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自然语料分析

（一）汉语量词正确使用情况统计分析

本研究的自然语料来源于新疆师范大学国际文化交流学院2007～2009学年，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留学生期中和期末考试试卷及课堂练习作文，其中试卷作文176篇，课堂作文160篇，共计336篇自然语料。以何杰的《现代汉语量词研究》中附录一“名词、量词搭配表”及《量词一点通》为依据，对自然语料中有量词的1019个句子进行判定，能正确使用量词的句子有770句，错误使用量词的句子有249句。从总量来看，正确使用量词的句子虽然较多，但与现代汉语量词系统相比，留学生能正确使用的量词数目较少，只有48个（见表1）。吕叔湘主编的《现代汉语八百词》一书后附的“名词、量词搭配表”中列举了145个量词，本研究对《中国汉语水平考试大纲》中的量词进行了统计，甲、乙、丙、丁四级量词共有136个，赵元任的《汉语口语语法》第七章“量词”中收录了266个量词，殷焕先、何平主编的《现代汉语常用量词词典》中共列了780个量词，而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留学生的作文语料中只出现了篇、棵、本、块、条、岁、辆、个、座、层、件、封、名、位、部、门、间、幅、台、只、句、张、口、份、颗、把、首、朵、遍、则、所、滴、架、双、对、家、点儿、套、串、公斤、米、年、天、月、日、秒钟、刻、点钟、号、元、段、些（问题）、部分、节、瓶、头、盆、种、回、次、趟、下儿、顿63个量词。

表1 量词正确使用情况统计表

续表

有研究表明，当学习者的母语中某个结构的特征与目标语不同时，所生成的目标语中此结构出现的频率较低，母语和目标语中的结构有相同特征时，生成的目标语中此结构出现的频率要高。如表1所示，770句能正确使用量词的句子中所出现的量词只有48个，这在一定程度上表明，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留学生在汉语量词使用的过程中倾向使用回避策略。含有量词“个”的句子排在第一位，使用频数最高，说明“个”是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留学生最容易掌握的个体量词，“个”掌握较好也是以汉语为第二语言学习者的共同特点。汉语的“天”、“点钟”、“次”、“月”、“年”、“岁”等表时间的量词也排在前列，对比分析发现，俄语中有день、час、раз、год、лет等表量单位与之相对应，因此使用频率较高。“份”、“幅”等一些专职个体量词使用频率相对较低，是因为俄语中没有与之相对应的表量词。由此可见，固有的“内在大纲”对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留学生汉语量词的习得影响较大。

（二）汉语量词使用偏误分析

本研究对自然语料中有偏误的句子进行了统计和归纳，249例有偏误的句子中，各类偏误类型的数量及比例如表2所示。

表2 量词偏误类型及其分布情况

如表2所示，自然语料中出现的偏误类型主要有“‘个’的泛化”、“量词的缺失”、“量词的误加”、“量词的误代”、“数量词组位置不当”等。“‘个’的泛化”、“数量词组位置不当”、“量词的缺失”是自然语料中较为突出的偏误现象，分别占总偏误量的43.78%、19.68%、17.67%。“量词的误代”、“量词的误加”所占比例不大，分别占11.65%、5.22%。以下是本研究对自然语料偏误例句的归类和初步分析。

1.“个”的泛化

自然语料偏误例句：

①*这个放假我准备回家。

②*首先，我的妈妈不同意，她一连说了三个“你不能去中国学习，我不让你去”。

③*这个饭我们是用面、油、麦子、41个小小的石头做成的，这些东西在大锅里一煮，然后盖上很厚的毛毯等半天。

④*我们开了两个汽车，还拿了一个羊。

⑤*终于有个可怕的事发生了。

⑥*我想如果我考好了这两个考试，一定要增加学习速度。

⑦*有一天爸爸看一个足球比赛的时候，我也看了一会，然后爸爸给我讲了一个足球比赛的规则。

“个”在《说文解字》中的释义为“竹”。在周秦时期，“个”只能用于数竹，此后渐渐扩大到计数所有的竹制品。到了汉代，“个”可以用来计数大量物体，如动物、植物等。到了唐代，“个”的语义进一步泛化，可以用来修饰“数”、“时间”等相对抽象的名词。《现代汉语频率词典》显示：“个”在8000常用词中居第九位。随着量词语法化的进一步扩散与发展，在句法位置上有“个”取代其他量词的趋势，但是，动量词不能用“个”来代替，如例句①、②中所要使用的量词应该是“次”、“遍”，用来修饰动词“放假”以及做“说”的补语，表示数量的多少，因此用“个”显然不对。表示区别种类意义的句子也不能用量词“个”，如例句③。从语用方面，量词“个”不能体现出名词的特征，不能起到修饰的作用，吕叔湘先生在《汉语语法分析问题》中说：“只有‘个’字是个无色彩的单位词。其他单位词都或多或少保存着点意义，还没有完全丧失它的实词性”。^[1]量词“个”没有其他量词可以表达的语体色彩效果，如例句④、⑤、⑥、⑦。留学生在使用汉语量词时，也体会到了“个”的万能化。这也是出现“个”的泛化现象的主要原因之一。“个”的泛化是所有偏误类型中最普遍的现象。本研究把“个”的不恰当使用，不合乎汉语搭配规则的句子全部归为泛用量词“个”。

