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翠华山的时候,天上刚刚出现几颗稀稀落落的星星,在那样深色的天幕上,及其的明亮和纯净。
导航仪定位的农家乐还在闪闪烁烁的前方,那里有一片温暖的橘色灯光,远远的,有狗吠和鸡鸣,可是水声很大,却看不见流水的样子。
许文斌看着东张西望的桃夭,就说,你是平原长大的,虽说也走过很多地方,可是,对于山区,你大概不是很熟,很多水,在深山里,是只能听却看不到的,况且,现在是晚上,就更看不到了。
桃夭说,明天可以看得到吗?
许文斌胸有成竹地说,当然,我一定会带着你找到那条让你神不守舍的水。
桃夭皱了皱眉,说,你为什么说“那条水”而不是“那条河”,这很奇怪,是你们老家的方言吗?
许文斌说,不是,这是山里人的话,不是你们平原人的表达方式。快了,就要到了,转过眼前的弯道,就是我们预定的农家乐了,你看,已经有人等在路口准备接kei了,你懂这这发音吗,不过不能有现代汉语写出来,写出来就成了一个很让人恶心和浮想联翩的词了,我也是服了我们中国人,竟然将很多我们的好的东西变成了邪恶和淫逸的代名词,这对于子孙,就是犯罪。
桃夭说,我们老家也有这个发音,我也喜欢这样说的。看样子,说不定我们真的是前一世的兄妹。
说话间,已经到了灯光笼罩的地方,一位笑眯眯的陕西大娘站在路口,灯光为大娘打上了柔和的一圈光晕,那大娘的布衣布衫就在晚风里随风摆动,就像一幅中国山水画里的意境。
大娘经营的山庄就叫“山里人家”,很土,也很有韵味。家里只有一栋三层高的小楼,一层自家人住,二层和三层出租给各种各样的客人,不过这一天好巧,只有桃夭和许文斌他们俩,所以大娘提着一盏已经不太常见的马灯,一边为桃夭他们照亮狭窄的楼梯一边说,孩子,你们自己选,愿意住哪间就住哪间。
桃夭选了二层的一间,许文斌就住在隔壁,大娘安顿好了他们就说,现在天还早,你们要是不累,就到村子里转转,也可以到后山上去,就是,别走太远啊,你们不熟悉路,怕迷了向。
桃夭问许文斌累不累,大娘看两个人的样子说,你们不是两口子,是兄妹,还别说,现在哥哥和妹妹这么大岁数还好成这个样子的,真不多见。
许文斌有些得意,就对大娘说,还不都是我让着这个牙尖嘴利的家伙。大娘,你不知道我这妹妹既能吃也能疯,我的工资都快被这家伙祸祸干净了,就这,还嚷嚷说我不疼她。
大娘认真了,一本正经地对桃夭说,闺女,可不敢这样,你哥也得娶媳妇不是,要不,你娘也要急的睡不着吧?
桃夭立刻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说,大娘,我哥瞎说呢,我虽说没我哥挣得多,可是,每个月的工资都被俺娘拿走了,说是要给俺哥娶媳妇攒着,大娘,你看,我多瘦啊,你再看看俺哥,又壮又高,他不缺营养,对吧?
大娘上上下下大量了许文斌一阵子,才拍着桃夭的手说,闺女,你娘这样做就对了,先给儿娶媳妇,不过呢,也不能太委屈闺女了不是?
大娘下楼了,桃夭差一点没笑岔气。许文斌咬着牙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桃夭,心里说,这个鬼精灵还真是来祸祸我的,要是有一天我或许就心甘情愿地被她卖了还要替她数钱。
星空在翠华山的上空闪烁,一条蜿蜒的上山小路上鸣虫唧唧,不时还有从山上下来的山民,背着大捆大捆的青艾走过身边,有的,还唱着当地的民歌。山路两旁稀稀落落地分散着一些人家,有茅草屋也有小洋楼,不过最多的,还是挂着迎客灯笼的农家乐。
一些农家乐高朋满座,那些人呼朋唤友,推杯换盏,一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样子。桃夭皱了皱眉,对许文斌说,山里的清净和安逸,这些人其实一点也没享受,他们不过是把城里的夜市搬到山里来罢了,这样的生活,何苦要跑这么远来享受呢,在城里的大街上不是更有味道吗。
许文斌说,你这小嘴也太损了点,人家不来农村显摆,怎么就显出人家是城里的暴发户?
桃夭怪笑着,哥,你比我还损,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妹啊!
许文斌忽然就指着前方说,你看,那里有一座茅草屋,好像亮着灯。
桃夭顺着许文斌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座矮矮的茅草屋就在小路的对面安安静静地待着,一盏昏黄的灯挂在院门口的篱笆上,院门是旧旧的原木做的,很随意,大概连一只大狗都能自由出入,看样子,那门也就是个象征意义罢了。
桃夭看了看许文斌,那意思是想进去,许文斌点点头,两个人走到院门口,轻声喊到,有人吗,进去可以吗?
可是,门里面悄无声息的,连狗的叫声也没有,等了一会,百无聊赖的桃夭就围着篱笆转了转,忽然就在门口不远的地方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牌子。这牌子,要是白天,就在路的一旁,是很容易发现的,不过现在是晚上,就算有一些灯光,那小小的矮矮的牌子,还是很容易被忽略的。那牌子上写道,请自便,我在,我不在,都请自便,只是,小处不许随便。
桃夭轻声对许文斌说,这里不会住着一位古代的隐士吧?
