不住探头对高钰说：“她好像看你不顺眼啊。”
“不奇怪，她毕竟是从人力资源部出来的人。”高钰回答说。
高钰不想提及过往，不过就算不谈与岳萱在学校的恩怨。他心里也很清楚，自己已经把人力资源部部长曲大海得罪到死，人力资源部的职员当然不敢给自己好脸色，岳萱更不会给他好脸色。这没什么可抱怨的，大不了忍过这几天就是。
九月二日，实习生培训继续。培训内容不仅仅是游戏行业专业知识方面的基础培训，还包括公司情况的介绍，比如实习生们最关心的等级和薪资问题。
至上公司里的非高管类员工，大致可划分为初级、中级、高级、专家级。而每个等级又可细分为三级，比如初级一，初级二，初级三，一直到专家一，专家二，专家三。
其中初级穿浅灰色制服，中级穿深蓝色制服，高级和专家级穿纯黑色制服。如果到了专家级或者资深高级，就具备当组长的资格。
而专家级再往上就是部长级，也就是脱离了一线业务员工范畴，进入不需要穿统一制服的高管阶层了。
“晋升情况又是怎样的？”有大胆的实习生问出了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
培训师岳萱如实解答说：“每个大等级里，是按年资晋级，比如刚入职员工是初级一，第二年就可以自动晋升为初级二，第三年就可以自动晋升为初级三。
但跨越大等级的晋升，例如想从初级晋升到中级，就需要由公司来考核并提拔了。还是刚才的例子，如果初级到中级的这一关过不去，那就会一直停留在初级三这个级别，不会随着年资而自动晋升。
另外还有特殊情况，如果你你们对公司做出了重大贡献，或者得到高层欣赏作为特殊人才对待，那就不会拘束于正常晋升秩序。比如大道独行项目部的程序开发组组长王振海，两年时间就晋升到高级工程师，并担任组长职务。”
这个情况说出来，立刻引起了实习生们的羡慕和惊叹。按照正常晋升步骤，从初级到高级最短也需要六年时间，但这位王组长却只用了两年，可见其出类拔萃。
高钰心里暗暗感慨，先前就知道王师兄职场发展不错，但没有具体概念。今天听到岳萱讲过，才知道王师兄为什么如此自傲了，他确实也有自傲的资本。
但高钰注意到，还有一个活生生例子岳萱没提。她本人入职才不过两年，就已经是中级员工——虽然业务职与后勤职有些区别，但这种升迁速度也不错了。
岳萱作为培训师，这时候很尽职尽责的适时激励众人说：“不要觉得奇怪，类似王振海的例子不止一个。至上公司是最鼓励人才脱颖而出的，我想你们当中也许会出现这样的人。
我还知道你们很关心薪资问题，这方面你们可以放心，至上公司不会亏待员工。刚入职的初级一员工，月薪基准是五千。每晋升一小级增加一千元，每晋升一大级，增加三千元，所以其它级别薪资你们可以自行计算。”
很多心急的人立刻默算了一下，然后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照这个幅度计算，做到中级就一万，做到高级就是一万五，专家级就是两万。真不算少了，比其他公司多出一截。”
“你少算了，这只是基准薪资，不包括项目奖金之类的。至上游戏这么赚钱，如果算上奖金，实际到手收入比别家多出一倍也有可能。”
转眼又过一日，在高钰进入至上公司的第三天，也就是九月三日实习生培训课程结束。在这时候，大道独行项目部部长李剑成出现了。
不过李部长似乎并没有总结性讲话的心思，只简单地说：“相信你们经过两天半的学习，收获很大，希望你们将这些收获带到实习岗位上去，下面我宣布岗位分配情况。
公司及项目部决定，充分尊重你们的个人意愿，根据你们前天大会上自主择岗情况进行分配。也就是说，以你们前天报名为主。”
大部分实习生脸上都喜形于色，表现出跃跃欲试的兴奋样子，他们对未来充满了想象和期待。但高钰紧紧皱起了眉头，当时他自己报的是运营组，但是现在运营组还没有建起来，那他应该去哪里？
“有一件事情要通知李部长。”岳萱突然开口说，“霸皇纪项目组那边策划岗位缺人，我们人力资源部决定从这批实习生里调动一个人过去。”
高钰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又听到岳萱说：“现在只有高钰的岗位暂时空缺，就让高钰去霸皇纪项目组报道吧。”
去别的项目组？高钰的心顿时哇凉哇凉，仿佛被泼了一桶冰水。
在至上公司里，项目部之间的地位也是不同的。比如《惊世》这款游戏，是公司的起家根本之作和最大现金利润来源，那么惊世项目部当然是最核心的项目部，地位最高。如今至上公司有将近半数高管，都是从惊世这款游戏项目升上来的。
而《大道独行》是被视为后《惊世》时代的顶梁柱，在公司分量也非常重，仅次于惊世项目部，将来甚至有可能超越已经逐渐老迈的惊世。
而其他各游戏项目部的地位就比大道独行项目部差远了，从大道独行项目部被借调到其他项目部，那就等于是被发配贬谪。尤其是霸皇纪游戏项目，在公司内部地位并不高，不是市场上特别热门的游戏。
其他实习生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眼见大出风头的高钰竟然被打发到别的项目部，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几声轻笑是免不了的。正所谓人不能太作死，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在淘汰率高达百分之九十的残酷压力下，这些实习生目前很难成为真正的交心朋友，所以想让他们发自内心的同情高钰，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高钰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反抗，这明摆着就是人力资源部部长曲大海的报复。他只能死死盯着李部长看，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李剑成李部长了，希望李部长能抗拒这个调动。
无论如何，自己前几天算是力挺过李部长，如果李部长此刻一点表示都没有的话，那也说不过去，就显得太薄情寡义了。
李剑成瞥了一眼高钰，皱眉对岳萱说：“这是谁的决定？是曲大海吗？”
岳萱不卑不亢地回答说：“这是人力资源部的决定，调遣一个实习生，完全在人力资源部的职责范围内。”
“如果我不同意呢？”
“李部长您当然有资格提出异议，甚至可以抗命。但是如果为了一个实习生就要抗命，未免有些不合适，让公司的老总们知道了，只会觉得李部长您小题大做，太不懂事，甚至有可能怀疑你别有居心。”
岳萱的话很有“道理”，人力资源部确实有权力“调动”一个小实习生的位置，李剑成作为部长确实也可以向公司总部抗议，但是为了一个实习生，是否值得？
尤其是在当前，正处在设立运营组的关键时期，为了一个实习生，在公司老总们那里留下不好印象，是否值得？
李剑成想了想道，仍然坚持了最后底线说：“不是调动，是借调或者借用，先把这个叫高钰的实习生借给霸皇纪项目部使用。”
李部长说完后，高钰去霸皇纪项目部的事情就这样成了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