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功能语类和词汇语类

3.2.1 二语习得中的功能语类

功能语类概念的出现与生成语法息息相关。乔姆斯基(1957)最早提出的功能语类即动词的形态变化。在Abney(1987)的文章中,作者以功能语类的存在和作用为基础,提出了限定词短语假设。功能语类在作用上和词汇语类相反,Abney(1987:33-34)对功能语类的作用做了以下总结:

A. 功能语类的元素是封闭的词汇种类;

B. 功能语类通常在语音和形态上依赖其他元素的出现,它们通常是小词类或词缀类,有时甚至无语音呈现;

C. 功能语类只允许一个补语出现,这一补语通常也不是论元;

D. 功能语类通常不能和它的补足语分割开来;

E. 功能语类通常缺少“描述性内容”,它们的语义贡献通常是二阶的,即为了它的补语的语义进行补充和解释,它们通常用来标记语法和关系特征,而并非用来指出某一类对象。

根据Varas San Vicente(2008:294)所说,功能语类在引发和决定句法结构操作时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在最简方案里,功能语类通常具有决定融合和位移操作的功用。我们可以说,功能语类是最简方案中句法推导的主角,正如Ouhalla(1991)所说,功能语类是一门语言的语法的血与肉。

正如我们之前提到的,参数是不同语言之间的差异所在。换句话说,参数构成了语言间的变化。乔姆斯基(1995:131)指出如果实体性元素(动词、名词等)从不变的通用词汇中被取出,那么只有功能性元素会被进行参数设置,也就是说,功能语类是决定语言间变化和参数设置的决定因素。

功能语类和词汇语类通过不同的语义、形态和句法特征体现不同之处。在最简方案中乔姆斯基提出,功能语类的参数设置构成了置于功能词库的句法的子模式,主要包括两个语法特征:可释义特征和不可释义特征。可释义特征在句法-语义界面中是清晰的,并有助于句子释义的获得,即它们是有语义内容的。而不对语义做贡献的不可释义特征则需要在拼读过程之前被删除。乔姆斯基(2001,2004)认为只有可释义特征被编码在词库中。

乔姆斯基还将语言分为三种情况:首先,一些语言可能有其他语言不具备的功能语类;其次,不同的语言可能具备相同的功能语类,但同一功能语类却呈现不同的特征;最后,不同的语言可能有相同的功能语类,而其特征也相同,但特征的值却可能不尽相同。

Liceras(1999:24)认为功能语类构成了原则和参数模式的基础。他还引用了Tsimpli &Ouhalla(1990):“实体语类构成概念模式,而功能语类构成计算模式。”(1)

我们发现功能语类设置的习得在语言习得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因为解释不同语言和不同语系的差别也可以以功能语类为基础。功能语类的词汇属性与普遍语法的一般原则相互作用,产生了一门语言或一组语言的一系列特有属性(Liceras, 1999:25)。

然而,就功能语类在二语习得中的作用方面而言,学界仍然未达成一致。研究者们一直争论着二语习得者是否可在青春期后实现对功能语类的参数设置。相关理论假设我们将在3.3中详细回顾。

我们知道,冠词属于功能语类,正是语言间的差别所在。在3.2.2中,我们将焦点放在限定词短语假设上,尤其是放在冠词上,以分析和思考中国学生习得西班牙语冠词的情况。

3.2.2 限定词短语假设

在传统的语法中,词汇元素所扮演的角色要远远重要于功能元素。词汇元素可以投射出短语,由此,我们有了名词短语、动词短语、形容词短语等。而功能元素只能被理解为为了实现句子而必需的语法功能成分。

实际上,将词汇语类作为短语的中心语是结构主义方法论的一种延续,并且反映了短语的向心性。如果我们分析短语的语义,这样的方法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因为词汇的自然语义呈现似乎可以为成为短语中心语提供有力证据。比如,在名词短语el perro中,如果没有更多的语境和上下文,我们很难获得冠词el的语义,但perro的语义却显而易见。这是因为当我们省略冠词时,我们依然可以获得关于perro这一动物的语义概念;但如果我们省略了名词,而只保留冠词,短语的语义解释就很难被理解。然而,这种方法却很难解决其他一些复杂问题,尤其是在解决名词和句子,以及名词和动名词形态(-ing形式)的相似性时难以令人满意。

乔姆斯基(1986)提出,功能元素也可以投射到短语层级,因此我们可以获得变位短语(Inflection Phrase),将动词的形态变化,而非动词作为短语的中心语。Abney(1987)在乔姆斯基所提的假设的基础上,发现了名词和句子的相似性,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两者之间有着相似的分布特征。两者均可作为主语、直接宾语出现,也可以作为被动句的主语出现,比如:

A. 主语

(1)a. Peter surprised me.
b. That Peter failed the exam surprised me.