许文斌轻轻拉了桃夭的手,轻轻推开那扇木门,进入到院子,院子在灯光和月光的照耀下,静谧而安详,那一地的花花草草,那院子边上静立的树木,都沐浴在这样和谐和美好的气氛里。
屋子的木窗棂上漏出淡淡的灯光,有轻轻的音乐声从那窗棂的缝格里飞出来,竟然是钢琴曲,钢琴曲在淡淡的月色里流淌,穿过时空的河流和人间的隔膜,羽化着尘世里蒙尘的心灵。
许文斌带着桃夭在院子的石凳上坐下来,和钢琴曲的旋律融二为一,在月光里洗去了一路的陈杂和心灵的困惑。花香袅袅,青草的野性的味道也萦绕其间,桃夭坐在许文斌的身边,托着腮,老僧入定一般,慢慢沉入无边的静谧。
许文斌终于伸出手去抚摸了桃夭那一头软润的发丝,这是一见面就一直困扰许文斌的情愫,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桃夭,许文斌就觉得自己的肋骨处痛痛的,一缕来自灵魂的孤独就那样逸出来,好像只有触碰到桃夭,那种痛才会消失,而桃夭,就是那个三生石上的旧精魂,在命运的某一处,等待孟婆汤的失效,好让前生的约定,醒来。
终于,音乐停了,那扇木门打开,一条瘦瘦长长的影子曲曲折折从门槛上慢慢传到院子里的花草上,最后笼罩了许文斌和桃夭的身影。
桃夭抬头看时,才发现那是一位戴着眼镜,身材修长的男人。
许文斌站起身来,那人伸出手,一副请的姿势。许文斌和桃夭随着他走进那茅屋,立刻就被茅屋的气势震撼了。
屋里是满墙的唐诗书法,虽王颜米蔡不同,可是,看字迹,看气势都是一样的傲岸不羁和洒脱不俗。桃夭笑了笑,说道,冒昧了,这些都是您的作品吗?
那人扭过脸来,在灯光里笑了一下,那笑容和眼前的书法如出一辙,既谦逊到极致又个性到狂妄,他说道,见笑了,正是在下拙笔,两位请自便,喜欢喝山里的自晒茶吗,我这里有青蒿和野菊花,最是清凉解暑的。
许文斌大喇喇地坐在堂中的一个树根做成的板凳上,我不太懂书法,不过我这朋友到底是学中文的出身,大概懂一点,老兄,那我就不客气了,讨杯茶喝,就让她自便好了。
那人为许文斌斟好了一杯碧绿的茶,自我介绍说,我叫李唐,看起来肯定虚长二位几岁,朋友怎么称呼?
许文斌拱拱手说,我是许文斌,那位是我刚刚结识的朋友,叫桃夭。
李唐眼睛一亮,桃夭?这名字好啊!
一直在认真看书法的桃夭走过来,问道,好在哪里?
李唐狡黠一笑,如果你是“桃之夭夭”的桃,“逃之夭夭”的夭,再如果你是A师大古典文学先秦专业的,那你就应该叫我一声“师兄”,这不就是“好巧”的“好”吗?
桃夭惊喜地问道,你就是那个不爱江山只爱美人的李唐师兄?
李唐傲娇地一仰头,正是李某人。
许文斌笑道,在这样的荒山野岭也能遇见师兄,正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来,干了此杯,以示庆贺。
三个人举杯大笑,窗外月色烂漫,花香清丽,多情的吟唱诗人,那些夏夜的鸣虫,用说唱体的方式,将夏夜的故事传到很远很远。
三个既是萍水相逢又是一见如故的风尘奇人在秦岭深处的大山里,就着融融的月色,用清风下酒,以虫声天籁为黄钟大吕,竟也喝到了月上柳梢头的高度,其间,房东大娘好心地打来电话,询问许文斌他们俩是不是在山里迷了路,要不要派人来接,许文斌大着舌头,口齿不清地说自己在山里遇到了朋友,那大娘竟然就问是不是那个一直住在山里的教授,李唐也凑过来,对着电话喊,大娘,放心啦,他们是我的师兄妹,今晚就不回去了,我们喝上了。
桃夭奇怪地问李唐,怎么,这里的人都认识你?
李唐乐滋滋地说,我可是这一带的名人加好人呢。师妹,你们进来的时候看见那些花花草草了吗。我在山上还有好几片这样的种植园呢,种的都是师父们在《诗经》和《楚辞》那些古籍里研究出了植物,有可以观赏的,也有可以入药的,可值钱了,我也不吝啬,附近的老百姓谁家想种我就送种子,还手把手交给他们种植的方法,他们就靠这个,一年也有不少的收入。
李唐凑近桃夭,师妹,师兄棒不棒?
桃夭说,师兄,你把我留下做助手吧,我不想走了,我也想和你一样,就在此隐居,我们比邻而居,怎么样?
许文斌也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双手搭在李唐和桃夭的肩上,就像三个孩子在说悄悄话一样叽咕道,我也要来,我也要来。
李唐忽然就爆发出一声大笑,哈,小师妹,我就跟师叔是说过我一定会逮住你,怎么样,我赢了!
