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玉器史料

玉器是古代礼仪文化的艺术史料遗存，从五六十万年前的“北京人”至距今8000年前，玉石完成了从劳动工具到祭祀礼仪的神器的分离。玉器作为礼器具有通天的神性与人间的德性，巫筮用礼玉敬奉天神，交通天地，体现礼制要求的玉器在造型与纹饰方面具有艺术文献史料研究的价值。在新石器时代，作为神器的玉器是由巫指导雕刻、保管和使用的，其艺术风格诡谲神秘。到商周时期，君子比德于玉，玉器成为祥瑞的瑞器，其玉德与神物、瑞征同在。中华民族崇玉的精神在古代社会的制度规范、理想人格以及政治、经济、军事、文化、艺术领域中扮演了重要角色，这决定了玉器文化在中国艺术史上的重要地位。

玉器艺术是中国艺术学的特殊篇章。“石之美者为玉”，中国玉器艺术是石器文化精神结晶。大约在8000年以前的新石器时代，玉器上升为神物，具有了神的精神属性。石器仍然是劳动的工具，玉器则成了巫师的法器与装饰品。巫师以玉器贿赂神灵，神灵食玉膏琼浆，显灵于人，玉是人与神之间的中介。《尚书·禹贡》说扬州有“瑶琨”，瑶琨玉石产在江苏溧阳和镇江茅山。新石器时代有辽西、内蒙古东部的红山文化玉器，太湖流域的良渚文化玉器，还有大溪文化玉器、石家河文化玉器、仰韶文化玉器、巢湖东南的含山凌家滩遗址玉器、山东大汶口文化玉器、台湾卑南遗址玉器等。

文明国家的起源，必不可少的物质条件是形成以宗教奢侈品生产为特色的王宫经济。西亚以黄金制造的金器象征神权和王权，东亚以玉石神话信仰为核心，玉器之礼器随葬品成为考察夏商周王权最重要的艺术品。辽河流域红山文化、黄河流域仰韶文化有玉器，安徽巢湖东南含山凌家滩遗址出土了玉器，山东半岛大汶口文化、长江流域大溪文化、石家河文化遗址，太湖流域良渚文化、台湾省卑南遗址和珠江流域都有玉文化遗存。其中，新石器时代的红山文化玉器、含山凌家滩遗址玉器、良渚文化玉器、石家河文化玉器是“砣玉时代”的重要遗存。

20世纪初在内蒙古自治区东南和辽宁省锦西县一带发现的文化遗址，是距今6500年至5000年的一支新石器考古文化。由于该遗址首次发现于内蒙古赤峰市的红山，出土有制作精美的玉器、陶器、祭祀遗址，所以1954年被定名为红山文化，1970年考古发掘获得重大收获，红山文化是以祭祀坛、女神庙、积石冢以及玉器为宗教特征的新石器文化。在玉器纹饰研究方面，提供了龙纹形象起源、玉器与原始宗教关系研究的重要史料。采集发掘红山文化玉器近400件，有玉勾龙、环形器、勾形器、猪龙、丫形器、玉人、玉鸟、玉鱼雕刻，等等，其中以“猪龙”最具特色。

安徽巢湖东南的含山凌家滩遗址距今5600—5300年左右，1985年被发现，经过数次发掘，遗址以墓葬依托祭坛为格局，有大量蕴含原始宇宙观的玉器，出土了大批玉器，有玉璜、玉龟、玉版、八角文玉鹰、玉人巫师。2007年第五次发掘出土的玉器近300件，提供了大量的史前玉器文化艺术史料。屈原《天问》问道：寰宇有几重，是谁规划的？联系天地的绳索系在什么地方？天为什么能够固定不动？这种带有原始思维想象的艺术语言，亦表现在安徽巢湖东南含山凌家滩大墓出土的一块刻画着复杂图形的玉版上。其中心两重圆圈代表寰天，内圈中心的八角星纹代表极星，绳索纹代表维系天地之间的绳索。玉版出土时夹在玉龟中。龟是天然的宇宙模型，龟背隆起象征天，龟腹部平坦象征地，龟足是连接天地的柱子。在安徽巢湖东南的含山凌家滩遗址还出土了玉鹰，玉鹰胸前有八角星纹，双翅末端是猪首，回答了《天问》的问题：天极是由神鸟背负的，猪首则是终年绕极星运转的北斗星的象征。玉器成为宇宙知识的载体与权力地位的象征。

20世纪30年代发现的良渚文化，环绕太湖，在太湖与杭州湾之间。80年代一系列的田野考古发掘获得重大收获。良渚文化出土玉器总数已近万件，在中国新石器时代考古发现中是罕见的。玉器神徽与青铜器的兽面纹相似，可以说殷商玉器、青铜器艺术的兽面纹系良渚文化玉器上的神徽。石家河文化玉器以江汉平原为中心，是长江流域中游玉器文化代表。其玉料有河南的南阳玉，即独山玉，出土有玉石工具、礼器，玉器装饰有人首、兽面、蝉、凤鸟等。距今4000年前后的夏代玉器，分布在黄河中游两侧。考古学称为“陶寺类型”中晚期和二里头一期文化，陶寺出土的玉器有礼器、仪仗器、用器、装饰器四类，偃师二里头出土的玉器有玉戈、玉刀、柄形器等。

