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栅栏门走到外面,只见巨大的马蹄印里积满了雨水。一脚踩在地上,“噗喇”一声,泥水溅到足跟后头。抬起脚底板时有些疼痛。因为右手提着小木桶,行动很不方便。勉强迈步时,为了取得上半身的平衡,真想把手里的东西扔出去。不久,小木桶的底一下子蹾进了泥里。我差点儿跌倒了,顺势骑在小木桶的木把上,抬头一看,叔叔就在前头两米远的地方。他披着蓑衣的肩膀上,耷拉着三角形的渔网。此时,他戴在头上的斗笠稍微动了动,“路很难走啊!”斗笠下传来了这句话。不一会儿,蓑衣的影子在风雨中模糊起来。
站在石桥上向下看,黑水从草丛里涌出来。平时,不超过踝骨上面三寸的河水底部,有长长的水藻,左右飘摇。看似清澈的水流,今天水底却很混浊,从下边泛起了污泥。雨点儿从天而降敲打,中间漩涡翻卷奔流。叔叔盯着漩涡看了好久,嘴里嘟囔着:
“能抓到。”
两人渡过桥,立即向左转。漩涡从青青的秧田中蜿蜒流过,不知流向哪里。我们只管顺着流势向前走了一百多米。就这样,空阔的田野里只有我们两个冒雨站着。只能看到雨。叔叔从斗笠下仰望天空。天空像茶壶盖子一般,严严实实封闭着黑暗。不知从哪里,雨水无间隙地降落下来。脚步一停,就听到哗哗的雨声。这是雨水打在身上斗笠和蓑衣上的响声,接着便是四面田野里的雨音。对面的贵王神社森林似乎也传来遥远的响声。
森林上空,黑云聚集于杉树顶梢,浓密重叠,深不可测。这些云朵由于自然的重量,从空中耷拉下来。眼下,云脚缠络在杉树梢头,眼看就要降落在森林里了。
凝神注目脚下,漩涡不住从水面上流过来。贵王森林后面的水池,似乎遭到浓云的袭击,漩涡的形状看起来气势雄壮。叔叔又在盯着翻卷的漩涡了。
“能抓到。”
他嘀咕着,似乎想捕到什么东西。不一会儿,他披着蓑衣下水了。水流湍急,但不很深,站着能浸到腰部。叔叔在河中央弓着腰,面对贵王森林,向着河上游,下了肩头上的网。
两人凝神站在雨声中,眺望着眼前奔涌而来的漩涡。贵王池里冲走的鱼儿,定是从漩涡底下通过吧。要是下好网,想必能逮到大鱼。想到这里,我一心一意盯着奔涌的水流。河水本来就很混浊,只能看到表面的波动,弄不清楚水底下究竟流过了什么。尽管如此,我依然注视着叔叔浸在水里的腕子的动作,眼睛一眨不眨。然而,叔叔的手一直不肯动一下。
雨脚次第变黑了,河水的颜色也渐渐浓重了。漩涡的水纹迅速旋转到水面上。此时,黝黑的水波打眼前唰地通过,水波忽地改变了颜色。转瞬即逝的光亮中现出颀长的形体。我想,这是巨大的河鳗吧。
突然,叔叔逆着水流紧握网柄的右臂,从蓑衣底下向肩头反弹般地动了一下。一个长长的东西离开了他的手心。那东西在暗雨喧嚣中,凝重地描画出绳子似的曲线,跌落到对面的河堤上。仔细一看,草丛中赫然抬起一颗尺把高的镰刀头,一直盯着我们两个人瞧。
“等着瞧!”
声音似乎是叔叔发出的。同时,那镰刀头消失在草丛里了。叔叔脸色铁青,望着甩掉蛇的地方。
“叔叔,刚才您说了声‘等着瞧’,对吧?”
叔叔渐渐朝我这里张望,低声回答:“是谁说的,我也不清楚。”直到今天,每当我向叔叔问起这件事,叔叔总是带着奇妙的表情回答,是谁说的他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