桃夭冲李唐摆摆手,你说错了,是师父不是师叔。
李唐步伐踉跄地站起来,那高大的身影就在屋内摇来晃去的,他端着酒杯,念到“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师妹,我说的师叔是你的师父,不是我的师父。
许文斌眼神迷离地指着桃夭对李唐说,她喝醉了,你们俩怎么会是一个师父呢?她先秦,你李唐,那隔着上千年呢。
许文斌忽然就对自己的理论吓了一跳,莫不是你们俩大都是从古代穿越过来的,要不,你们就是外星人发明了时光机,在几个空间维度里自由穿越的?
李唐搂着许文斌,喝得红彤彤的面孔对着许文斌吼道,兄弟,你是科幻小说看多了,什么就穿越了。我们的师父是师兄弟,所以,我和她就是同门师兄妹。哥们,你不知道,我这师妹,我以前是没有见过他,我比她早毕业好几年呢,可是,上一年,我的一位学生要报考先秦,我就推荐他去找我的师叔,也就是桃夭那丫头的师父,可是,学生灰扑扑地就被撵回来了,你知道为啥?
许文斌说,我想知道为啥。
李唐一跺脚说,我那学生说老教授因为痛失爱徒,发誓从此关门,不再招收研究生,只一心一意研究学问了。
许文斌皱着眉头问,痛失?
李唐指着桃夭说,就是这么个小东西,因为失恋,逃之夭夭,本来答应师父要读完博士留校的,结果却跑到一个县城中学做了语文老师,还美其名曰回归田园,师父气得差点没吐血。
桃夭也踉踉跄跄地走过来,冲着李唐嚷嚷,我不是,我真的不是。
许文斌说,啥就不是?
桃夭说,不是因为失恋,那个人,我已经删除干净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不是因为他,我是因为,因为……
桃夭说不下去了,开始“哇哇”大哭,就像一个孩子失去来了心爱的玩具,或者就像一个被强行带离妈妈身边的幼儿,那哭声,绝对发自肺腑。
许文斌的心像被重力碾压过一样,他走过去,一把抱住桃夭说,别哭,别哭,我和李唐都会保护你的,我们都是你的哥哥。
桃夭呜呜咽咽哭了好大一会,又要酒,李唐刚想给她倒酒,许文斌却拦住了,他扶着桃夭在一块蒲团上坐好,让自己作为桃夭的靠背,然后说,今夜我们要将所有的不快都倾倒干净,明天,我们整装待发。
平静下来的桃夭,讲述自己心里隐藏的秘密。
桃夭的父亲和母亲是中学生的同学,高中毕业以后就一块创业,相濡以沫地过了十几年,这十几年里,桃夭和弟弟宜家先后出生,爸爸妈妈的事业也从一个小小的商店发展成了连锁超市,在桃夭家乡的那个小城市里,桃夭的父母也算得上是名人了。
可是,第三者出现了,那是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比起只会治家和照顾孩子的桃夭的妈妈,那也算得上是风情万种了,将桃夭的爸爸迷得头晕眼花,乐不思蜀。
当桃夭的爸爸提出离婚的时候,那个女人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她像个得胜的将军一样带着孕肚,骄傲地站在桃夭家的客厅里,听桃夭的爸爸恬不知耻地对桃夭的妈妈说,要对这个女人和未出生的孩子负责,年少的桃夭对爸爸吼道,那谁对妈妈和我们负责?
爸爸的脸红了,对妻子,他可以耍无赖,可是,对自己的儿女,他还是有些羞愧难当。小小的宜家却站出来,挡在妈妈和姐姐前面,像一个进入战斗状态的小公鸡一样宣布,姐姐,不怕,叫这个人渣走吧,我对妈妈和姐姐负责。
最后,桃夭的父母好合好散,家产减半,各自相忘于江湖。
桃夭天真地以为,这就是最好也是最后的结局。
可是,就在桃夭研究生毕业的那一年,也就是桃夭和男朋友分手的那一年,桃夭的父母却又一次产生了交集,因为,桃夭的爸爸发现当年那个女人生的孩子并不是自己的,这就像一颗聚能核武器,将桃夭爸爸的世界炸得片甲不留。
桃夭的爸爸将一颗商人的脑壳全用来对付这原本寄托了后半生的母子俩,先是在事业上节节败退,商铺,房产,基金,股票,一点一点缩水,最后,要债的上门呵斥,打闹,甚至像电影里演的一样泼油漆,人身恫吓,那个原本以为可以一辈子吃定桃夭爸爸的女人一扭身,裹了些家里仅有的细软,带了那个私生子,黄鹤一去,不再回头。
桃夭的爸爸又打胜了一场和女人的战争,然后开始回家的预谋。他天天装作喝醉酒,就在桃夭妈妈的家门口或者商铺旁大哭,说自己不是人,弄丢了天下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女人,还对不起自己的两个可爱的孩子,现在报应不爽,叫自己倾家荡产还养了个别家的孩子,这顶绿帽子那是活该。
桃夭的爸爸之所以肯家丑外扬,那就是要获得同情分,要将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打入万劫不复之地,而自己却不落下背信弃义的骂名。
果然,闹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一些亲戚朋友出来说和,劝桃夭的妈妈收留桃夭的爸爸,说他是一时糊涂,现在也遭报应了,好歹他也是两个孩子的亲爹,就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也要给他条活路不是。