B. 宾语

(2)a. I know Peter.
b. I know that Peter failed the exam.

C. 被动句

(3)a. Peter was criticized by his teachers.
b. That Peter failed the exam was criticized by his teachers.

第二,二者在约束原则下有着相似的特征:

(4)a. [That words are meaningless]i refutes itself.(约束原则A)(2)
b. *[That words are meaningless]i refutes iti.(约束原则B)
c. *Iti proves that Bill thinks[that words are meaningful]i.(约束原则C)

我们看到,在例(4a)中,itself的照应与that words are meaningless相关联,所以是合法的,但在例(4b)中it应当是自由的,因此不能指称that words are meaningless, 而在例(4c)中,that words are meaningless应与it相关联,这违反了约束原则C。

第三,名词短语和句子在控制理论框架下也呈现相似性:

(5)a. John criticized Billj after hisj talk.
b. John's criticism of Billj after hisj talk.
c. *John criticized Billj after PROj talking.
d. * John's criticism of Billj after PROj talking.

Abney(1987:25)提出形容词从句只能由主语控制。如果例(5c)和(5d)中,PRO不是由Bill而是由John控制,那么例(5c)和(5d)就是合法的。

提出限定词短语假说的另外一个必要性在于讨论英语的动名词形态-ing。限定词短语假说帮助我们解释-ing的特征,它既可以做主语,也可以拥有动词特征并接受相应的格。比如:

(6)a. Did John upset you?
b. Did John's building a spaceship upset you?

(7)a. Jim's writing a paper.
b. Jim writes a paper.

英语中的-ing形式,在句子中可以做名词,如例(6b)所示。传统理论中,我们将其分析为简单名词,却忽视了它的动词特征,或是将动词看作短语的中心语,与X标杆理论的原则相违背,如图3-13所示:

图3-13

我们知道英语-ing形式可以做主语也可以做宾语,并呈现名词短语特征,如 "Jim's writing a paper makes me happy." 中writing的功能。但是毫无疑问,其内部一定含有动词特征,因为它的构成是V-ing (writing),可以携带宾语,如writing a paper, 还可以加上副词构成的修饰语成分,如Jim's writing a paper diligently, 因此我们应该可以将其按照图3-13的树状图进行分析。然而,根据X标杆理论,中心语X的最大投射只能是X短语,动词write只能投射出相应的动词短语,而不能投射出名词短语。所以图3-13实际上违背了X标杆的相关理论原则。

限定词短语假说(La Hipótesis del Sintagma Determinante, SD)为我们提供了分析这类结构的新方法。它很好地解决了名词短语和句子的相似性问题。一个句子可以是功能语类动词变位的最大投射;而限定词短语可以是功能语类中的一种——限定词的最大投射。有了限定词短语假说,我们可以将John's building a spaceship分析成以下形式:

图3-14

在限定词短语中,名词不再是短语中心语,而限定词(如冠词)则变成中心语成分。限定词选择名词短语,并决定格和性数变化,承担指称功能。Abney提出限定词短语是名词短语的功能性上层机构。

Longobardi(1994)也指出带限定词和不带限定词的名词短语之间的区别为限定词短语的功能投射提供了有力证据,因为作为功能中心语的限定词可以使名词短语实现个体化。

正如我们前文中提到的,功能语类是语言间差异的决定因素。功能语类的习得问题研究在二语习得领域得到了广泛关注(Liceras, 1999;Goad&White, 2006;Lardiere, 2005;Robertson, 2000;White, 2003;等等)。本书中国学生西班牙语冠词的习得问题的研究正是基于目的语和母语间在功能语类上的差异而展开的。汉语中没有冠词,而西班牙语中有,我们不禁要问,中国学习者是否能习得西班牙语冠词呢?该问题的理论意义在于为成年学习者能否对功能语类的设置可及提供一定的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