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用后即弃的人:全球经济中的新奴隶制
- (美)凯文·贝尔斯
- 2004字
- 2020-08-29 04:07:37
第二章 泰国:因为她像个小孩
西瑞醒来时,已经中午。在醒来的瞬间,她确切地明白了她是谁并且变成了什么。当她向我解释时,外阴的疼痛提醒着她,前夜与她发生性关系的男人有15个。西瑞15岁,一年前被父母卖到妓院,她的反抗与逃跑的欲望逐渐溃散,并被接受和顺从取代。
西瑞在一家妓院工作、生活,它位于泰国东北部乌汶府的一个偏僻城市。大约有十家妓院和酒吧,破旧且满是灰尘的建筑排在一条西式商业街拐角处的路旁。卖饭的小摊小贩分散在妓院之间。在西瑞的妓院外的面条摊后工作的女人,同时是密探、守卫、看门狗、皮条客和晚餐监管阿姨,管着西瑞和妓院其他24个女性。
妓院被一堵厚墙环绕,铁门朝向大街。厚墙之内有一个破败的小院,一张水泥餐桌以及随处可见的灵屋(spirit house),在泰国所有建筑物外都会有这样一个小的神龛。一个低矮的小门导向一间无窗的水泥屋,那里弥漫着香烟、陈啤酒、呕吐物和汗液的味道。这就是“选召屋”(bong du)。屋子一面被染色,放着可折叠的桌子和雅座;另一面是一个狭窄的可升降的平台,放着一张与屋同长的长凳。聚光灯照在长凳上,晚上女孩们坐在耀眼的光下,男人们则在桌子那里喝酒,并挑走他们想要的那一个。
穿过长凳末端的一道门,男人跟着女孩经过一个窗户,会计会在那里收钱并记下那个被带走的女孩。在这之后他便被带到了女孩的房间。在水泥前屋之后,妓院甚至简化成了杂乱的小棚屋,女孩们在那里生活、工作。一个临时凑合的梯子导向曾经被称作谷仓的地方,如今在上面5英尺宽的房门连成一排,门后是5英尺×7英尺大小的房间,里面放着一张床,以及其他少量东西。
木材的碎料和硬纸板将每个房间隔开,西瑞在她的墙上贴了些青少年流行明星的照片和海报,它们都是从杂志上剪下来的。她床的一头,和大多数房间一样,也挂着一张带框的泰国国王肖像画,还有一个光秃秃的灯泡悬在那里。挨着床,一个大的锡盆用来盛水,旁边是挂钩,用来挂抹布和毛巾。在床尾靠近门的地方,衣服被叠着放在壁架上。墙壁非常薄,能听到周围屋子的一切声音。不管她们的门关或者不关,楼下会计的一声高喊都会在她们之间回荡。
中午起床后,西瑞用冷水洗把脸,妓院25个女孩共用仅有的一个水槽。之后,她穿上T恤和裙子,到一个面摊儿喝碗热汤,这是一种泰国早餐。如果她没有客人的话,整个下午她便会和其他女孩喝酒、聊天、打牌或者做饰品。如果皮条客不在,她们会互相打趣,但如果皮条客在,她们就必须时刻毕恭毕敬,随时注意他的出现,因为皮条客会肆意地伤害或“享用”她们。男人们很少会在下午过来,但那些会过来的一般都很有钱,能够随他心意买上一个姑娘好几个小时。有一些甚至会提前好几天预约。
5点左右,西瑞等女孩被告知去换衣服、化妆并为晚上的工作做准备。大概在7点,男人们陆续进来,购买酒水,挑选女孩,西瑞当晚将会被10到18个男人中的一两个挑中并买下。许多男人挑中西瑞,是因为她看起来比她实际年龄——15岁——小。柔弱的、圆圆的脸,加上强调她年轻的着装,使她看起来可能只有十一二岁。因为她看起来像个小孩,所以可以作为“新”女孩卖个高价,大约15美元,这是其他女孩价钱的两倍。
西瑞非常担心会得艾滋病。在她了解卖淫行业很久之前她便知道艾滋病,她村里许多女孩被卖到妓院,回到家后便死于艾滋病。每一天,西瑞都会向佛陀祈祷,希望能够得其恩惠,保佑她远离疾病。她也会坚持让客人使用安全套,在皮条客的支持下,她大多数时候都能成功。但警察或皮条客使用她时,便肆无忌惮,毫无顾忌;如果她要坚持,就会挨打并被强奸。西瑞也很担心怀孕,尽管和其他女孩一样,接受了避孕针注射。她每月有一次HIV检测,到目前一直都是阴性。她知道,一旦检测结果呈阳性,她便会被扔出妓院,活活饿死。
尽管西瑞才15岁,但她现在已经接受了成为一个妓女。刚被卖到妓院时,西瑞发现所谓的工作并不是她想的那样。和许多泰国农村人一样,她也有一个备受呵护的童年,她对在妓院工作意味着什么一无所知。她的第一个客人弄伤了她,一有机会她便逃了出来。站在大街上,她身无分文,很快就被抓到,拖回去又是被打,又是被强奸。那一夜,她被强迫与一连串的客人交易,一直到天亮。一夜又一夜持续的挨打和工作,一直到她意志崩溃。现在她已经相信自己是个坏人,坏到让她觉得这一切都是罪有应得。当我夸她在照片里非常好看,像是个明星时,她回复我:“我不是明星,我只是个妓女,仅此而已。”她尽自己所能应付这一切。她甚至从她的高价和选中她的男人的数量中获取“黑色骄傲”。这是一种集中营式的自我调整,一种理解恐怖的努力。
在泰国,卖淫是非法的,饶是如此仍有成千上万个像西瑞一样的女孩,被卖为性奴。相较于整个庞大的性产业,妓院控制的女孩不过是九牛一毛。这样大规模的女孩交易是如何进行的?又是什么支持了它的运转?答案远比我们想象的复杂。泰国的经济增长、大男子主义的文化和卖淫的社会性接受都在其中。金钱、文化和社会以一种新式且强有力的方式混杂在一起,奴役着许多像西瑞一样的女孩。(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