桃夭的妈妈心里一软,也是十几年的少年夫妻风风雨雨走过来的,也就放桃夭的爸爸进来家门。
对此,桃夭和弟弟都无可奈何,这毕竟,是父母之间的事情,再说,妈妈这么些年也没有再嫁,是不是等着浪子回头,也不好说。
就在桃夭和弟弟宜家准备接受回家的爸爸的时候,那个逃跑的女人回过味来,她经过专业人士的详细调查,发现桃夭和宜家名下的财产迅速增加,就在桃夭家乡的那个小城市里掀起了一场“包大奶”的血雨腥风。一时间,媒体,大街小巷都开始对桃夭一家人指指点点,说他们早就算计好了,要报复这对可怜的母子,甚至有人说他们在亲子鉴定上动了手脚,是有钱人家仗势欺人。
善良的桃夭妈妈和年轻冲动的弟弟宜家,全都被裹进了这样一场莫名其妙的羞辱里,再加上桃夭和男朋友分手了,各种打击一起劈头盖脸砸下来,桃夭对家人的情爱心灰意冷,匆匆逃离了自己熟悉的生活环境,躲进了谁都不认识她的那个县城中学,她下定决定,就此度过自己孤独的一生。
许文斌脸上的泪水比桃夭的还多。
许文斌是一个幸福家庭里的孩子,父母相亲相爱,共同守护着他,让他阳光健康地长大,许文斌从来不知道人世间还有这样的家庭模式,在这以前,他以为,这样的故事都是作家的杜撰。
许文斌轻轻拥抱痛苦的桃夭,李唐也走过去,将许文斌和桃夭都抱住,三个人,就像三胞胎一样,觉得彼此血脉相连,心跳统一。
许久,三个人都平静下来,桃夭被李唐细心地安置在一张摇摇椅上,身上搭着一条薄薄的被子,许文斌说,师兄,你也太小心了吧,现在是夏天,你还为她盖被子,你不怕捂出痱子?
李唐笑着指了指许文斌,你小子,我原本还真想把小师妹许给你,现在看来,你就是个大傻子,你不知道山里的天气和城里不一样,得,今天晚上,你不要找我要被子啊。
李唐轻轻地用细长的小拇指为桃夭整理脸上被泪水沾湿的头发,就像亲吻自己的小女儿一样,轻轻地在桃夭的额头亲了一下。许文斌的心有一点点的疼,他想走过去一把把李唐从桃夭身边推开,让自己对李唐取而代之。可是,他看了看桃夭,现在的桃夭分明就是一个静恬那样无助的孩子,一个失去了亲情爱情而茫然无助的孩子。
李唐说,兄弟,过来陪桃夭,我去打水,咱们煮茶代酒,今晚好好聊聊。
许文斌乐颠颠地走过去,坐在桃夭的摇摇椅旁边,大着胆子抓住了桃夭的手。桃夭的手凉凉的,很细弱。
许文斌一时间有些慌乱,屋子里偏又安静的厉害,只听到屋外虫鸣唧唧,演唱这夏日的情愫。
就在许文斌终于想好要说什么的时候,偏偏李唐提着水进来了,木门“吱嘎”一响,许文斌只好闭上了刚刚张开的嘴巴,倒是桃夭笑了一下,问道,师兄,怎么就回来了,你到哪里打水去了?
李唐得意洋洋地显摆到,当然是正经的山泉水,就在屋后,我从山上用竹筒直接引下来的,甘甜,清爽,泡茶再好不过。
许文斌站起身来帮李唐将烧水沏茶的工具一一备好,三个人围着茶炉,就着新鲜的泉水和冽香的茶味,再一次干杯。
桃夭说,师兄,还有许文斌,我现在没事来了,你们不用小心翼翼的,我又不是玻璃人,也不是三岁的孩子,那事情说起来是有些心情激动,可是,毕竟也过去了这两三年。
许文斌仔细看了看桃夭,然后慢慢地说,你没事就好,可是,我这心里怪难受的。
桃夭坐直了身子,奇怪地问,你,难受,为啥?
李唐将一杯热茶放到桃夭的手里,调侃地说,这丫头不是那丫头。许老弟,我小师妹可是不喜欢大傻子的,你不知道以前的那个东西可聪明着呢,是全校有名的理科才子,要不,他怎么追的上我这聪明伶俐的小师妹。
桃夭白了李唐一眼,撒娇地叫了一声,师兄,你还要叫我哭給你看?
李唐说,你看看,这是多深的感情,就不能提,一提就要哭死个人了,天哪,两情若是久长时,在地愿为连理枝啊!
桃夭一听此话,笑得连手里捧着的茶都洒了,埋怨道,师兄,你一个唐诗研究专家,怎么如此信口胡说。
许文斌却说,李唐兄你这一改,我却是觉得恰到好处。
桃夭嗔怪道,你就替他辩一辩,说的合理,倒还罢了了,说的不合理呢,你们俩就罚茶三杯。
许文斌说,两情长久才能喜结连理呢,没得像原诗说的那样“又岂在朝朝暮暮”,简直骗人么,为了长久就不用朝朝暮暮,这不合理。你们看,现在离婚率那么高,还不是因为聚少离多惹的祸,我就希望有情人天天黏在一块,你侬我侬的,多好。
李唐意味深长地看了许文斌一眼,兄弟,怕是你想和某个人你侬我侬了吧?李唐哈哈大笑。
桃夭看了看打趣的李唐,赶紧将战火转移,就说,师兄,许文斌还不理解你为什么要躲到山里做隐士,你就讲讲你的故事呗。
许文斌一看桃夭在为自己解围,就配合着说,就是,师兄,你说说你那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伟大梦想呗,叫咱兄弟也学习学习。
李唐皱了眉头,丫头,你可是胳膊肘向外拐了,怪不得老话说“闺女大了不中留”,你这就开始倒戈了。
桃夭等不及了,就开始反击,说,师哥,你的杨玉环还没找到啊,你都在这终南山一带逃逸了那么久,还说师父为我一怒关闭招研大门,那师伯为了你操碎了心,你咋就不说呢。
李唐落寞地叹了一口气,就好像被人放了气的球,蔫蔫的,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桃夭害怕了,走过来趴在李唐的膝盖上,摇晃着,师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揭你伤疤的,我是小孩子家口没遮拦,你原谅我了,好不好?
