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君心难测

圆脸嬷嬷见了朱棣衣饰华丽,年纪约三十上下,暗暗猜到了他的身份尊贵,情知事情有变,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旦错过良机,只怕再没有机会,于是如法炮制,对着朱棣又是一通喃喃有词,这才把朱棣放进了偏殿。

朱棣浑浑噩噩进了偏殿,只见方青池倚在床柱上,面如桃花眼有秋波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呆了呆,虽知于礼不合,但脑海中却一直盘桓着方家婢女那日说的,方青池思慕自己,当下呼吸急促起来。

方青池去了许久未回到宴席上,吕氏不由得暗暗着急,又听得朱元璋道:“允炆,你可决定了?”如今白玉环还在方青池和方青瑶手中,不由得神色越发慌乱。

只听朱允炆道:“皇爷爷,孙儿心意已定,已经将玉环给了正妃人选。”

朱元璋愠道:“胡闹!正妃选定,怎可如此儿戏?你将玉环给了哪家姑娘?”心中暗暗腹诽,如此不知轻重接了朱允炆的女人,行事轻浮,想来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自己定要好好考究一番,如有不妥,还是要重新选定才是。

朱允炆正要接话,便听左边屏风后一个清脆的童音道:“太孙哥哥将玉环给了我。”

朱元璋大惊,命人撤了屏风,却见一个玉雪可爱的小丫头笑盈盈掏出了白玉环,这个小丫头睫毛又长又翘,水汪汪的圆眼睛黑黑亮亮的,脸蛋嫩得好像一掐就能出水,倒确实娇嗔可爱,只是明显年纪尚小,不懂世故,胡乱接了白玉环倒也情有可原,当下问道:“你是哪家的小姐?”

方青瑶眨了眨眼睛:“我爹是方孝孺。”

朱允炆见青瑶出来认了白玉环,方青池却不知去向,不由得心中大急,抢道:“青瑶莫要胡闹,我明明将玉环给了你姐姐,你姐姐呢?”

朱元璋咦了一声:“你姐姐可是正学先生的长女?”

方青瑶摇摇头,又点点头:“太孙哥哥,那日你虽说是将这玉环当做我姐姐赢棋的彩头,可最后接了玉环的人是我呀,我姐姐可没有要。我姐姐确是我爹的长女。”原来摇头是回答朱允炆,点头却是回答朱元璋。

坐在一旁的魏泽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单独留下方青瑶面对这种局面,方青池却不知去向,委实不对劲,立刻招手唤过左边殿随侍的宫女,低声问明了缘由,便悄然起身向殿后走去。

黄家小姐插嘴道:“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说话算不得数,你姐姐呢?让你姐姐来回陛下和殿下的话。”

朱元璋点头道:“不错,你姐姐呢?”

吕氏站起身回道:“青池姑娘刚刚有些不适,有个嬷嬷扶着她去殿后休息了。”她不敢说方青池醉了,怕是影响朱元璋对她的印象,妨碍了朱允炆娶方青池之事。当下之际,委实也只有先找到方青池,再施压让她认了这枚玉环乃是她接下的才是。

方青瑶扁了扁嘴,见这些大人好不讲理,姐姐又不在身边,顿时泫然欲泣。

朱允炆见状颇有些不忍,又念及她是方青池的亲妹妹,立刻安抚道:“青瑶莫哭,我们一起去找你姐姐可好?”

朱元璋咳了一声道:“是有多不适?能来赴宴却不能回话?差人去宣。”

吕氏和朱允炆原本心中便有些心虚,去找方青池便是想趁着人少威逼利诱让她就犯,如今众目睽睽,当着朱元璋的面,只怕方青池巧舌如簧弄巧成拙,二人对视一眼,心中均着急万分,却又不得不眼睁睁看着朱元璋身边内侍尹公公去了内殿。

不一会,尹公公火急火燎惊慌失措地奔了出来,向朱元璋跪拜道:“陛下,后殿情状不大好,可否请太子妃先过去瞧瞧?”

朱元璋冷哼一声:“太子妃先过去,朕随后与太子过去,一同坐在殿外叙话。”

吕氏听了心惊肉跳,心中叫苦不迭,只能祈祷千万不要是方青池出了什么事情,哪知怕什么就来什么,当她脚步虚浮地步入殿后内间,见到方青池衣衫不整地被同样衣衫不整的魏泽拥着,顿时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又惊又恨道:“魏家阿泽,你好大的胆子!”

魏泽是为数不多知道诚意伯谶言之人,他率先入了内殿,但见方青池、朱棣只着亵衣,抵头而眠。心中自然是惊怒不已,然而思及此事的后果可能危及方青池的性命,只能按捺下个人情绪,寻求破局之法。

魏泽先将朱棣点了穴道,扔到床下,再脱了外裳,盖在方青池身上,最后随意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小心翼翼将昏迷不醒的方青池拥入怀中,此时可巧便赶上太子妃入殿。

见太子妃问罪,方青池也悠悠醒转,见了眼前的人是魏泽,原本羞愤不已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再看到惊怒不已的太子妃,顿时面色苍白,挣扎着从魏泽怀里起来,咬紧牙关,艰难地挤出几句话:“娘娘,臣女名节尽失,请把那个扶我过来的嬷嬷找到,还臣女一个公道!”

吕氏看着方青池唇色苍白如秋风里凋残的白花,又想起那个脸生的圆脸嬷嬷,心中怒意渐消,方青池素来沉稳有节,绝不是轻浮无状之人。当下之计,确实应该找到真凶,看看是谁想要破坏自己的好事!当下命人暗暗去找那个宴席上扶走方青池的圆脸嬷嬷,此时朱元璋也到了殿外,高声问道:“里面究竟出了何事?”

吕氏咬咬牙,对方青池和魏泽道:“你们先穿好衣服,出来回话。”

自己先出了内殿,跪下向朱元璋如此这般地讲了大概情形。待到方青池与魏泽整好衣物出去时,只见朱元璋目光阴沉盯着方青池,口中喃喃:“有凤来仪,贵不可言……”再暼向魏泽的眼中,隐隐有了杀机。

方青池伏在地上,盯着地上软毯华贵鲜亮的牡丹花伏着一只小虫子,第一次觉得自己也如这只小虫子一样,微弱而单薄,对面的人只需捻一捻手指,自己便会灰飞烟灭,心神也慢慢缓了过来,虽然自己昏睡了过去,但清醒记得是朱棣而不是魏泽,但若是朱元璋见到的是朱棣与自己,念及朱棣的谶言,更可能是杀了自己防范朱棣;若不是朱棣,自己很有可能捡回一条性命,只是这旁人,却难免会被处死。

自己醒来时,朱棣换成了魏泽,凭魏泽以命换命的情意,自己绝不能袖手旁观,思及此,便开口吟道:“此城御驾尽亲征,一院江山永乐平,秃顶人来文墨苑,英雄一半尽还乡。名乎利乎,道路奔波休碌碌;来者往者,溪山清静且停停。”第一句是诚意伯生前对朱棣的谶言,若是朱元璋觉得诚意伯谶言准确,也要考虑一下如何处理朱棣;第二句是魏泽淡泊名利的诗句,便是请朱元璋相信魏泽毫无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