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报燕王书

《燕召公世家》·望诸君·报燕王书

《燕召公世家》:惠王为太子时,与乐毅有隙;及即位,疑毅,使骑劫代将。乐毅亡走赵。齐田单以即墨击败燕军,骑劫死,燕兵引归,齐悉复得其故城。

燕召公世家上记载,燕惠王即位前,与乐毅不睦,不知其详,想来应该是乐毅在燕昭王时期改革国内政务,触动了燕惠王的利益集团,惠王即位以后,大臣多有质疑乐毅者,以为久攻莒墨不下,其心有异,于是撤去乐毅军职,另以骑劫替代。乐毅不得已,回到自己的祖国赵国。之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齐国田单终于击败骑劫的燕军,成功复国。

乐毅在燕,史料极其少,大多数记载仅限于乐毅引领五国联军攻齐,细细想来,乐毅之所以青史留名,并非军事上伐齐的原因,多半是因为后来的一封《报燕惠王书》。这封书写的辞意诚挚宛转,不卑不亢,字里行间布满了对燕昭王知遇之恩的怀恋,对于自己受馋言的遗憾,曲折的表达了对惠王不信任的不满,尽管如此,并没有任何怨言,通篇看来,颇有君子之风。有传说此文系后人伪作,未可知。

《乐毅列传》:燕惠王後悔使骑劫代乐毅,以故破军亡将失齐;又怨乐毅之降赵,恐赵用乐毅而乘燕之弊以伐燕。燕惠王乃使人让乐毅,且谢之曰:“先王举国而委将军,将军为燕破齐,报先王之雠,天下莫不震动,寡人岂敢一日而忘将军之功哉!会先王弃群臣,寡人新即位,左右误寡人。寡人之使骑劫代将军,为将军久暴露於外,故召将军且休,计事。将军过听,以与寡人有隙,遂捐燕归赵。将军自为计则可矣,而亦何以报先王之所以遇将军之意乎?”

乐毅报遗燕惠王书曰:

臣不佞,不能奉承王命,以顺左右之心,恐伤先王之明,有害足下之义,故遁逃走赵。今足下使人数之以罪,臣恐侍御者不察先王之所以畜幸臣之理,又不白臣之所以事先王之心,故敢以书对。

本人深感遗憾,不能按照您的吩咐回国,原因您也清楚,国内反对我的人不少,我若回国,凶多吉少,万一不测,丢了性命不要紧,我担心的是因此辱没了先王的英明,先王任用我出于一片赤诚,到头来我却因为谗佞被杀,很丢先王的脸。考虑到这些,我干脆回赵国,希望您谅解。

臣闻贤圣之君不以禄私亲,其功多者赏之,其能当者处之。故察能而授官者,成功之君也;论行而结交者,立名之士也。臣窃观先王之举也,见有高世主之心,故假节於魏,以身得察於燕。先王过举,厕之宾客之中,立之群臣之上,不谋父兄,以为亚卿。臣窃不自知,自以为奉令承教,可幸无罪,故受令而不辞。

我也读过一些书,知道成功的君王都懂得爱惜人才,信任大臣,对功臣不吝惜奖赏。我当初来到燕国,实在是被先王的求贤若渴所感动,尽管我才能卑微,但是先王仍然给予信任并重用我。

先王命之曰:“我有积怨深怒於齐,不量轻弱,而欲以齐为事。”臣曰:“夫齐,霸国之馀业而最胜之遗事也。练於兵甲,习於战攻。王若欲伐之,必与天下图之。与天下图之,莫若结於赵。且又淮北、宋地,楚魏之所欲也,赵若许而约四国攻之,齐可大破也。”先王以为然,具符节南使臣於赵。顾反命,起兵击齐。以天之道,先王之灵,河北之地随先王而举之济上。济上之军受命击齐,大败齐人。轻卒锐兵,长驱至国。齐王遁而走莒,仅以身免;珠玉财宝车甲珍器尽收入于燕。齐器设於宁台,大吕陈於元英,故鼎反乎室,蓟丘之植植於汶篁,自五伯已来,功未有及先王者也。先王以为慊於志,故裂地而封之,使得比小国诸侯。臣窃不自知,自以为奉命承教,可幸无罪,是以受命不辞。

先王常常跟我表示,齐国是燕国的仇家,时刻不忘国耻,希望我能帮他。我觉得仅凭燕国之力不足以抗衡齐国,建议联合赵楚魏,或者能胜,结果很满意,成功复仇,先王很大度很慷慨的封地给我,列比小国诸侯。

臣闻贤圣之君,功立而不废,故著於春秋;蚤知之士,名成而不毁,故称於後世。若先王之报怨雪耻,夷万乘之彊国,收八百岁之蓄积,及至弃群臣之日,馀教未衰,执政任事之臣,脩法令,慎庶孽,施及乎萌隶,皆可以教後世。

臣闻之,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终。昔伍子胥说听於阖闾,而吴王远迹至郢;夫差弗是也,赐之鸱夷而浮之江。吴王不寤先论之可以立功,故沈子胥而不悔;子胥不蚤见主之不同量,是以至於入江而不化。

我听说,善于做事的人,不一定有成绩,有良好的开始未必有好的结束。您应该知道伍子胥的故事吧。伍子胥有大功于吴,可惜死在吴王手里。

夫免身立功,以明先王之迹,臣之上计也。离毁辱之诽谤,堕先王之名,臣之所大恐也。临不测之罪,以幸为利,义之所不敢出也。

我之所以拒绝回燕国,就是考虑维护先王的圣明,当初先王重用我乐毅,万一不测,不仅有伤先王之明,对您也会有不好的影响。

臣闻古之君子,交绝不出恶声;忠臣去国,不絜其名。臣虽不佞,数奉教於君子矣。恐侍御者之亲左右之说,不察疏远之行,故敢献书以闻,唯君王之留意焉。

古代的君子,就算断绝来往也不会互相攻击,忠于国家的大臣就算不被信任离开国家,也不会口出怨言,我很欣赏古人的风范,我现在赵国,我希望尽自己的力量协调两国关系,您不用担心,有我在,赵国不会对燕国有什么威胁。

对于这封书信的质疑有很多,特别是乐毅在信中表述的伐齐之事,与史料不符合。而且,有关乐毅的记载非常少,形象比较模糊,后人的评价太过浮夸,如果没有这封书的存在,实在的说,乐毅其人过于单薄。至于后人极力推崇乐毅,似乎失之空洞,余力不逮,姑且存疑。太史公曰:始齐之蒯通及主父偃读乐毅之报燕王书,未尝不废书而泣也。司马先生并未对乐毅做过任何议论,仅有上面一语,不知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