李唐胡撸胡撸桃夭的头,傻丫头,不是生你气,我是生我自己的气,说真的,这些年杨玉环没找到,连师父都辜负了,可是,我还是不死心,能怎么办呢。
许文斌说,我知道你们师兄妹感情好,可是,也没有这样打哑谜的,你们要活活憋死我这个好事精,是不是?
李唐说,那好,我就坦白从宽了。
李唐从师门毕业之后,就在一所大学里教古代文学唐宋部分,原本,李唐的古文根基就深,再加上他对这一块确实喜欢,也就越钻越觉得有意思,很快就有了一些成绩,这就是比李唐晚了好几届的桃夭都熟悉李唐的原因。因为每每讲到唐宋部分,那些教授们就会李唐如何如何地不离口,待到读研的时候,桃夭的教授就和李唐的教授是同门,桃夭在教授那里了解了更多更真实的李唐,所以,虽未曾谋面,但确实已经神交许久,对李唐熟悉地就像朝夕相处的师兄弟一样。
可是,偏偏在大家都认为一颗明星就要冉冉升起的时候,李唐却来了个紧急刹车,三百六十度大漂移,一扭身就钻进了深山里,说是要寻找什么真正的杨玉环。
师兄弟劝,没用;师父亲自出面苦口婆心,没用。气得师父骂他是个混账,只爱美人不爱江山,这倔强的李唐一梗脑袋说,江山是大家都抢破脑袋的危险品,要它何用。我就是只爱美人,美人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珍品,比之江山,可爱不止千千万万倍。
李唐的故事在古典文学专业里流传深广,但大家都知李唐在深山,只是“云深不知处”罢了。没想到这次桃夭误打误撞,竟然在翠华山遇见了传说中的李唐师兄。
李唐对着桃夭说,这也是缘分啊。
桃夭说,这十万大山能叫我找到你却也不易。不过,师兄,我还真不是偶遇,这几年,为了遇见你,我是分析了很可能的几个方向,到处寻找,今年的方向就是这秦岭山系的终南山一带,我想想,也是该找到你的时候了。
李唐说,怎么,你是专门找我的?
桃夭偏一偏脑袋,可不?我就是好奇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怎么对杨玉环情有独钟呢?你怎么就对终南山情有独钟呢?
李唐说,你也对唐朝的文学有所了解,你不知道唐朝的好多大诗人都和终南山有关系?
桃夭恍然大悟,你要从文学中寻找线索。
李唐点点头。
桃夭继续问道,那你也不能就钻到山里做隐士。
李唐说,师父说我做隐士那是骂我不能全心全意做学问或者走仕途,是嫌我走歪了路。可是,我还是和外界有联系的,我还在大学里教书的,就是除教书外,不理那些陈杂罢了,什么论文呢职称呢待遇呢,统统不管,就只和学校讲好的,有我的课,我就去,没我的课,我就在山里隐居,这不是很好吗?
桃夭说,这个好,你们学校还缺先秦文学的教师不,我也要和你一起。
许文斌也凑过来,是啊,就叫桃夭也来吧。
李唐坏坏一笑,那样你就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吧?
许文斌脸一红,笑了笑,看了桃夭一样,既没肯定也没否定。倒是桃夭大方,对着许文斌说,你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就是承认了你喜欢我,我也没这心思,我现在在那个中学的两年合同已经到期了,学校是想继续留我,我呢,先前是还没想好,不过,现在静恬这件事一出,我倒是有了自己的想法。
许文斌一看躲不过,就干脆单刀直入地问,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桃夭说,就目前,如果静恬一定要出去走走而且有需要有人陪,我就先陪她遛一圈,这是我们俩答应她的,你的假期将至,不可能陪她,我是她老师,也是她信任的朋友,我不能食言。
许文斌问,那接下来呢?
桃夭说,接下来我就学师兄,也找个相对自由的工作,一遍隐居一遍赚钱养活自己,不就行了。
许文斌偏偏不放过桃夭,你要找个什么样的工作,你不是说你喜欢孩子和写作吗?
桃夭说,对呀,我可以应聘一家私立学校,就在这秦岭一带,一边工作一边写作,两不耽误。
许文斌想了想,那你愿不愿意专职写作呢?
桃夭笑了,说,你是不是想叫我说我不挣钱你养我,美得你,我会上当?我先说,我不缺钱,假如我愿意叫人养活,就我妈妈给我的钱也够我吃香的喝辣的,可是,我说过,我想尊重我自己的人生,我有手有脚,可以赚钱养活我自己。
这时候,好大一会儿不开口的李唐忽然就插进话来,好了,师妹,如果你想好了,我可以推荐你去应聘先秦文学的助教位置,你要是不介意,就先从助教做起吧,我估计他们会给我这个面子,当然,你如果找师父推荐,或许可以做讲师。
桃夭一把抱住李唐,高兴的笑着叫着,谢谢师兄,等我溜达完一圈,心思一定下来,我就回来看你,到时候,我们共同商议,好不好?
