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瑞雪醒来又匆匆度过三个月。
气温渐渐转暖。在晴朗的天气里，站在翡翠城堡的阳台上抬头仰望可以将整个夜空尽收眼底。也正是在夜空下，或许才可以发觉宇宙的浩瀚，它不断膨胀的空间正渐渐地将所有星星及星系越拉越遥远，甚至连光线也扯断扯散了。
遥望着星空，瑞雪心里点点堆起酸楚。这些星星，永远只能遥遥相望。瑞雪不自觉地又感好笑，它们自然存在于宇宙间，自有其存在的快乐和理由，只是可笑的我们自作聪明地给它们添加了悲哀或凄楚的色彩，到头来，只不过是我们在自娱自乐罢了。
“楚楚，你说，在宇宙中，是空间大，还是时间大？”
“小雪，怎么也学起科学家来，穷究其理。”楚楚也走到阳台上。如今，他们从皇宫搬回翡翠城堡已有两个多月。
瑞雪絮絮叨叨地又念着：“一些问题的答案或许正是问题本身。其中的一个，可能是公理吧。”
“好啦，别想太多，先回屋吃饭。”楚楚把瑞雪从阳台上拉回屋。
“最近几周来，这里变得安静许多。”楚楚边喝汤边望向瑞雪。
瑞雪没有抬头，但不多久，还是开了口，“你认为是我做的不对，是吗？”
楚楚顿了顿，道：“我只是觉得睿儿他对你绝对是真心。”
“是，这三年多来，他的举动的确是感动了你们每一个人。可他对小琴所做的一切不是太可耻了！如若没有我的事情，小琴也不会受那么多苦。”
“有些事情是无法改变的。况且，睿儿他已经很自责。”
“他自责了吗？他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任！”瑞雪觉得这汤水比块石头还要难以下咽。
“可他当时并不知道，他每天都在担心你。再则，也是小琴自己决定保守秘密没有告诉他。”
“你不用替他辩解，三年前发生了什么，以及这三年里发生过什么，我都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或许是我的错，让这孩子有些误解，但是楚楚你应该了解睿儿，他从很小就没了母亲，对我的感情更多的是感激和依恋，是亲情。三年前，我受伤，是不是他的原因，所以才会对我如此细致的照顾。他的神秘有时真叫我感到恐怖。”瑞雪低着头，继续道：“虽说如此，我真的把他看成是自己的孩子，即使他变得恐怖，我也不想让他受到任何伤害，可我更不能看着自己的孩子迷迷糊糊地去伤害亲人朋友。”
楚楚望着天遥，努力扯出微笑，“希望睿儿真如你所说，对你的感情仅仅是出于亲情，连他这么聪明的孩子也糊涂了。”
“但我却十分清楚自己的感情。”瑞雪很有力地回答。
“你既然认定是这样，恐怕别人再怎么说，你也不会听进去。什么时候能改一改你固执的毛病。”楚楚刚好此时抬起头，看见小琴正站在门口，不过也没有太多的惊讶，似乎早料到她的出现。“小琴啊。”
“小琴，妈妈打了那么多电话，才过来。”瑞雪赶忙跑到门口搂住瘦弱的小琴，仔细地端详着这个可怜的孩子，泪水立时浸润了双眼。“对不起，妈妈这三年来没有好好照顾你。看看，都瘦成这副样子了。”
当被瑞雪轻轻地抱住，小琴那单薄的身体一颤，两行泪水再也无法控制地滴落下来。“妈妈！”小琴早已是涕不成声，“妈妈，妈妈，小琴真的很想你，特别特别想你。”
“好啦，好啦。一切都过去了。”楚楚走过来，轻柔地问：“小琴还没吃晚饭吧？阿姨刚好煮了你最爱吃的银耳玉米羹。”
一天又匆匆过去，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只是最最平淡的一天，平凡的一天。
