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 普罗文学(1928~1929年秋)

本篇要略

文艺离不开政治。但这时候,共产党还没有从组织上来领导文艺;国民党还没有从行政上来镇压“异己”文艺。

这才有普罗文学的相对自由。

1927年初夏,大革命失败。就全国的整体形势说,革命都处于低潮。尽管有南昌起义,有秋收起义,有各地的农民运动兴起,但都被强势的反革命力量所镇压,所消灭。不消沉,储蓄、聚积仅存的零星的军事力量,开辟了井冈山根据地。星星之火,必将形成燎原之势,但还没有燎原。既要看到普遍的低潮,不盲动,小心翼翼地保存实力,又不失信念,相信“地火”还在,只要条件具备,必会“春风吹又生”。

共产党的主要精力,只能用于千方百计地保存自己,并有条件地发展自己。保存和发展的关系是辩证的。最大的举措是在莫斯科召开六大(1928年六七月)。几十名代表、一百多名会议的参加者,千里迢迢,远天远地地,汇聚到莫斯科。前前后后,会议一开就是一两个月,再陆陆续续地返回国内,传达贯彻会议精神,少说也要半年。

就是说,共产党还没有也不可能自觉地从组织上来领导革命文艺运动。

由创造社和太阳社所兴起的无产阶级革命文学运动,是个人性的,小团体性的。也要看到,在此时此刻,在中国兴起无产阶级革命文学运动,是历史的必然,是一定会出现、谁也阻挡不了的历史潮流。

国民党一方的情况是:北伐还没有完成,蒋介石的主力继续北伐。一方面要继续北伐,另一方面要建设南京国民政府。党政军的掌权人物走马灯一样变换,不断地实行权力再分配。随着张作霖的退出直隶天津,并在皇姑屯被日本人杀害;张学良在东北易帜,表示遵守三民主义,服从南京国民政府,拥护蒋介石国民党,蒋介石就在国人面前显示,他完成了北伐,统一了全国。他同时将党政军大权汇于一握,黄袍加身,成为独裁者。

也就是说,1928年,以蒋介石为代表的国民党腾不出手来从政治上镇压无产阶级革命文学运动,这给革命文学的倡导者留下了发展的空间。

普罗文学既是历史发展的必然,又是新生事物。

普罗文学是世界思潮,是国际现象。掐不死,挡不住。

苏联已经是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革命文学自由发展。在日本,此时共产党是合法的,可以公开讲普罗文学,办普罗文学。在欧洲,普罗文学完全处在自由生存状态,在竞争中发展。在美国,共产党是在野党,可以挑战执政党。只有中国才是特殊的,1927年夏季大革命失败后,共产党遭到镇压,革命要被杀头。

普罗文学是新生事物,它受欢迎;幼稚是普遍现象,运动规律,生命力强。

“革命文学”论争:

共产党、国民党都还没有来管文艺,论争才能热闹地进行。

首先是文学观念的变化,不是谁要和谁过不去。创造社、太阳社的成员认为,文学事业是党的革命事业的组成部分,是它的一个战野,因而它必须是武器。普罗文学是全新的文学,是全新的事业。全新的事业只有全新的人才能完成。

标语口号又何妨,正是标语口号才切合时代和阶级的需要。

世界少有,而且是内部论争。

新月不代表官方。官方没有声音。

国民党元老廖平发出惊呼,但还无人响应。

铺天盖地的新名词新观点,如普罗列塔利亚、布尔乔亚、印贴利更追亚、意德沃罗基、奥伏赫变,等等,叫人眼花缭乱。令人应接不暇的哲学思想,如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唯物辩证法与形而上学,等等,叫人来不及吞咽。

一套全新的观念,一套全新的思维模式。

全新的观念,派生全新的普罗文学创作。

写什么,怎么写,传达什么思想。

充分肯定普罗创作的历史意义。题材、人物、情调、精神都是新的,社会效益是积极的。

“革命浪漫谛克”的倾向是“不应该这样写”的样板。

普罗文学思潮执文坛牛耳。全社会唯普罗文学是瞻。写普罗,刊普罗,出普罗,读普罗,说普罗,成为时髦。不普罗,就有落伍之嫌。

至《太阳月刊》停刊,蒋光慈都说,他们没有提出无产阶级革命文学口号,扫描文坛,情况是一空,二空,三空。有普罗文学的声音、普罗文学的出版物,但没有普罗文学作品。

鲁迅主张实实在在地翻译介绍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

普列汉诺夫、托洛茨基、列宁、卢那察尔斯基、玛察、列列维支、梅林格、藏原惟人、平林初之辅、青野季吉等人的文艺理论批评文章陆续成为倡导普罗文学的人的主导思想。不免生涩,不免菁芜杂糅。在引进中比较,在消化中扬弃,逐渐地中国新文学有了一套完整的新兴的意识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