许文斌高兴地搓着两只手,谢谢师兄,谢谢师兄。
李唐调侃道,桃夭叫我师兄,那是同门之谊,你这师兄也叫的那么顺溜,我请问你,咱们这师兄从哪里论起来的?
许文斌强词夺理地辩解道,我是科技大的,你们是师大的,这不就是师兄妹吗?
李唐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点点头,哦,原来这样也算,
在笑声里,夜色渐浓,情谊渐深。
李唐要桃夭他们好好休息一下,养好精神明天爬翠华山,还说自己的菜园离不开,就不去做灯泡了。桃夭白了李唐一眼,却发现许文斌在乐呵呵地对李唐打躬作揖,一副千恩万谢的样子。
东方渐亮,彩霞满天,一缕红云抹在远处的山尖尖上,将这些翠绿的山岭打扮地格外漂亮。
桃夭和许文斌告别了李唐,回到山下大娘的家里换好了登山的衣服和鞋子,带上大娘准备好的食物,精精神神地向着那山门出发了。
天色尚早,还没有游客到来,许文斌从睡意惺忪的售票员手里接过那门票的时候,桃夭正对着山门仔细打量。
许文斌从背后赶来,桃夭连头都没扭就说,你说,静恬的志愿填好了吗?
许文斌答道,应该填好了,咱不是说好三天后见吗?明天就是第三天,我们也该去接她了,要不,她肯定伤心,会觉得除了大卫,我们也在骗她。
桃夭和许文斌肩并肩开始登山,一边走一边说,静恬和大卫谈恋爱的时候,我也想过要管一管,可是,你知道,我是那种尊重孩子思想的人,我不想强行干涉,也许,我错了。
许文斌安慰桃夭说,这个早恋问题不好处理,别说是你一个刚刚入职教育的新手,就是那些老教师,也不见得就能处理好,你也没什么好自责的。
桃夭抬头看了看前方的山路,弯弯曲曲的延伸着,很快就被茂密的山林树木掩盖,看上去阴凉可爱。她对许文斌摆摆手说,我也知道你是好心安慰我,可我心里就是觉得有些对不起静恬,好像她现在处境我就是预谋了一样。
许文斌说,你这样想就不对了,也许你的思维方式和那些老教师不一样,可是,对于静恬,这未必不是一个成长的过程,我觉得人生如果注定要摔跟头,那早摔比晚摔强,早摔还有的是时间疗伤,对不对?
桃夭低着头,好大一会儿,只是专注地走路,那脚下的石级斑斑驳驳的,和别的景区光正滑溜不太一样,一看,这翠华山景区的游客就不多,这也为这儿的静谧和幽美做了贡献。
走到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前,桃夭靠在石头上说,你说的也对,静恬的人生,也许就需要这样的经历来丰富,可是,对于静恬的学业,这也是一次不小的损失。
许文斌说,她才十八岁,如果她真有上进心,完全可以修正后重来,没什么好后悔的,错了就改,有教训了就接受,不用期期艾艾的。
桃夭说,也是,年轻人嘛!
许文斌嘲笑道,听着语气,怎么七老八十的样子。怎么老太太,你还爬得动吗,要不要在下背你一程?
桃夭立刻装出老态龙钟的样子来,来来,乖孩子,背老奶奶爬山,老奶奶给你买糖吃。
许文斌却趁机抓住了桃夭的手,攥在手心里,那好,我来背你。
桃夭看了看左右都没人,有些心慌,就想抽出手,可是那许文斌的劲还真大,桃夭的手都疼了,就是抽不出来。
桃夭不敢看许文斌,就低着头只管往前走,用另一只手不时地将一绺头发别向耳朵后头。不一会,桃夭就感觉许文斌的手心里都是汗,看样子,他也是紧张,果然,桃夭偷偷用眼睛斜了一下,那许文斌的脸红扑扑的,有些微汗,不知是爬山热的,还是情绪激动。
就在两个人放开双手不舍得,牵着手又紧张的时候,他们遇见了一对中年夫妇,那丈夫用一根蓝色的围巾栓着妻子的腰,自己用力扯着耍赖不肯好好爬山的妻子,一边走还一边像哄小孩一样,好好爬,加油,那山顶可漂亮了,那蓝天白云的,就像做神仙一样。
桃夭看了,就说,我也想有一根丝巾。
许文斌说,最好是大红绸子的,我牵一头你牵一头,可好?
桃夭的脸更红了,可是嘴上却不肯认输,想得美,你那个女博士牵哪一头啊?
许文斌停下来,站在比桃夭高的台阶上。本来许文斌就比桃夭高出很多,这样就更形成一种高高在上的样子,他故意做了个俯冲的姿势,手里又攥着桃夭的一只手,桃夭避无可避,只好和他脸对着脸。
许文斌细细打量了桃夭一会,才说,你吃醋了!
桃夭扭了一下头,不肯直视许文斌的眼睛,声音却有些打颤,我没有。
不分辨还好,一分辩分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许文斌的心里就像喝了一壶老酒,又暖又翻腾的,他想再做些什么,又怕太猛浪了吓着桃夭,就只有将满身的力气加在脚步上,一会儿就累得桃夭气喘吁吁的,那对就在身后的夫妻看到两个年轻人可爱的样子,就故意火上浇油,那妻子喊道,小伙子,你有劲你就抱着她爬山,你叫她那么累,干嘛?