这里，黎明的早上最是美，山涧升腾起薄薄的雾气，里面似乎躲藏着顽皮的精灵让人无法捉摸到她的神秘。太阳还没有爬出山腰，可早已把整群山脉染成粉红色。清凉的细风悄悄扇动着阳台上的绿叶红花，冷不丁又有几缕轻风溜进屋内，拨动起轻柔的窗帘泛起阵阵波澜。
“小琴说，晚上会早点回来，要赶写她的博士论文，拿来让我帮助修改，这下可是要难倒我了。”瑞雪一开口就是喋喋不休。“现在我要多看些书，恶补才行。”
楚楚站在一旁听着，仅点了点头，回应一声，并没有那么愉快，脸色看起来略显沉重。
“小雪，前天让我陪你演得那场戏，到底对不对？”楚楚似乎也已失去了判断力，“或许经过这三年，她已经对睿儿的感情减少了。”
“我们都了解小琴，她是个非常执著的孩子。爱上睿儿的心又怎么会轻易冷却下来。”瑞雪说到这里，不由地一阵心痛。
“你也一样，是吧。”楚楚微微笑了一下，带着些苦涩。
“什么时候还是你最了解我。”瑞雪望向远方的山，聆听着小鸟婉转歌鸣。“在小琴眼里，睿儿是一切，是她一生追求的目标，她清楚自己这一生都会完完全全爱着睿儿。这一点我却永远比不上她，况且我对睿儿的亲情要远远重于其他情感。”
瑞雪转过头，淡淡微笑着望向楚楚，眼角弯成月牙的模样。“还记得吧，曾经因为暗恋一个朋友，抱着你痛哭了许久。可这么多年过去，竟然快把那段感情遗忘。如今自己已三十多岁，又结过婚，到现在，爱情对我来说早已没那么重要，可有可无吧。即使受到伤害，也要比小琴轻得多。”瑞雪微有停顿，“楚楚，小琴是我的女儿呀。二十年的感情。”瑞雪一阵冷笑，“这样荒唐的剧情！竟是被我撞到！”
楚楚淡淡地回了句：“明白。”
“这样不是很好吗？如果有两种花，一种只能呵护着生长，一种丢到路边即使今年枯萎，明年也一样可以绽放。你会选择种植哪一束？”瑞雪没等楚楚回答，接着讲，“我会选择留养第一种。因为这样，第二年你可以看到两束绽放的花朵；但如果单选了第二种，前一束花却只能枯败死亡。”
“你的谬论总是很多。那睿儿呢？”
“我会努力陪在他身边。希望他能和小琴可以相爱，并能携手到老。作为他母亲的感觉挺好的，非常自豪。这一觉醒来，我更不想去打破。楚楚，你知道嘛，我不相信永恒，若是做不到永恒……算了。没有期许，就没有失望，也便不会生出更大的野心。就这样吧。”瑞雪转向楚楚，“你若有时间，再多讲讲睿儿这三年来的事情，瞧瞧他把我们星球打理得如何。”
楚楚微微皱了下眉头，道：“小雪，三年前你怎么伤得那么重，你当真记不起来。”
瑞雪摇着头，道：“真的完全记不得。只是模糊有些印象，那一天好像很黑，还有些冷。”
楚楚淡淡一笑道：“罢了。小雪，在这三年里，睿儿他可真是干了不少事情。”楚楚一谈到睿儿，激情就来了。她对这位星球的领袖充满了无限的敬爱和尊重，每时每刻都觉得自己有机会可以为他工作是件无尚骄傲的事业；与此同时，自从来到睿儿身边工作，她甚至感受到自己变得强大起来，成为这个国家不可缺少的一份子。其实，楚楚在性格和性情上很多地方与瑞雪非常相似，只因为她们各自的经历不同，所以又继续书写出以后的不同人生。
“每一天都是励精图治，帮助贫弱地区、过渡改革、完善制度。有报道说，全球的大小战争近十年内已经彻底消失，各项发展举措都在慢慢起作用、见效果。让我们的帝国球星，真正成为一个帝国星球。他常说科技、制度推动文明，文明促进保护科技、制度进步。又说，文明是一种融洽、一种力量、人性和智慧的升华。”楚楚的语言和表情无不洋溢着自豪与快乐。
