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本是金秋送爽的好天气,却在我家显得格外冷清。
曾祖父的忌日倒增添了许多秋日的萧瑟,每到这个时候就是父亲返乡祭祖的日子。
临行前,母亲想让我随同父亲一道儿。我知道,是年近老迈的祖母想念儿孙了。
早些日子,母亲的建议还是没能征得父亲同意,我竟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原因,竟值得我父亲放开做为一个男人——一天的倔强。
如同导火索一般点亮我庞大的好奇,转而催生出猎奇作祟的心理。
夜过天明,阳光柔韧的爬进窗台,使人不易察觉,泻在它想去的任何地方。我睡眼惺忪的听见了推门的动静,这让我抖擞起精神,连扯带拽般,慌乱间坐了起来。
“鸡鸣几声起。”父亲手里那根棍棒似在质问着我。我盯着那条门缝,快速的穿起了衣服。“三声之前起。”我说。父亲看着我,将手里的那根棍棒掖在身后,继而用他那双威慑力的眼睛发问下去。
“鸡鸣几声起。”沉默式的问话,我只好像往常一样败下阵来。左脚套好袜子,右脚踹进鞋,我想好了怎样应答。“鸡鸣声前起。”这可能是我迄今为止,给出的最糟糕的答复之一。一题小测试,父亲显然不满意。
我以为像父亲这样的人,当然要赶在时间落定某脚前越早越好。可是今天,他是怎么了?在我的脸上用钻探的神情巡视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平日缄默其口的父亲想起了说话。
今天,可能是他对儿子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自我与父亲接触以来,这样的一天,实属相当罕见。
“你站好,让我看看。”父亲说,“嗯,转过去,端正,面向我。”他点点头。
我的肢体和脑袋,虽然常常被他驱使的团团转。可我的父亲显然无比认真。他看我的眼神像个教父,仿佛在我身上挖掘到了独特的闪光点,前所未见。像是旧情复燃,去看一件老掉牙的纪念品,然后欣慰的离开展厅的大门,退出了公众的视线。
我醒了,离定下的闹钟时间还要早10分钟。内务整理,洗漱穿戴。用去了5分钟。
如果父亲还健在的话。他一定会发觉,我在追求物质优越的基础上,怠慢了另一种生活。一种愿景无法超脱的生活。
放在以前,我们家是从未有过闹钟这样的计时器。既使有,也是在父亲的钟表店里,作为关心客户的时间而存在。
闹铃响了。
我从未忘记过我是一个钟表匠的儿子。不与以为傲,不与以为耻。这是继承袭祖业而得来的家训。
7点10分。父母的卧房里,空空荡荡。我照往常一样,轻推门,走进去。木纹的窗子,敞亮开着。帘摆迎着柔柔的清风,随意摇晃。我用母亲最爱的那条蓝丝带将它们扎笼起来。
现在,我正看着窗外。透过爬墙虎延展的茎脉、叶子,一条无垠的天际线,上下平坦,铺满霜花般的云。晨曦的光粒,穿透尘埃,撒在大地的屋宇之间。
我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萧瑟的秋天。
和父亲结伴出门,一直是母亲常常暗许和期望的。父亲也的确极少带我们上街。
但从我们搬进这个镇子起,再买了这所房子后。居民们议论我们的定居,就和这里闭塞的交通一样,既对一切外来事物的妥善迁就。只要稍加了解,或以耳目交接的闲谈。便会不予干扰,只会敬而远之。
我们不再是世风日下的三口之家。在跳蚤市场,你会看到某对父子、他们二人的肩宽、遮住了一个步履矫捷的女人。那便是我的母亲。
那座老派横秋的镇公馆,就是我此行的目地。
要不是偶然得知,父亲曾经协助过水利部门修缮堤坝的问题。一年偶尔视察一次的镇长携同夫人也不会这么快就和我们交好。
记忆犹新的大脑总要闪现出这些片段。提醒我的过去,以及要有怎样的将来。
镇长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城里有位熟识我父亲的大人物,并且想请他去镇公馆做客。镇长夫人和言悦色,看似说服了父亲带上母亲。我当然想跟父母同去。可是汽车行至中途,父亲的一个临时决定。硬是把母亲留在了火车站。使我受了惊吓。当母亲捧住我的脸时。在我耳边呢喃:“谁都能看着你长大,唯独我不能。”