许文斌实在忍不了了,就冲那妻子说道,谢谢大姐了,小弟今天就听你的话,我抱她就是了。
许文斌说完,那只攥着桃夭的手轻轻往怀里一带,小巧的桃夭就像一根轻灵的羽毛栽倒在许文斌的怀里,许文斌长臂环抱,将桃夭结结实实抱在胸前,长腿高抬,边走边对身后喊,我们先走了,大哥大姐你们慢一点。
那大姐也是有意思,冲着许文斌的背影就喊道,我们走另外一条道,小伙子,别跑太快了,小心摔了女朋友。
许文斌真的庆幸自己每天的健身俱乐部运动,要不,就算抱着桃夭跑十米也是一个不小的负担,也不知是自己身体真的好还是兴奋起了作用,许文斌竟然一口气抱着桃夭上了上百级台阶。
把桃夭安放在一块大石头上,许文斌揪起贴在身上的体恤,呼哧呼哧喘了一阵,这时候,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家身强体健地从山上健步走下来,看到累得狗一样的许文斌就调侃道,小伙子,怎么的,你这身体还不如你大爷我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
桃夭拍着身边的石头喊道,大爷,歇歇再走。
那老人家也是健谈,一会的功夫,桃夭他们就知道了老人家来自沈阳,竟然是骑山地车过来的,来到这儿已经骑行了几个月,就是走走停停,游山玩水的度过退休后的岁月。
桃夭轻轻地问,那阿姨呢?
老人家的眼睛黯淡了一下,很快就调整了情绪,从贴身的衣袋里掏出了一张加了塑封的照片,在这儿。
桃夭看到照片上是一位老去但依旧很漂亮的阿姨,花白而蜷曲的头发,亮亮的大眼睛里洋溢着善解人意的笑容。桃夭看看照片又看看大爷,心里百味陈杂。
大爷笑笑说,你阿姨呀,一辈子守着孩子守着我守着那个家转,单等我退休了,想好好照顾她几年,她偏偏又去了。她刚走那会啊,我就怕待在家里,觉得到处都是她的影子,心里想死的味都有,我就跑出来,到处跑,后来,我就想出了这个带着她到处跑的念头,叫她没看过的看看,没吃过的尝尝。
桃夭从石头上跳下来,抱了大爷一下,说道,这很好。
大爷拍拍许文斌的肩膀说,好孩子,你有福,这是多好的媳妇儿,好好陪她,别学你大爷我这老头子,等老了,啥也干不了了再陪媳妇,那是没良心的人才干的事。
大爷下山了,许文斌那一身的力气终于在那些走过的台阶上消耗下去,他可以平静地面对桃夭了,他还是轻轻牵了桃夭的一只手,两个人安安静静地上山,桃夭不再挣扎,只是话突然没那么多了。
山顶是一块不太大的石头,被围了一圈石灰的栏杆,栏杆上扎满了密密实实的红布条。
桃夭坐在那石头尖尖上,面对着蓝天白云,面对着起起伏伏的群山,心潮澎湃。原以为真的不会再爱了,至少不会再有初恋时的心跳,因为父亲奇葩的爱情故事,因为前男友自私的爱情选择,桃夭真的以为她已经读懂了爱情,读懂了婚姻,可是,当许文斌带着他的爱情匆匆从这个暑假的一个夜晚赶来的时候,桃夭,还是心动了。
白云在山尖上舞蹈,蓝天敞开温柔的怀抱,一任这美丽的爱人自由徜徉,酣畅淋漓地表达对爱的诠释。那白云时卷时舒,一会时间姿态万变,搅弄着风月情事,大山静默,蓝天宠溺,这儿是白云的舞台。
桃夭看云看得有些痴了。
许文斌温柔地靠近桃夭,伏在她耳边轻轻说,我有一个礼物,在秦王陵就准备好了,一直不敢冒昧地送给你,现在,我想亲自给你带上,你不要拒绝,好不好?
桃夭轻轻地转过身来,轻声说道,只要不是戒指,什么都行。
许文斌问道,为什么戒指不行?
桃夭头抵着许文斌的胸脯说,你要给我时间,我还没有准备好。
许文斌伸开手,一枚玉牌,一枚刻着桃夭名字的玉牌五彩晶莹地躺在手心里,他叹息似地说,那天你们都从秦王陵走了以后,我怎么也不能平静下来,我真的不是那种容易一见钟情的人,可是,对于你,我也不知怎么了,你的影子就在我眼前,我怎么也不能忘。于是,我索性就跑到了玉石博物馆,叫他们刻了这只玉牌。我原准备就这样贴身放着,想着等你和静恬离开了我,我也就会慢慢将这场心动忘却。可是,第二天你跟我告别的时候,我就觉得好像被人剜走了心一样,魂不守舍的,一想到再也不能见到你我就痛不欲生。
桃夭说,那好吧,我接受你的礼物,我也送你一个。说完,桃夭主动在许文斌的脖子上亲了一下。
许文斌像被神施了定的身法一样,半天动弹不得。
桃夭早就逃开了,远远地坐着,身后是一棵矮矮的轻松,那青松上又卧着美丽的白云,桃夭就在青松白云的护佑下,成了一位曼妙多姿的仙女,那样的纯净,那样的温婉。
许文斌说,你坐那么远干什么,你到我的怀里来,或者,我到你的心里去。
桃夭笑了,仓央嘉措的情诗,是跟静恬学的吧?