“是嘛。以他的聪明才智，应该很简单。”瑞雪淡淡地微笑着，不愿打扰到楚楚的情绪。
“小雪，这一点我就不认同。无论是多么伟大的圣人，知事知人，自然简单，但要让三十多亿不同的思想都能够明白知事知人的道理却并非易事。”
“是啊，自行其善，只须律己。引他人为善，却是不易。”所谓的伟人，往往让他人感到自己的渺小；真正的伟人，却能让人人感到自己的伟大。此刻，瑞雪的内心不由地犹豫了，“楚楚，我没有那么多智慧，是不是剥夺了别人为善的机会。或许小琴比我认识的要坚强得多。”
“小雪，”楚楚明白小雪是太理性，也是太心软，更或者是她远没有睿儿的大智，无法去承载那么纯洁和无私的善良。楚楚迟疑了片刻，还是说出口，“小雪，把睿儿叫来吧，把你内心里真正的想法告诉他，那是他盼望多年的一句话啊。”
看到小雪没开口，楚楚又接着说，“这三年里，在外，他总是表现得乐观睿智，果断英明，而每一天他最快乐的时光就是晚上回来守在你身边。”楚楚眼圈不知什么时候红起来，两行泪珠已经不自主地夺眶而出。“每一天看着他抱着你，给你讲述他一天的工作，帮你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亲自给你喂饭洗发，照顾得无微不至，怎能不令人心酸。”
“或许我真的不该醒来，那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一切就会变得简单许多。”瑞雪不知自己是该快乐还是该痛苦。
“小雪，我知道你有很多的顾虑，但是睿儿也说了，只要你同意，他愿意带你离开，到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哪怕是去别的星系。他这样讲似乎有些夸张，但也表明他的决心，不是吗？”楚楚忽然想起那天她在门口突然听到瑞雪和皇帝争吵时的对话。
“他确实能做到。但你让我怎么向全球的人民交代，怎样向睿儿死去的父亲交代。”
“人民爱戴你和睿儿，或许他们能够接受你们。”
“是啊，接受一位儿子娶了自己父亲的爱妾！”瑞雪的语气里带有无限的绝望和自嘲。“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睿儿还只是个孩子，一时冲动把自己都迷惑了，时间可以淡化一切，包括感情，时间也可以抚平伤口。我的丈夫对我有恩，我用一生都无法回报他，又怎能背叛他，更不能伤害他最疼爱的孩子。这是一场可笑的闹剧，应该很快就过去了。说不定，没多久，他就找到心仪的女孩，他终生至爱。只是，小琴受到的伤害，也是由于我。我难辞其咎。”
楚楚也明白瑞雪所说的道理。她也清楚人的感情只要再次找到一个新的依靠，旧的裂痕便会很快愈合，最多也只是留下伤疤，但至少不会致命。毕竟人还是一个个脆弱的生命，生存是其本能，更何况再牢固的感情也是要建立在活着的基础上。正如小雪所说，如果她确实离开了也许就简单得多。但或许现在能使问题简单化，也正如小雪所决定的让睿儿不再带有任何幻想地去爱上别人，这样对另一个女孩更公平些。
“如果小琴不是他的至爱，我是不是做错了，再次给她燃起希望。”
“不懂得珍惜和追求，即使到手，也会失去。”楚楚知道不该再劝解小雪，可仍是替她惋惜，“没有付出怎么会有收获，小琴是个懂得努力和争取的孩子。”
“这便好。”瑞雪走到阳台上，“我们到湖边散散步吧。在那里看书应该十分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