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迷途羔羊”面临被欧洲边缘化的命运

与美国的结盟，并没有立刻改变西班牙被欧洲边缘化的命运。在经济重建过程中，以法国、德国为主的欧洲大陆国家酝酿着以整合大国资源、创建区域经济一体化机制来迅速抬升欧洲整体实力，扩大在世界新秩序中的影响力。建立一个共同体的创新设想很快得到了欧洲主要国家的支持。1951年4月18日，法国、联邦德国、意大利、比利时、荷兰、卢森堡这六个国家签署了《欧洲煤钢共同体条约》。1955年6月1日，参加欧洲煤钢共同体的六国外长在意大利墨西拿举行会议，建议将煤钢共同体的原则推广到其他经济领域，并建立共同市场。1957年3月25日，六国外长在罗马签订了建立欧洲经济共同体与欧洲原子能共同体的两个条约，1958年1月1日《罗马条约》正式生效，欧洲经济共同体诞生。

然而，面对着欧洲大陆正在发生的划时代巨变，佛朗哥政权及新闻媒体对外界的反应是冷淡和迟缓的。这也许是长期的闭关锁国政策给西班牙留下的后遗症。佛朗哥政权在得知欧共体创建的消息时，一点也不感到惊讶。《长枪党报》只做了一句话的新闻报道，并狂妄地评论道：“如果不是阿登纳的努力，欧洲旧大陆仍处于暗无天日中。西德将为欧共体买单。欧洲不只包括这六个国家，这个欧洲是比利时首相斯巴克（Spaak）的一个宏大计划，与在斯特拉斯堡教堂内诞生的所有其他组织一样，缺乏实质性的内容。”^[5]

此后，佛朗哥当局逐渐意识到，刚刚打破国际孤立局面的西班牙，很可能因为欧共体的成立而难以逃脱在欧洲被继续边缘化的命运。一些政府高官开始采取比较积极和开放的姿态，探究欧共体建立对西班牙可能产生的影响。在此问题上，佛朗哥当局内部存有分歧。以佛朗哥将军（General Franco）和卡雷罗（Admiral Carrero Blanco）为首的“疑欧派”坚持自给自足政策，认为所有不同国家之间的统一尝试均会遭到失败，这次欧共体的创立也不例外。以商务部部长阿尔贝托·乌亚斯特雷斯（Alberto Ullastres）为首的亲欧派则主张采取外贸自由化政策，促进经济现代化，进而逐渐地融入欧洲。但是，这些分歧并没有公开化。相反，随着欧共体一体化进程对创始国带来的各种利益逐渐显现，佛朗哥在一次公开讲话中隐晦地表达了愿与欧共体合作的姿态。他说：“西班牙憎恨旧的欧洲政治和政党斗争这一事实无法扼杀西班牙争取融入欧洲大家庭的愿望。这并不是一种新的提法，在‘二战’即将结束之前，预料到我们可能面临的潜在威胁后，我们就尝试着与英国发展关系。”^[6]在这次公开讲话中，佛朗哥最后这样总结道：尽管遭到欧洲排斥，但还会继续寻求与欧洲的合作，西班牙愿意加入旨在保障欧洲大陆共同利益的任何行动计划。^[7]在这种基调下，西班牙官方对欧共体的反应更为谨慎，静观事态的变化与发展。

1957年7月27日，西班牙专门设立了一个欧共体研究部际委员会，成为当时西班牙积极融入欧洲的一个重要风向标。该部际委员会的主要职责，是就《罗马条约》产生的影响以及西班牙政府的对策进行研究。由于该委员会主席由当时的国民经济理事会主席兼任，此人是个贸易保护主义者，反对任何形式的关税削减，因此他们的分析结果是比较保守或者是略带消极性的。该部际委员会认为现在对欧共体做出积极回应还为时尚早，提出了几点理由。第一，从1957年至20世纪60年代初期，欧共体的一体化发展存在很多的不确定性因素，即使现在提出加入申请，按照《罗马条约》的规定，西班牙也只能先作为联系国，充当欧共体中的“二等公民”，不能享受创始国的各种特权。第二，西班牙的独裁体制与欧共体倡导的西方民主制度水火不容。第三，英国正在积极建立欧洲自由贸易区，这一纯粹意义上的经济一体化组织可能更符合西班牙的传统经济利益。因为英国是西班牙最大的商品出口市场，同时此时欧洲自由贸易区正值谈判时期，西班牙争取成为创始国，可以作为贸易自由区的规制者。基于上述理由，在欧共体研究部际委员会最初阶段的讨论中，西班牙被完全排除在《罗马条约》创始国的行列中。该委员会却希望英国能够在欧洲建立一个可以替代的自由贸易区；并幻想着，一旦这一自由贸易区建成了，欧洲经济共同体或者中途夭折，或者成为以英国为首的自由贸易区的一个组成部分。^[8]在这样的犹豫和幻想过程中，西班牙既没有提出加入欧共体的申请，也错过了参与欧洲经济贸易自由区的谈判。1960年，西班牙好像一只“迷途的羔羊”，徘徊在加入欧共体抑或自由贸易区的“十字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