许文斌摇摇头,不,我上中学的时候,暗恋过一个文科的女生,可是,那时候我被家长和老师贴上了好学生的标签,为了那虚名浮利,我到底都没敢表白。那时候,我就偷偷看仓央嘉措了。
桃夭宛然一笑,那女生漂亮吗,比我?
许文斌说,你这算是吃醋吗?
桃夭说,你说算就算吧,我只是好奇能让你在这个时候提起的女生,是怎么样的惊为天人。
许文斌有些害羞,扭扭捏捏的不肯说,桃夭佯装不高兴了,吓唬他说,你要老实交代,不坦白的话可是重罪。
许文斌吭哧了好半天才说,就是高三开学典礼上,我作为学生代表发言,那女生是主持人,我去后台的时候,她正在换鞋子,那双脚白皙透明,在后台的灯光里,像一条锦鲤,活泼跳跃,叫我的小心一下子就动了。
桃夭的眼睛闪烁着美丽的光芒,追问道,后来呢?
许文斌老老实实地说,后来她就主持节目,我觉得那声音就是天籁,当她念到我的名字的时候我,我都幸福得哆嗦了一下。
桃夭说,有多幸福?
许文斌伸出手,比了一个距离,比起你刚刚亲我那一下差着好远呢。
桃夭笑了,那你这些年就没有再打听打听她的下落?
许文斌低着头说,我看了好多文章,都说千万不要和暗恋的对象见面,那叫“见光死”,说那种美好是我们这些暗恋的人心里想出来的,一旦见了,就会幻灭。
桃夭说,也对,不见就是最美好的,见了……
许文斌忽然就抢过话头说,见了你,就一见钟情,把那只脚也忘了,你不会骂我见异思迁吧?
桃夭戏弄许文斌说,还真有点,这个毛病不好,要改。
许文斌一连迭声地说,改,我都改。
桃夭一看许文斌那可爱的样子,就笑着说,逗你玩呢,你也当真!
许文斌说,不敢不当真,刚才那大爷都说了,多好的媳妇,可不能就委屈了你。
桃夭啐了他一口,谁是你媳妇,你这才是做梦娶媳妇!
许文斌佯装憨憨地说,谁做梦了,这大白天的,也有人睡得着?不过要是说娶媳妇,那还真想!
桃夭的脸比天上的太阳还红,不好意思地扭过去看云彩,许文斌蹑手蹑脚地靠近了,将桃夭揽着怀里,附在桃夭的耳边说,媳妇,我咋觉得这个词比女朋友好一千倍一万倍呢,好桃夭,做我媳妇吧,做我一辈子的媳妇。
桃夭娇羞地说,那你下辈子想娶谁?
许文斌耳语道,那要看你还在不在这儿等我,只要还让我找到你,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是我媳妇。
山风安安静静的听着有情人的呢喃,白云张着一双好奇的眼,蓝天想温柔地捂住那张望人间的眼睛,可是,白云不肯就范,因为羡慕人间的真情,白云拉着爱人蓝天,就下凡到翠华山的太乙峰上,和幸福的人面对面。
从翠华山下来的时候,桃夭和许文斌顺道又去了白云出岫的仙人洞,那里凉沁沁的,云雾缭绕,衣服单薄的桃夭瑟瑟发抖,不过山洞里景色奇特,怪石嶙峋的,桃夭实在不舍得离开,看了又看,石壁上上有泉水滴答,脚下又是山路崎岖,桃夭轻轻地喊了一声,那回声清远,好像那山洞没有尽头似的。
桃夭认真地问许文斌,你说,山洞会不会像小说里写的那样,一直通往另一个时空?
许文斌轻笑道,会的,我们一直走下去,说不定就遇见了你师兄的梦中情人杨玉环呢。
桃夭说,你要是带杨玉环带来见师兄,师兄会把他全部的身家都给你,要不,咱别错过了这个发财的机会吧。
话还没说完,桃夭就打了一个喷嚏,许文斌不由分说就带着桃夭从山洞里退出来,外面阳光热辣辣的,照着绿树和野花,摇摇曳曳着美丽的身姿,和山洞里就是冰火两重天。
山脚下有人卖面鱼儿,滑溜溜的色彩各异,都浸在凉凉的山泉水里,桃夭要吃,许文斌不同意,说是要回到山下大娘家里去吃,还说外面不干净,气得卖面鱼的大姐白了许文斌一眼。
桃夭噘着嘴,说,早知道你这么婆婆妈妈的,就不答应你了,这以后还不得被你管得死死的。
许文斌讨好地说,只要是健康积极的事情,我都不干涉你。我这不是为你好吗,怕你吃坏了肚子,你还怎么去四川啊。
桃夭扁扁嘴,做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那好吧,这次听你的,看在你也是为我好的份上。
正在许文斌要继续讨好桃夭的时候,手机响了,静恬打来的,问是不是还和桃夭老师在一起。许文斌说,是啊,怎么,你想我们了。
静恬说,我的志愿都填好了,爸爸妈妈也同意我继续走走,你们要一起吗?
许文斌和静恬是约好在兵马俑一号厅见面,就带着桃夭告别了大娘和李唐师兄,匆匆赶往西安临潼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