和田玉进入中原以后，殷商玉器进入高潮，河南偃师二里头出土商代早期玉器约四五十件，有礼器、仪仗用具、工具、武器、装饰器等，礼器有圭、牙璋，圭上刻有精致的菱形纹饰，仪仗用具有戈、戚、钺、多孔刀四种，工具有刀、铲等。装饰玉有璜、佩、管形饰、柄形饰等。商代晚期殷墟玉器出土数量巨大，至1990年止出土2000多件。《逸周书·世俘解》曰：“凡武王俘商旧室玉亿有百万。”王念孙先生注释为：“武王克商，得旧宝玉万四千。”以妇好墓出土玉器为例，有玉人、蟠龙、虎、象、熊、鹿、马、鹰、燕、鸟、凤等，妇好墓出土的“两性玉人”是商王室婚礼的礼器。商代生肖玉以浮雕为主，有少量圆雕。

江西新干大洋洲商代大墓出土玉器1300余件，有玉羽人、神人兽面等玉器。1929年，四川燕姓农民为水车挖土，挖出玉器300多件，1931年又发掘出大量玉器。西周玉器以陕西、河南出土为最多，陕西宝鸡和河南三门峡出土玉器都在千件以上。学界对玉器用途含义分期，认为殷商以前是神玉时代，玉器为鬼神服务；西周是礼玉时代，玉器为王权服务；春秋战国是玉器的比德时代，玉器象征着君子的德性。

随着加工玉器的工艺进步，玉器装饰趋于复杂丰富，玲珑剔透，出现了谷纹、星纹、蒲纹装饰。春秋战国时期诸侯国的玉器有虢国玉器、郑国玉器、晋国玉器、秦国玉器、楚国玉器、吴国玉器、曾国玉器、黄国玉器、薛国玉器等。东周列国时期玉器可以分为中原地区玉器、关中地区玉器、江淮地区玉器。中原地区是历史上的晋、韩、赵、魏以及燕、齐、鲁、中山等国属地，出土玉器数量最多。1974年至1978年发掘中山国墓葬30余座，出土3000多件玉器，有龙纹玉璧、三龙环行玉佩、龙形玉佩、四凤玉佩等玉器精品。先秦时期的玉器奠定了中国玉文化的基础，决定了玉器艺术在中国艺术史上的特殊地位。虽然玉器以文物的形态出现，但是玉器的器形、纹饰具有丰富文化内涵，具有丰富的艺术文献与史料价值。

鸦片战争叩开了中国大门。德国探险家李希霍芬根据东亚探险考察的经历，写出了五卷本研究报告，在考察报告中提出“丝绸之路”的观念，引起世界的关注。其后中国学者不断研究和补充，使横跨欧亚大陆的丝绸之路研究，成为重要的西部考古与艺术史考察课题。

从中国西部开发“丝绸之路”到“玉帛贸易交流”学术列表

2012年入选中国考古十大新发现的陕西省石峁遗址，是我国发现的规模最大的龙山文化时期至夏阶段的城址，处于塞外游牧文明与农耕文明的交汇地带，出土了众多的玉器，引起考古学与文化人类学、艺术学界的瞩目。张光直先生提出“古代玛雅与中国文化连续体”及环太平洋文化底层的假说，不少学者认为中美洲的奥尔梅克和玛雅文明与中国文明具有可比性，比如具有共同的天象观，中国早期文明中的软玉文化和玛雅文明中的硬玉文化以及巫术信仰等。

2014年，上海交通大学致远讲席教授叶舒宪组织了十次“玉石之路”田野考察，认为早在夏王朝以前的尧舜禹时期，新疆的和田玉就通过活跃在河西走廊地区的印欧语系大月氏人运输到中原地区。古代欧亚大陆的贸易往来历史悠久，中国古代的和平理想有“化干戈为玉帛”的成语表达。和平贸易，互换有无，以物易物，以西域的玉石换取中原的丝绸、陶瓷、茶叶。西域胡人贸易，主要做玉石珠宝生意。扬州民间俗语有“别宝回子”，玉器加工业工艺精美，至今有大型玉石贸易市场。青海、甘肃、新疆回族人远道而来做玉石生意。从马王堆出土的丝绸和新疆出土的丝绸纺织品可以知道，中国古代丝绸精妙绝伦，艺术水平非常之高，具有软黄金之称。丝绸印染图案工艺异常精美。作为开发一带一路战略，研究古代玉器、丝绸文化交流史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玉帛史料应该引起中国艺术史研究的高度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