2.量词的缺失

自然语料偏误例句：

①*我的父母送了我很好的礼物。他们送了我狗。它二 月了。（个）

②*我一星期看两 书。（本）

③*在我们的班有二十八 学生。（个）

④*我们有三 课，语法课、口语课和听力课。（门）

通过以上的例句我们可以发现，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留学生在表达量的范畴时，会出现缺失个体量词的现象，而且这种现象不是个别现象，是普遍存在的。俄语十大词类中没有量词这一词类，俄语主要通过表量的名词、形容词、动词的前缀和后缀以及动词体的使用等方式来表达量。哈萨克语、吉尔吉斯语中数词一般和名词直接搭配。汉语中表示事物量时，大都用个体量词来计量，呈现出“数+量+名”的语法结构，而俄语中“个体量”的理解较为广泛，普通名词其单数本身具有量的含义，如книги、человек、дом等，这些名词不需要其他中介，直接用“数+名”的形式表示确定个体量词。例如：

俄语：Один человек

汉语：一（个）人

俄语：Две книги

汉语：两（本）书

俄语中的名词大部分都具有此功能，而与之相应的汉语名词则通常需要借助量词才能表达一个完整的句意，因此，大多数留学生在使用汉语量词时，可能受到俄语的影响或对汉语量词使用规则掌握不够，致使语义和语法结构不完整，产生量词缺失的偏误现象。

3.量词的误加

自然语料偏误例句：

①*我很向往这个四年好好学习，以后在中国工作。

②*二个年学完以后，我要找好的工作。

③*一个天过去了。

④*在我们大学有三个门课《听和说》、《语法》、《阅读》，所以我们有三个老师。

⑤*她是一个位女老师，她教我们听和说。

⑥*古尔邦节的时候每个家都要宰动物，一般是一个羊，还要准备一个丰盛的饭。

⑦*打一个针就不烧了。

⑧*我们的教室每个层都有两个卫生间。

⑨*我们有四位老师，他们教四本门课。

误加是指在不应该使用某一词语或某种句法成分时使用了该词语或成分。^[2]整体上看，误加情况大多是“个”的误加，“个”的误加主要受到汉语“个”的泛化影响。量词“个”与数词搭配使用很广泛，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留学生虽然意识到了“数+量+名”的语法结构，但没有摆脱使用万能量词“个”的习惯，所以出现了例句②、③、④、⑤的现象。另一种误加现象就是量词的叠用，把词性稳定性较差的兼类量词当成名词，如例句⑥、⑦、⑧、⑨。

4.量词的误代

自然语料偏误例句：

①*我的理想是当一名有钱人。

②*我住在房子里，学习在师范大学，我们五口人，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③*这个中盘鸡比一般的大盘鸡多了两次。

④*房间里有一个窗户，还有两张椅子。

⑤*书柜左面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架手机和一本书。

量词的误代是指从两个或几个形式中选用了不适合于特定语言环境的量词而造成的偏误。这两个或几个形式的量词在意义、用法或者形式上有所关联，容易使留学生产生混淆。本研究将“量词的误代”总结为两类：第一类，量词意义相同或相近，用法不同。如例句①中应使用量词“个”，“个”与“名”在意义上相近都表示计量个体事物的量，但是与“名”配合的量词多是表某个集团、社会组织中的成员，而“理想是有钱人”一句中则没有此意，固不能用“名”。例句②，“口”多指家庭中的人口数量，非家庭人员的数量所指不能用“口”。第二类，量词意义不同，用法不同。如例句③中应使用量词“倍”，“次”是动量词表示动作的次数，只能与动词搭配，而留学生想表达的是“中盘鸡”比“大盘鸡”的分量多了“两倍”。例句④、⑤中与“椅子”、“手机”搭配的量词应该是“把”和“部”，与例句中的“张”、“架”意义不同，搭配的名词也不同。

5.数量词组位置不当

在汉语中量词一般不能单独充当句法成分，通常要在数词和代词后才能使用，量词与数词、代词结合构成短语后可以作定语，例如：他送我一件毛衣；可以作主语或宾语，例如：①我借了两本书，一本是英文，一本是中文。②我买了两件衣服，小李买了一件；可以作状语，例如：玛丽第一次来到了中国；可以作补语，一般指的是动量词作补语，例如：那里我去过两次。俄语、哈萨克语、吉尔吉斯语是词序比较自由的语言，词组和句子中的语法关系与意义一般都是靠明确的词形变化加以表达，在大多数情况下，词序的语法手段功能不发生作用。而语序是汉语重要的语法手段之一，也是汉语与俄语、哈萨克语、吉尔吉斯语较大区别之处。因此，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留学生常把俄语或母语的词序套用在汉语上，造成偏误。例如：

①*我一年向他学习了汉语。

②*我们大概两个小时多谈话了。

③*当第一次她跟我妈妈见面时，我很紧张。

④*我在中国已经两年学了汉语。

⑤*我在中国已一年留学。

⑥*然后二个月学习汉语。

⑦*我在乌鲁木齐已经两年学习汉语了。

⑧*我们学习在一个大学，在一个班。

⑨*我再一遍写。

汉语和俄语的句子成分有较大差异。汉语中的句子成分包括主语、谓语、宾语、定语、状语、补语。俄语中的句子成分包括主语、谓语、定语、补语、状语，俄语中的补语不同于汉语中的补语，俄语中的补语是表示客体关系的次要成分^[3]，其中直接补语相当于汉语中的宾语，而汉语中的补语在俄语中没有完全对应的概念，并且汉语补语种类繁多，结构复杂。俄语中状语的位置并不固定，可置于谓语前或谓语后。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留学生借用俄语或母语的思维方式，用语言结构或语用功能来代替汉语的语法结构，因而在使用数量补语时出现了偏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